林崢說,他不配擁有愛情

萬萬沒想到,原來我只是一個笑話。

看著那抹紅色裙角消失在樓梯拐角,我的呼吸重了又重,一股熱血涌到頭頂,我非常想衝上去扇她兩個巴掌,撕爛她的嘴,再狠狠地踹她兩腳。

但,這也僅僅是大腦缺氧想想而已,良好的素養讓我無法做出那種類似潑婦的行徑。

坐了許久,血液回歸,智商回籠,我終於冷靜下來。

鬆開攥了許久的拳頭,我才發現掌心一片紅痕,無數小月牙似的指甲印痕似在彰顯我的憤怒。

01

半個小時前,那個妖嬈的紅衣女人坐在我的面前,我還是驕傲的。

雖然我沒有那個女人那樣的大紅唇,沒有那個女人那樣的身段,但勝在我年輕啊。就連女人見面的第一句就是「嘖嘖,還真是滿臉的膠原蛋白啊。」

雖然我沒聽出來她是誇我,還是貶我,但無所謂,至少我還不需要像她那樣用厚重的妝容來遮掩臉上歲月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林崢愛我呀。

然而,我還沒得意多久,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徹底渾身血液凝固了。

「你跟林崢不合適。」對面的女人紅唇輕啟,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我瞪大了眼睛,仔細地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微表情。

然而,她很平靜,就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

她靜靜地看著滿臉訝然的我。

半晌,才又吐出一句:「他不值得你。」

未等我開口,旋即又補上一句:「我是他前女友,」女人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栗色的瞳仁好像看透了我似的,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她低聲說道:「但他...從未跟我斷過。」

我腦子裡好似有根弦斷裂,綳得我好痛。我確信,此時的我臉色一定比這面前的白瓷杯還白。

「我憑什麼相信你?」我聽到我的聲音很粗啞很乾澀。

她似乎早就意料到,嘴角扯起一抹笑意,似嘲諷,似譏誚:「我跟他分分合合八年,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覺得我還不清楚嗎?」

我愕然。

02

林崢從來沒有跟我說起過他的過去。

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過去。

試想,一個27歲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過去?況且他長得這麼帥,我不相信他是那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他不願意開口說他的過去,我只以為他可能受過傷,不想重新揭開傷疤而已。

我自我安慰,誰人沒有過去?過去已然翻篇,再去糾纏又有何意義?

我也有過去,像那個誰誰,我暗戀四年未果的少年,不也是我的過去嗎?只是我隱藏得好,沒人知道我的暗戀是苦澀的罷了。

當看到暗戀的那個人義無反顧地走進安檢口,只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時,我知道我的暗戀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還沒來得及鼓起勇氣表白,人已經要飛去大洋彼岸了,徒留我一人在這裡空悲切。

傷心難過之時,我踏進了一所看起來挺高檔的理髮店。

03

在看到那個挑染著幾縷藍色黃色頭髮炸上天的前台時,我下意識地想了一下我的銀行卡餘額。

不就是洗剪吹么,能貴到哪裡去?說白了不就換個馬甲,還能不是理髮店了?

事實證明,我真的太太太稚嫩了。

當那個前台飛機頭說:「女士您好,您一共消費了380元,需要辦個會員卡嗎?」

我愣住了。

啥?就這要380?

他身後拼色玻璃鏡里,我看到我剛剛剪得俏麗的短髮。

沒有染色、沒有燙,就剪幾下,居然要380元?

我還看到剛剛給我剪髮的那個理髮師正朝我這邊看過來。

他的眼睛漆黑淡然,一如他剛才給我剪髮時的淡漠。

全程他只說了一句「想剪成什麼樣的?」

我也只回了一句「你看著辦,只要比現在短就可以了。」

他面無表情,盯著面前鏡子里的我看了半晌,我也毫無顧忌地看著他。

他沒有那種常年在室內見不到陽光的白,反而略帶著健康的小麥色,眸子漆黑,眼尾微微上挑,左眼角有顆不起眼的小痣。

唔,這個叫林崢的理髮師還有點小帥,就是不知道技術咋個樣?

雖然剛才前台小弟跟我說,林崢是店裡的首席髮型師,我還是會有些不放心。

第一次把自己的頭髮交給一個並不熟悉的髮型師,內心不免還是會忐忑。

但轉而就釋然了,我喜歡的人再也看不見了,我就算變得再丑,又能怎樣?

聽到旁邊的髮型師跟他的顧客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而我這邊卻安靜地出奇。

從鏡子里,我看見林崢修長的手指挑起我的長髮,然後手起發落。

罷了,管它什麼樣,剪掉三千煩惱絲,我徐微然依然會...好好愛自己。

跟一個都不知道我喜歡他的人有什麼可彆扭的啊。

04

閉上眼睛,感受著林崢的手指在我的發間穿梭,忽然就想到一句很老的歌詞:穿過你的黑髮我的手。

我不禁然笑了出來。

但我依然沒睜開眼睛,我可以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

斂起表情,我正襟危坐。

林崢的手指輕柔,我只聽到「咔嚓咔嚓」的聲音,室內舒緩的音樂讓我昏昏欲睡。

不知過去了多久,吹風機在耳邊呼啦啦地響起,暖暖的風吹得我好舒服,愈加不想睜開眼睛。

林崢的手指在我的發間不停地撥拉著。

隨著吹風機聲音消失,我脖頸上圍布被解開。

他拿著軟毛刷細細地掃我頸部的碎發。

然後一句「好了。」在耳邊輕響。

我驀然睜開雙眼,鏡中的女子赫然變了一個樣子。

俏皮的短髮帶著微微的捲兒,層層疊疊如雲層般覆蓋在我的頭頂,未施粉黛的小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黑露露的眼仁兒襯得皮膚晶瑩透白。

纖長的脖頸沒有了頭髮的修飾,完全露在外面,光潔白皙。

鏡中的林崢依然淡然地看著我,沒有因為出自他手的作品而沾沾自喜,就好像在看一件跟他毫不相干的事物一樣。

「謝謝。」我看著他說。

他輕輕點了點頭,算作回應,然後轉身走向洗手台。

05

「女士?」前台小弟的輕喚,成功地將我的視線從鏡中抽回。

我吸了一口氣,然後拿出手機打開支付碼,準備付款。

低頭時,眼角餘光我看見了一雙修長的身著黑仔褲的腿走到我的跟前,我沒抬頭,只是刻意地往邊上讓了一步。

「有什麼問題?」抬頭的一瞬間,林崢剛好向前台問出這句話。

我看見他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煙,輕輕地磕著桌面。

我睨了他一眼,心裡吐槽,磨刀霍霍向牛羊,這刀磨得也太快了吧?不就剪個發么,要收這麼貴?

金手指啊?!

我又瞥了一眼他的手。

骨骼清瘦,指節分明,手指修長,指甲剪得很短,妥妥的漫畫手。

我為我的錢包默哀三秒。

隨著「叮」一聲,我的卡里少了380。

「女士您慢走,歡迎下次光臨。」前台小弟嘴裡是千篇一律的台詞。

我擺擺手,朝林崢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會所。

哼,下次再也不會光臨。

陽光照在我的身上,失去了長發的曼妙,我感覺整個頭頂都是輕鬆的。

可心裡無疑是沉甸甸的。剪個發就剪去了我一個星期的生活費,還著實肉疼。

而剛剛大學畢業的我才進入一家公司,板凳還沒坐熱,才將將工作了小半年。

可是,醜小鴨也喜歡美啊,也希望喜歡的男孩眼裡有自己啊。

摸了摸光溜溜的頸部,我回頭又看了看剛剛踏出的理髮店。

招牌沒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噱頭,黑白簡約的設計隱藏著輕奢高級。

那個叫林崢的髮型師在門口隨意地靠著牆壁,「咔嚓」按動打火機,點燃了嘴裡叼著的煙。

透過迷濛的煙霧,我看見他朝我這邊看過來。

僅隔不過數米,我看清了他那張漠然的沒有任何情緒的臉。

碰觸到他的視線,我心裡莫名的咯噔了一下,能感覺到耳根發燙。

隨即轉身快步離開。

以後再也不會來這裡了,這個看上去跟那些街角小店無異的理髮店,不是我這種職場新人能消費得起的。

06

人都是有虛榮心的,被同事誇讚髮型做得漂亮時,我暗搓搓地心花怒放了很長一陣兒。

這些姐姐們比不得我這個新人,她們資歷深,敢於追求新潮時尚。當然更重要的是,她們能力強,有不菲的收入。

可愛的姐姐們趁著周末拽著我一窩蜂地湧向了城南,指名點姓要林崢給她們設計髮型。當然她們沒忘誇讚我的髮型,吹捧林崢的手藝。

林崢很拽,既然進門就是客,想要讓他設計,那就得等。

姐姐們為了美,有的是耐心等待。

跟坐在休息區的姐姐們打了招呼之後,我就打算先撤。

轉身時,剛好看到林崢抬頭朝這邊看過來,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然後又不動聲色地移開。

還是那張清冷的臉,他嫻熟地挑起一縷長發,剪刀動,碎發零零落落飄散。

專註認真的男人果然很引人注目。

林崢的手藝果真不會讓人失望,周一上班的姐姐們讓公司同事們紛紛眼前一亮。

其他部門的女生趁著午飯時間打聽在哪裡剪的發。

項目組長程姐跟她說了地址,還順了一嘴:「到時你報微然的名字,會給你安排林大髮型師呢。」

我一口飯差點嗆著,啥,跟我有啥關係?

程姐卻是眨了眨眼睛,什麼也沒說。

下班剛坐上公交車,手機里收到了一條請求添加微信的信息。

頭像是一隻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煙,煙霧裊裊升起。

我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咚咚咚」地跳,不敢置信,又有點期待。

07

鬼使神差點了接受,很快,他的信息回過來。

「我是林崢。」

真的是他。

我的心裡有點忐忑,也有點緊張。

不明白他為何要加我信息。

「你有什麼事...」

剛要發出去,他的第二條信息緊跟著來了。

「我想要認識你。」

夠簡單、夠直接。

可我就是個按部就班的小職員,跟他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麼要認識我啊?

我想不明白乾脆不想了,於是傻乎乎地問了一句:

「是不是...剪頭髮可以優惠啊?」

對話框上端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可是過了有好幾分鐘,才收到他的回復:

「只要是你就可以。」

短短几個字,我承認被他撩到。

直到下車時,臉頰都是滾燙的。

08

我跟他的時間好像總是湊不到一塊兒。

半上午他還在睡覺,而我已經在上班;下午他在忙,我也在忙;晚上我下班他還在忙。

有時,忙到十一二點是常有的事。

他說,這一行沒辦法,只要有顧客來,就必須要接待。

現在不算什麼,過年前人更多,根本沒有時間吃飯。

為了將就我,他把每周一天的休息調到了周日。

我說,這樣不太好吧?畢竟周日相對來說顧客會多一些,你這樣休息豈不是流失了客源?

他卻說,一周好不容易見一面,我要珍惜跟女朋友在一起的時間。

女朋友?

我的心跳得厲害,耳朵尖都是燙的。

「可是...」我想說我對他還一無所知呢。

「怎麼?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其實,慢慢接觸,你就會了解我的。」

其實怎麼說呢,林崢這個人並不像他表面上那般冷冷清清,他很細心,記得我喜歡的菜,也記得我的忌口,他很寵我,把我當小孩子一樣關心。

兩個月來,雖然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我們相處的很愉快。

09

林崢有時候會盯著某個虛空發獃,眼睛裡彷彿有濃濃的化不開的憂愁。

我猜,他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

畢竟27歲的男人,我不相信他是一個愛情小白。

但他從沒主動提起過,我也沒問過。

我想得很開,他的過去不需要給我交待,而我,關注的是我們的未來。

可是,我不介意,並不意味著有人不介意。

正當我和林崢的感情越來越深時,他的前女友找上門來了。

沒想到,林崢喜歡的是這樣的女人。

妖嬈、嫵媚,有一雙勾人心魄的眼睛。

跟我,就是兩個極端。

我不明白,林崢怎麼會喜歡我這樣單純、簡單的女孩?

她說,我跟林崢不合適。

她說,林崢不值得我。

她說,林崢跟她從未斷過...

她的紅唇在我的眼前一張一合,我討厭極了她那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我很清楚,她是在挑撥我和林崢的關係。

什麼合適不合適,什麼配不配,這不是她說了算,我相信林崢對我的感情,因為喜歡一個人眼睛是藏不住的。

然而,她說她和林崢有八年的感情,我心裡緊繃的那根弦「啪」的一聲就斷了。

10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來到城南林崢的理髮店的,只記得下了計程車後,腳步依然是虛浮的,大腦是空白的。

我沒有進去,就坐在門口的遮陽傘下的涼椅上。

大概是前台小弟跟他說了,很快,他就端了一杯水出來。

「然然,先喝口水,溫的。」他遞給我,坐在我的對面。

大夏天的傍晚,遮陽傘也遮不住酷熱,可是我卻覺得一陣一陣的發冷。

我恍恍惚惚地看著他,我多想看清楚他一點,可是我卻怎麼看也看不清楚。

「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臉色這麼蒼白?」他三連問。

「林崢,你是...愛我的,對嗎?」我的嗓子冒火似的喑啞。

「這還用問嗎?我對你還不夠明顯嗎?」他覷了一眼杯子,「要我喂你?」

我抓起杯子,大口大口地灌著,水珠從唇邊滾落下來,滴到了我的襯衫上。

放下杯子,林崢扯過一張紙巾,拭了拭我的唇角,「怎麼喝個水也要這麼急?」

似乎緩過勁來,我瞟了眼店內,「你這陣不忙?」

「嗯,有個燙頭的,小張在給她洗,等一下給她修剪修剪就差不多了。」

「那今晚可不可以提前走?」我問。

林崢漆黑的眼睛筆直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才說:「有事?」

「嗯。」

「好,那等我一會兒。」

11

透過玻璃窗,我可以看見林崢在給女顧客剪頭髮。

他做事情總是這樣專註,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而眼前不過是一個他想要修剪得更好的藝術品。

我枕著手臂,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想起上個月,我給出租屋裡買了個空調,跟師傅約的是周六安裝,結果林崢知道了,大早上的專程從城南趕過來,我還詫異他怎麼會來,他卻說我一個人在家他不放心,因為空調安裝師傅是兩個男的。

那天,他陪著我等師傅安裝好之後才離開。

又想起上上個月,大晚上的下大雨,電線突然短路,燈泡燒了,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做不成,我就在朋友圈發了個文案:屋漏偏逢連夜雨,夜盲症碰上了停電。

結果十一點多,林崢打電話讓我給他開門,我僅憑著手機里微弱的一點光,摸索著到門口給他開門。他手裡拎了一個攜帶型照明燈,還有一把蠟燭。

雨傘在門外落了一圈的水滴。

細細想來,林崢這個人不太愛表達,總是做的要比說的多一些。

「走吧,帶你去吃飯。」林崢換了件白色襯衫,不是剛才工作時的黑襯衫。

12

太陽已經落山了,天邊紅彤彤的雲層透著淡淡的金色,很美。

林崢牽著我的手,我們步行去國貿中心的美食街。

心情不好再加上天氣炎熱吃不下飯,我就喝了一碗烏梅湯,林崢也隨便吃了碗蓋澆飯。

林崢開車送我回去時,我依然沒什麼心情,只是靠著車窗看窗外不停變換的街景。

路燈的光線透過車窗在林崢的臉上、身上緩緩划過。

一路上,林崢眉頭緊鎖,也沒有說話。

回到住處,打開空調,身上的燥熱驅散了不少,但心裡的鬱結卻始終無法驅散。

我不知道該不該問林崢,可是,問了之後,我又會得到怎樣的結果?

我糾結地看著陽台外抽煙的林崢。

他背對著玻璃門,身形單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感覺他周身籠罩著落寞和孤寂,似乎要跟夜色融為一體。

一支煙抽完,林崢等身上的煙味散了些才推門進來。

我縮在沙發角落心不在焉地翻著手機網頁。

他坐在我身邊,把我手中的手機拿開,然後,又摁滅了落地燈。

房間瞬間一片黑暗。

「為什麼要關燈?」我輕聲問。

林崢沒有說話,但我能感覺到黑暗中他輕微的呼吸聲。

半刻,他聲線喑啞:「太亮,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

月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小小的客廳里,隱在半明半暗中的林崢如同一幅剪影無比悲傷。

我伸手輕輕地握住了林崢的手。

他的手不似往常溫熱,此時,指尖竟有些微涼。

「林崢...」我輕聲喚他,卻不知將要說什麼。

他捏了捏我的手指,嘆了口氣,透著幾分無力:「有些事情你早晚都會知道...瞞著你也只是我自欺欺人...」

「......」

「她來找你了,是么?」林崢問。

「嗯。你怎麼知道?」

「猜到的。我們在一起六個月了,你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來找過我。」

「她是...」

「魔鬼。」林崢咬牙切齒地蹦出兩個字。

13

我恨張孜彥,她如幽靈一般纏著我,桎梏著我的呼吸。

四年了,我輾轉了很多城市,可是,無論我躲得有多遠,她都會找到我。

19歲那年,我剛上大一,家裡卻出現了變故。

一輛超載的麵包車從縣城返回鄉里的路上,發生了側翻,16人無一人生還,其中,就有我的父母和爺爺。

遍地都是沒有了呼吸的人和花花綠綠的年貨。

前一刻還是置辦了年貨興沖沖歸家的喜悅,後一刻就突發變故車毀人亡。

來不及去追究司機嚴重超載的責任,我只知道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我最親最親的人已是陰陽兩隔。

我有故鄉,但沒有家了。

後來,我在酒吧打工,賺取生活費。

在那時,我認識了張孜彥。

她比我大六歲,很有錢,有自己的公司,但家庭生活似乎不太幸福。

從她每晚在酒吧里把自己灌得爛醉可以猜的出來。

不知為何,我就入了她的眼。

她經常點我的酒,我也就此拿了她的很多小費。

那時稚嫩、青澀,不懂得別人對我的好不過都是有目的罷了,我卻當成了別人是看重我,還拿得理所當然。

再後來,她得知我還在讀書,竟然要資助我的學費。

我有點受寵若驚,但又不敢接受。

畢竟,我無依無靠,跟她又非親非故,她能圖我啥呢?

我婉言拒絕了,可她似乎並不在乎,依然點我的酒,點最貴的酒,那段時間,我是酒吧里拿提成最高的一個。

後來,跟她接觸得多了,她經常會開著瑪莎拉蒂到校園門口接我出去吃飯。

漸漸地,我聽到了校園裡的風言風語,他們說,我被包養了。

其實,從她對我一點一滴的關心,我可以感覺的出來,她對我是不同的。

只是,被一個女人包養,我的心裡還是無法接受的。

畢竟,她是一個已婚有家室的女人。

在我孤寂的生活里,她也僅僅是一個年長於我的姐姐而已。

14

我以學業為借口,刻意地疏遠了她,她似乎有所察覺,但沒有表現出來。

大三結束,我沒有再去酒吧,而是找了一個實習公司。

但沒想到,那家實習公司的老闆是她的朋友。

就這樣,她和我又有了交集。

酒桌上,她毫不避諱地讓老闆多多提點我,而老闆笑得隱諱:你的人必回重用。

「你的人」這三個字讓我無地自容,我想解釋,可是都被她不著痕迹地遮掩過去。

後來,我真的就成了她的人。

那晚,不知喝了多少酒,她給我開了房,讓一切成為了既定事實。

我怎麼可以和一個已婚女人做出這樣的事?

我羞愧,後悔,可是卻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一切。

她卻無所謂,她說她跟她老公早就貌合神離,只是為了家族利益表面維繫罷了。

而且,她老公在外面也有女人,她也可以有自己喜歡的男人。

她的言辭震碎了我的三觀。

我根本無法接受。

從小父母的教導和學校的教育,讓我無法接受做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

那段時間,我異常的痛苦,我害怕事情敗露,會受到別人的指指點點。

15

我沒有再去那家實習公司,也沒有打任何的工,天天縮在學校里。

看著同學考研的考研,拿offer的拿offer,出國的出國,我卻如行屍走肉般生活著。

可是,不管我怎樣,我始終無法擺脫張孜彥。

她會不定時地來找我,我不想去,可是她威脅我,要是不去,她就會把我和她的事說給學校。

在同學異樣的眼光中,我只好坐上她的車。

我深陷在醉生夢死當中,無法自拔。

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就這樣渾渾噩噩下去,不去想道德,不去想世俗。

可內心僅存的那點良知尚未泯滅,我痛恨張孜彥,更痛恨我自己。

對於張孜彥來說,她根本就是個沒有心的女人,她並不愛我,她只愛她自己,她貪戀的不過是我的臉和我的身體。

然而,我並不能滿足於她的私慾,當我發現,我僅僅是她眾多玩物中的一個,我崩潰了。

拿到畢業證之後,我逃離了那座城市。

我沒有去做跟專業相關的工作,而是在一個小城的理髮店裡當起了學徒。

漸漸地,我喜歡上了這門手藝,畢竟,我要依靠它吃飯。

就在我以為我可以在遠離張孜彥的地方安心的生活時,我忽略了,張孜彥她根本就是個魔鬼。

不知她怎麼找到我的,她跟我說,她跟其他的男人都斷了,只想跟我好好過。

我說,你還有老公。

她依然無所謂的樣子:兩個家族的利益盤根錯節相互制衡,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離婚是不可能的事。反正各玩各的,不也相安無事?

她很無恥,可我也很沒有廉恥,就這樣跟她不清不楚地糾纏著。

16

我鄙視這樣的自己,我曾經想過自殺。

可當我走到齊腰深的河水裡時,我卻沒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了。

這世上我已經沒有親人了,如果,我也這樣,不知天上的爸爸媽媽會不會原諒我?

所以,在那一刻,我終究退縮了。

張孜彥送給我房子,我沒要,她直接甩給我黑卡,我連看也沒看。

我維繫著我那一點點可憐的自尊,不想被一個我不愛的女人操縱。

我守著我的小出租屋,用手藝掙著我的生活費。

我想得更多的是,擺脫她,談正常的戀愛,過正常的日子。

我在理髮店的工作當中,結識了一個同行的女孩。

女孩對我有好感,我也想接觸一下。

下班之後,我們會約著吃飯、逛街、看電影。

當我正準備向她表白時,張孜彥出現了,她趁我不在時,威脅女孩不要做第三者,女孩被她嚇退了,後來離開了那個理髮店。

我生氣地質問她,她卻大言不慚地說,我只能屬於她一個人。

她甚至還說,她可以送我去深造,可以為我投資開店,只要我願意待在她身邊。

我拒絕了。

我只想擺脫她,然而,想要擺脫她,我能做的就是逃離。

先後輾轉了好幾個城市,我的手藝越來越嫻熟。

而我的心卻越來越封閉,我不愛她,卻也不愛任何人。

是她,攪得我的生活一團糟,讓我失去了享有愛情的資格。

直到來到這座城市,直到那個午後,我遇到徐微然。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我就是喜歡徐微然的眼睛,很乾凈、很純潔、就像初雨過後的晴空純凈的沒有一絲雜質。

我知道,我死水般的心有了一點點的波瀾。

但我更清楚,我這樣髒的人,配不上她。

17

本以為,我和徐微然也就是一面之緣,她跟任何人一樣,不過是我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在她付錢時,我就看出了她的窘境。

我很清楚我們店的消費不是她能消費得起的。

其實,在給她做髮型時,我就有這種感覺。

從她從未打理過的頭髮,我猜她可能根本不懂理髮店的行道,就懵懵懂懂地被阿黃領到了我的跟前。

而我是首席髮型師,收費怎麼可能會低呢?

可她什麼也沒問,就把自己的頭髮完全交給了我。

她是如此信任我。

我沒有給她染髮,沒有給她燙髮,沒有進行任何收費的項目,只是根據她的臉型、根據她的氣質、根據我心裡所想的,給她剪短了發。

看著鏡中她的模樣,我有一瞬間的驚艷。

可我不敢表露我的心思,只是淡然地看著她眼底隱含著喜悅。

我斷定,當她知道她要付多少錢的費用後,她不會再來了。

可萬萬沒想到,在第二個周末,她又來了,她居然把她公司的同事帶來了。

我又見到了她。

我的心又不可抑制地悸動了。

她並沒有待多久,很快就走了。

從玻璃鏡里我看見了她出去的身影。

給她同事做頭髮的過程中,我得知了她的名字,也得知了她的工作。

跟我想的一樣,她如她表面上一樣單純、美好。

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跟她同事說,以後報徐微然的名字都可以享受VIP價格。

但好像,我還沒有存徐微然的微信。

她同事很熱情,很快就把她的手機號碼寫給了我。

那晚,握著她的手機號碼,我猶豫了很久,我不知道該不該添加。

我害怕、惶恐、特別是想到這幾年跟張孜彥不乾不淨的,我就不知所措。

可在我一無所有孑然一身中遇到了這麼美好心儀的女孩,我真的很不想放棄。

經過一天一夜的痛苦掙扎後,我終於還是鼓起勇氣給徐微然發了請求添加的微信。

我想,如果她拒絕,那麼從此,我也就死心了。

但沒想到,她接受我了。

更沒想到,她居然傻傻地問我,剪頭髮是不是可以優惠。

我忍不住笑了。

18

我一點一點地走進她的世界,盡我所能地關心她、呵護她、寵她。

而徐微然滿心滿眼都是我,她信任我、依賴我,無保留地愛我。

冰封許久的心如同進入春天漸漸地融化了。

原來,愛一個自己喜歡的人是這樣神奇、美好的感覺。

原來,被自己愛的人愛著,是這樣的幸福。

但,多少個夜晚我卻以酒精麻痹著我的神經。

我害怕啊,害怕我的不堪被徐微然知道,害怕我努力營造出來的幸福會轟然倒塌。

我自欺欺人地以為,只要我不說,徐微然不會知道,再等等,等時機成熟,我再把我的醜陋撕開,那時深愛我的徐微然斷然不會拋棄我的。

可是,我忘記了,沉浸在美好中的我竟然忘記了張孜彥。

張孜彥可是披著美麗外皮的魔鬼啊,她有錢、有權、有勢,在她眼裡,我不過是一個苟延殘喘的螻蟻,她怎麼可能會讓我好過?

只要她想,她隨時會捏緊我的命脈。

看到本應該是明天周日才見面的徐微然慘白著一張臉來找我,我就知道張孜彥出現了。

曾經的骯髒被我撕開,血淋淋地呈現在徐微然的面前。

我很痛苦,痛苦地難以自拔。

我不知道這麼美好的女孩怎麼可能接受得了這樣噁心骯髒的我?

我配不上她的愛情。

從認識她,我就不敢也不能褻瀆她的美好。

每次送她回家,再晚,我都要離開,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更怕會傷害她。

也許,我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她愛。

19

林崢給我講了一個很漫長很漫長的故事。

儘管他的聲音很平淡,但是,我能感覺得到他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

他壓抑著痛苦、難受、悲戚,近乎冰冷地敘述著。

我怔怔地聽著,獃獃地坐著,不知過去了多久,房間里很安靜,只有我一人的呼吸。

林崢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一無所知。

臉上的淚水早已冰涼,空調吹得我渾身戰慄。

我想像不到,林崢經歷了怎樣的人生。

失去親人,本已夠悲涼,可短短數年的青春年華,卻被一個已婚女人摧毀了。

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女人?守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這是要坐享齊人之福啊。

有錢有勢就真的不把社會輿論放在眼裡嗎?

20

第二天,天微亮,我就醒來了。

看著晨光一點一點從窗帘的縫隙中滲透進來,我迅速地起床穿衣洗漱。

我決定要去找林崢。

昨晚我一夜輾轉。

我不是聖母,沒有能力救贖任何人。

我同情他孤身一人不幸的遭遇,也恨他跟張孜彥不清不楚的關係。

可是,我只知道這本不應是他的錯,他為什麼總是逃避呢?

逃避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為什麼不直接面對呢?

害怕事情暴露害怕別人的眼光,越是這樣,無恥的人越是捏著你的軟弱為所欲為。

我想告訴林崢,只有勇敢面對,才能徹底擺脫張孜彥,我不相信在社會輿論下,張孜彥這樣敗壞公序良俗的人還可以活得肆意妄為?

在家族企業和家族面前她還如何有顏面?難道她真的以為她就可以一手遮天嗎?

在新媒體時代,她真的以為她的遮羞布會為她一直掩蓋她的醜陋和骯髒嗎?

21

剛下地鐵,在走向他的出租屋時,我收到了林崢的微信。

他說,他走了,讓我忘記他,他不配擁有愛情。

我立刻打電話給他,他已經把我拉黑,刪除了我的電話、微信。

我瘋了一般奔向他的屋子,可是再也敲不開他的房門了。

我無力地蹲在門口,抱著雙臂難受的流淚。

我怒其不爭,把自己的自尊踩到了塵埃里。

為什麼不勇敢一點呢?

你知不知道你的心底是善良的,你根本不骯髒,誰說你就不值得擁有愛情呢?

22

我以匿名的形式,把張孜彥醜陋的事情公布在了網上,立刻吸引了廣大網民的關注,很快,就上了熱搜榜。

張孜彥不會想到是我做的,因為她始終篤定自卑的林崢不會把這樣的事情告訴我。

社會輿論逼得她在網上為她的所作所為道歉,甚至為了維持道貌岸然的和睦,她和她的老公還公開秀恩愛,她的家族企業股票一度大跌。

數月後,網上爆出了她離婚以及跟老公為了財產撕逼的消息。

這些消息我沒有關心,只是看到照片里的她一臉憔悴,再也沒有了當初跟我見面時的性感嫵媚和張揚自得。

23

我不知道林崢有沒有看到這些消息,如果看到後,他的心裡會不會好受些?

這一年裡,我去了很多次城南,有時會坐在不遠處的咖啡吧,透過大玻璃窗,靜靜地看著理髮店的門口,希冀著可以看到那個穿著黑色襯衫的身影隨意地靠著牆,點燃嘴裡叼著的煙。

然而,希望在等待中一次次的落空,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更沒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他好似一陣風,輕輕地拂過我的發梢,只是證明他曾經來過。

——(完結)

(圖片均來自網路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