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拋妻

路北坐在火車上,父親木訥地靠著座位,眼睛微微睜開。父親五十多歲了,一臉的憔悴,是個地道的農民,看上去還顯得獃頭獃腦。此次去上海,路北是陪父親去治病的,同時想完成母親一個心愿。

路北八歲那年,母親去世了。臨死前,母親把路北叫到身邊,給他一個信封,信封里有一個地址,以及一枚玉戒指。

母親臉色蠟黃,目光里涌動著淚花,她說:「小北,媽恐怕是不行了。這裡有一個信封,你要保管好,裡面有一個地址,還有一枚玉戒指,這是你親生父親給我的,希望你把戒指還給他,也希望你們父子能相認。」

「我不要,我沒那樣的父親。」小路北,無法接受他還有一個父親的事實。在他幼小的心靈里,養父路知昌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孩子,你……」母親急火攻心,吐了幾口血,便全身顫抖,不一會兒就撒手人寰。

多少年來,母親離世的那一幕,一直浮現在路北眼前,他無法忘記母親的苦,也習慣了把素昧平生的生父忘卻。

路北的養父叫路知昌,是個憨厚的農民。他含辛茹苦把路北養大,在路北的記憶里,養父總是把最好的留給兒子,從不讓路北委屈過。他靠得是一身力氣,把兒子養大。生活的苦,於他而言,如風雨一樣,來來,去去……

聽養父說,那年母親與一個知青相愛,知青回了城,而母親懷孕了。那個年代,未婚先孕是一件讓人不齒的事,只有「壞女人」,以及沒有家教的孩子才會幹出這種不光彩的事。不僅女人的名聲掃地,就連兄弟姐妹的名譽,也會受到影響。二個月後,母親的肚子大了起來,外公外婆要求母親把兒子打掉,可母親死也不同意。

為了不讓這種傷風敗俗的事傳揚出去,外公把母親帶去了一個偏僻的山村,那裡只住著幾戶人家,幾乎與外界沒什麼聯繫。外公找到路知昌的父親,謊稱女兒駱梨花離婚了,想與路家結一門親。那時,路知昌也老大不小了,路家根本不嫌棄駱梨花懷孕。因為路母知道,在這窮山溝里,兒子要想找一個女人,比登天還難,何況駱梨花細皮嫩肉,出落得亭亭玉立。

母親為了活下去,也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答應嫁給了路知昌。路知昌雖然沒讀過書,但也深明大義。路知昌的父親早年在一家戲班打雜,也算是闖過江湖,後來與一流浪女結為夫妻,才有了路知昌。路知昌聽父親講得最多的是《三國演義》,路知昌的父親從小就崇拜關雲長,重情重義。耳濡目染,路知昌也特別喜歡關雲長,他對關雲長護兄嫂千里走單騎,以及溫酒斬華容,三英戰呂布,也耳熟能詳,從小就重義。

駱梨花嫁到了山裡,沒有婚禮,沒有洞房。與其說路知昌是丈夫,不如說路知昌是保姆。幾個月以後,母親生下了一個男嬰,取名為路北。路知昌與妻子不睡在一個房間,他知道駱梨花嫁給自己委屈,也知道駱梨花無法忘記那個知青,他幾次都提出讓駱梨花帶著兒子去尋找她的情人。駱梨花知道遇上了好人,她去上海找過,只是聽人說當初的戀人已結婚生子,她不得不又回到山裡,與木訥樸實的丈夫生活。

路知昌沒有經歷過男歡女愛,甚至連女人的手都沒踫過,身子里的荷爾蒙激情,如雨後秋池的水,不停漲落。他渴求女人的身子,也渴求女人能給他生上一兒半女的。但路知昌每次看到駱梨花那張美麗的臉孔時,他就如泄了氣的皮球,覺得妻子是神仙下凡,不可褻瀆。

一次,路知昌喝了幾杯酒,略有醉意,聽見妻子在房間洗澡,他忙躡手躡腳走近房門,把眼睛貼在門縫上。只見駱梨花光著身子坐在腳盤上,用毛巾擦拭雪白的肌膚,胸前挺拔的玉乳,在燈光下搖曳多姿。駱梨花聽到門外有呼吸聲,感覺有灼熱的目光在她身上掃視,她知道是她的丈夫。這麼多年來,這個男人竟然連她的手都沒摸過。駱梨花心裡沒有他,也不想讓這個木訥的男人碰她,更不用說爬上她的「高地」。

也難為這個男人的守護,駱梨花站了起來,想讓路知昌看個夠。路知昌從來沒見過女人的酮體,駱梨花光滑的軀體,簡直是人間尤物。只是路知昌的身子不爭氣,還沒看過癮,就感覺下身有黏糊糊的液體流了下來。

路知昌把手伸入褲襠,摸到了粘稠的東西,他把手縮了回來,放在鼻前聞了聞,有一股原始的味道,帶著生命的吶喊,更多的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渴求。

路知昌轉身離開,他覺得這是一種褻瀆。那一夜,路知昌沒睡在屋子裡,而是睡在草樓上,那是他睡得最安逸的一個夜晚,駱梨花在他的夢裡,把她的身子打開,和他交媾,一次,二次……

過了幾年,路知昌的父母雙雙離世。路北已經七歲了,該是上學的年紀,駱梨花為兒子的上學犯愁,因為在山裡沒有學校,她計劃著把兒子放到娘家。然而,這個時候駱梨花卻病了,卧床不起。過了大半年,駱梨花帶著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她與路知昌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他們彷彿一根藤上的兩個瓜,在時光深處對峙著,卻觸碰不到對方,或許只有在落下以後,能滾到某個坑裡,沒有靈魂地依偎在一起。

駱梨花死後,路知昌帶著兒子出了大山,他找到鄉政府民政部門,被政府安置在小學裡住了下來。後來,路知昌找了一塊地,在地上建了三間矮屋,並開墾了幾塊荒地,就這樣脫離了大山。

路北從小學到大學,成績都很優秀,大學畢業後,到縣城做了一名教師,路知昌也到縣城找些力氣活干。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路知昌感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到醫院檢查,查出了尿毒症。聽說上海一家醫院治療效果不錯,路北就趁著假期帶著父親去了上海,也想趁此完成母親的遺願。

火車到達上海後,路北與父親去了醫院,從療效與後期療養來看,換腎手續要顯得優越,只是價格昂貴。經過考慮,路北決定給父親換腎,只是一時之間找不到腎源。趁著等待腎源的間隙,路北決定先把玉戒指,還給母親所說的那個人——他的親生父親。

路北要找的那戶人家已搬走了,不過通過派出所還是打聽到了路北一直不願見的那個人的住址。

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她覺得奇怪,聽說是找丈夫的,她才把路北請進屋。看到路北與丈夫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她心裡早已有數,知道是丈夫的孽緣所造成的,他趕緊讓丈夫回來。

當路北見到他親生父親時,他的心顫抖了一下,男人叫吉海波,是一家國企的高管。吉海波看到路北後,有一種親切感。當他看到那枚玉戒指時,他一切都明白了。聽說駱梨花死後,吉海波控制不住情緒,失聲抽泣起來。當年他去找過駱梨花三次,駱梨花的家人都沒有告訴他真相,只是說孩子被打掉,駱梨花嫁人了……

想不到自己的兒子還在世上,吉海波覺得愧欠駱梨花母子倆太多,要求路北留下來,他想好好補償他曾經缺失的父愛。

路北沒有答應,甚至不願提起往事,路北覺得他們父子之間很陌生。路北甚至恨父親,覺得父親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他給予路北生命,卻不管不顧,甚至拋棄了妻兒。

不久,醫院找到了合適的腎源,聽說是志願者捐獻的。手術那天,路北守在手術室門口,十分緊張,他在內心祈禱,希望養父的手術順利。同時他很感激那位志願者,無償地把腎捐獻給養父,天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好人,但願好人一生平安。

這時,從手術室推出一個人來,路北知道就是那位捐獻器官的好心人。他想,等捐獻者身體健康了,他必須去報答人家。

然而,當路北看到躺在手術車上的男子時,他呆在了那裡,他怎麼也沒想到,捐獻腎臟的人,竟然是他的親生父親吉海波。

吉海波打聽到兒子來上海的目的後,偷偷去了醫院,經過檢查,他與路知昌換腎配型成功,他把腎無償捐獻給路知昌,那是他替駱梨花母子,報答路知昌這個憨厚,值得敬佩的男人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