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六年前妻子無故失蹤,意外從她箱子里翻出封信,我發現蹊蹺

六年前,我的妻子羅素英無故失蹤,當時她還懷著身孕。

不久之前,我的女友海琳也不見了,我怎麼都找不到她。

這就好像……凡是我愛的女人,一個個都會不知所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1

我叫朱成碧,筆名「沉璧」,是一名運營著一個名為「雲間恐懼文庫」的自媒體作家。

十年前,我遭人陷害,被指殺死了母親情人的女兒,同時也是我同班同學章淇。雖然事後警方沒有確鑿證據將我無罪釋放,但在很多同學老師的心目中,我就是那個窮凶極惡的殺人犯。

而那個設局陷害我的人則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多年來,我努力想要擺脫往日陰影,但始終無濟於事,甚至為此連心儀的工作也失之交臂。因此我只能開始做自媒體,所幸寫的一些懸疑小說還頗受歡迎。

最近一段時間,我向讀者徵集真實事件作為小說靈感,收效頗豐。昨晚為了寫一篇關於一個少女為了拯救愛人而不惜「空間穿越」的小說一直到天亮,寫完後我設下定時推送,想著次日什麼事都不做,懶散地休息一整天。

誰知我剛剛陷入迷糊的狀態,就聽見客廳里傳來激烈的吵鬧聲,我奮力睜開眼睛,時間是早上七點半,距離我睡下去僅兩個個小時。

我揉著眼睛來到客廳,只見周圍堆滿了行李,母親正在和外婆爭吵,她的那個小男友則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說了你不準住回來!」外婆怒吼道。

母親嘿嘿一笑,「你報警呀,你問問警察,戶口簿上、房產證上都有我的名字,我有沒有資格住進來?」

「當初賣老房子的錢已經給了你一部分,買這套房子是我貼的錢,你又從來沒有管過阿碧,我憑什麼讓你住進來?」外婆見我走了出來,立刻站到我身前。

「管她?」母親呵呵地笑,她盯著我看了一會,冷冷回答:「我為什麼要管她?她又不是我親生的。」

輕描淡寫一句話,我卻彷彿頭頂上炸了一個雷似的。

「你……你說什麼?」我艱難地問道。

母親冷笑道:「我說你不是我親生的,非但不是親生,就連領養手續都沒完全辦好,所以在戶口簿上你其實是我的外甥女。所以呢,不管這套房子在誰的名下,你都拿不到。」

外婆急壞了,她狠狠推了母親一把,轉身對我說道:「阿碧,你先進去!」

我失魂落魄地隨手拉開一扇門,結果卻是入戶大門。

心想著大概這就是所謂天意,我機械般地走了出去。

此時我只穿著睡衣、拖鞋,手機也沒有帶在身邊,頂著炎炎夏日就在馬路上隨意走著,說不定路人見到了會以為是個精神不正常的女人。我的腦海里一片茫然,不知何去何從,心中卻忽然變得釋懷了。

難怪……她不喜歡我,原來不是我不乖、不是我做得不夠好。

突然,我的耳邊傳來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聲音,我一轉頭,只見一輛汽車的車頭已經抵著我的雙腿,我嚇了一跳,頓時跌倒在地。

車上下來一個男子,忙不迭地向我道歉。

四目相對,我和他都愣了一下。

「朱成碧同學?」

「江老師?」

2

江平是我在念高中時的物理老師,彼時他剛剛研究生畢業,教學認真又有耐心,很受學生的歡迎。高中畢業後,我和他沒有什麼聯繫,曾經聽聞他跟著導師創業,已經小有成就,早就不再是個窮教書匠。

今日意外相遇,我發覺他的臉色比我好不了多少,同樣魂不守舍,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他提出送我回家,我本想拒絕,可是轉念一想,除了回家,我又能去哪裡呢?何況我對母親的說法還持有保留意見,或許她只是為了搶房產故意氣我和外婆呢?

我偷偷看了江平一眼,他恍惚的狀態比之前稍稍好了一點,但依舊有點發愣。

「阿碧,你現在從事什麼工作呀?我記得你說過想當個雜誌編輯來著的呢。」倒是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尷尬一笑,「事實上,我現在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自媒體。」

「哦?你運營什麼?」

「我運營了一個雲間恐懼文庫,連載一點小說。」

「啊!」江平忽然叫了一聲,「原來『陰獸』系列是你寫的!你就是沉璧!沉璧、朱成碧!我怎麼沒想到呢?」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江老師也喜歡看懸疑小說嗎?」

說話間,江平已經將汽車停靠在我家樓下。

我只穿著睡衣拖鞋,感覺上很迷茫,似乎獨自在外徘徊了很久,實際上才走了不過十幾分鐘而已,距離小區並不遠。

聽到我這麼一問,江平的表情又開始變得陰沉,他低聲說道:「我這種只知道工作賺錢的無趣男人,哪有耐心看什麼小說呀,是我的女朋友海琳。她很喜歡看懸疑小說,最喜歡的一本小說還被拍成了電影,叫《消失的愛人》。」

海琳?

我不由凝視著他,當年他還是高中物理老師的時候,我曾經見過他的新婚妻子。那時候他算是個熱血教師,經常利用各種課餘時間為學生補差或是提高,有時忙得顧不上吃飯,他的妻子就會帶著點心來學校找他,我們這些學生也趁機滿足一番口腹之慾。

記得那時他叫妻子「素英」,怎麼現在變成了「女朋友海琳」?莫不是發財之後扔掉了糟糠之妻,舊人換新人?

大約是察覺到我神情有異,江平解釋道:「我的妻子素英她……就在你們高三畢業那一年,突然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

我一時無語,正想安慰他幾句,江平忽然情緒有些失控,他將頭重重砸在方向盤上,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對不起。和你說這些不愉快的事。可是我太難過了。素英失蹤三年後,我好不容易走出悲傷,遇到了海琳。最近我正準備向海琳求婚,可是她也突然失蹤了。」

「你的意思是?」

江平望著前方,木然地說道:「六年前,我的妻子羅素英無故失蹤,當時她還懷著身孕。就在不久之前,我的女友海琳也不見了,我怎麼都找不到她。」

江平的語氣愈發變得沉重,「好像我的女人……凡是我愛的女人,一個個都不知所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3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裡,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房門虛掩沒有鎖,似是為了讓我能進屋子。

聽看熱鬧的鄰居大嬸說,是外婆以死相逼才趕走了母親和小男友,但是因為動靜太大,有鄰居以為真的出了人命,警方出動將他們全部帶去了派出所。

趁著他們都不在,我很想翻開戶口簿看看上面登記的我的身份究竟是母親的女兒還是外甥女,可是長年以來的挫折讓我養成了自欺欺人的習慣,除非外婆親口告訴我,否則我絕對不去揭開所謂的真相。

說不定、說不定母親只是為了氣外婆,才故意說這些刺激性的話。

我用這樣的話術自我安慰,然後將注意力轉移到江平的經歷上來。

雖然僅僅交談了一會,他就因為老闆急召而離開了,但我對他的一系列遭遇感到十分好奇,當然也是因為我想轉移注意力,不去想母親說的話。

按照江平的說法,他的妻子羅素英與現任女友都是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失蹤,幾乎就是上一天還和他吃飯約會,第二天忽然就渺無音訊,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六年前,江平是我們高中的物理老師,他教學十分認真負責,深受學生家長的好評。那天是高考第二天即6月8日,江平作為任課老師需要送考。

江平的婚房距離學校很遠,有將近一個半小時的車程,為了確保送考不遲到,江平選擇前一晚睡在學校辦公室里。

他還記得當晚九點多,他和妻子羅素英通了電話,關照妻子早點睡覺,追劇也不要太晚。

「那時素英懷孕三個多月,她很清瘦並不顯懷。但由於胎兒狀態不太好,她請了假在家裡休息。她反正沒事做,就日夜追劇,時常看著看著,太過投入就哭了。我怕這種爛俗的電視劇影響她心情,就打電話讓她早點休息。」江平這樣說道。

6月8日上午8點半,江平趕到考場鼓勵考生。

這件事我有印象,江平不僅早早到達考點等候考生,還一一叮囑考試的注意事項,還強迫兩個物理成績不佳的考生又背了一遍電磁學定理,可能因為這是他第一次送考,簡直比考生還要緊張。

中午11點半考試結束,江平回到家差不多是下午一點四十。

家裡靜悄悄的,卧室房門虛掩,他以為妻子正在睡午覺,便坐在客廳看了一會書。大約半小時後,他想看看妻子的狀態,誰知只看到凌亂的床鋪,羅素英不知去向。

接下來江平立刻撥打妻子的手機,電話出於無人接聽的狀態。他又馬上聯繫岳父母,但他們也不知道羅素英去了哪裡。

江平在家裡等到晚上7點半,他聯絡了所知的妻子所有朋友,都說沒見過羅素英。他便向社區派出所報案,由於羅素英是一個孕婦,警方立即行動,第一時間調取小區的監控。

但令人遺憾的是,這個小區的物業與業主委員會長期不和,物業處於半停擺的狀態,周圍的監控早就壞了,根本無法確定羅素英是什麼時候離家的,是她自願出走,還是有人帶走了她。

「就這樣,我的妻子不見了。」江平悲傷地說道。

4

後來警方通過身份證查詢到羅素英在當天晚上買了一張去留鎮的高鐵票,那是一個海邊旅遊勝地,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旅客前往。警方推斷可能是羅素英孕期緊張不安,所以就去景點散心。

畢竟羅素英是一個成年人,當時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有受侵害的可能,如果她躲著不見家人,那也是她的自由。江平則考慮到雖然車票終點站是留鎮,但說不定中途妻子改變主意或者遇到什麼變故下了車。於是他沿著本市到留鎮的高鐵線一路尋找,整整一個暑假過去了,什麼線索也沒有。

羅素英就這樣消失在他的生活之中。

妻子懷著身孕為什麼要離家出走,江平百思不得其解,在一年多的時間裡,他魂不守舍,幾次差點造成教學事故。恰逢此時,他讀研時的導師得到一個機會創業,他便去了那邊幫忙。

工作中,他遇到了裘海琳。這個女子起初是他的助理,為人溫柔可親,正是有了她的陪伴,江平才從失去妻子的痛苦中走了出來,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

就在前幾天,江平感到時機成熟,打算向裘海琳求婚的時候,突然就無法聯繫到她了。

前一日一切如常,當晚兩人還吃了飯,江平鄭重約她周末在一家昂貴的法式餐廳吃飯,打算給她一個驚喜,向她求婚。

裘海琳所在小區比較高檔,只有按照警方的要求,物業才能提供監控錄像。而江平目前與裘海琳非親非故,就算報警,警方也未必受理。

更糟糕的是,裘海琳是單親家庭跟隨父親長大,裘父整天混跡於棋牌室,對女兒從不上心,即使現在裘海琳失蹤了,裘父也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根本不肯配合江平去報警。

「他說海琳那麼大一個人,去哪裡都有可能,所以不想管她。」江平苦笑,「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嗯……我心想,這樣的父母多的是,只不過你沒見識過罷了。

每天都有很多人失蹤,其中的確有不少是主動斷了與家人的聯繫。雖說羅素英也好、裘海琳也好,她們離開的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她們隨身帶著手機和身份證,也符合離家出走的特徵,除非有證據表明她們可能或已經遭遇侵害,否則警方不會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來尋找兩個主動避世的人。

外邊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外婆回來了。

陪在她身邊的居然是裴子康,原來他在這附近的分局有公務,剛巧遇到被帶去派出所的外婆與母親。經過調解,當然一大半也是基於裴子康在場,母親同意暫時不搬回來住。

「又麻煩你了。」我低聲道謝,眼睛卻不敢看向外婆。

外婆躊躇著說道:「阿碧……我有點話想對你說。」

裴子康忙道:「那我也該回去了……」

我立刻插話道:「我送你,我也有話對你說。」隨後我轉身直視著外婆的眼睛說道:「有些事就算必須知道,我也希望越晚越好,至少有個心理準備。」

5

今天裴子康並沒有開車,我陪著他在小區里漫步。剛才在派出所,我不清楚他有聽到多少,不過我相信,母親一旦陷入瘋狂,那可是全然不會理會別人的看法,完全是不管不顧。

為了打破沉默,我將上午遇到高中老師江平的事告訴了他。

聽到「江平」兩個字,裴子康皺眉道:「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啊……你剛才說他失蹤的女友叫什麼琳?」

「裘海琳。」

「對,應該就是他們。」

裴子康掏出手機,點開朋友圈,其中赫然有張照片,上傳者不是他,但是相片中有大約十來個人,居中的那個正是江平。

「大約半年前,我們部門領導算是給員工福利,請了最近熱門財經經理人為我們講如何合理合法地投資理財。江平是其中之一,你看到他旁邊那個濃妝艷抹的美女嗎?她就是裘海琳,算是小有名氣的財經網紅。」裴子康解釋道。

我不由有點乍舌,「財經也能出網紅?」

裴子康一笑,「長相漂亮、說話博人眼球不就行了嗎?」

談到裘海琳失蹤,裴子康立刻找出她的社交賬號,她在各大平台上的網名叫做「琳琳愛財」,果然已經有好多天沒有更新了。從她以往的更新頻率來看,基本隔天一次,但最近的一次卻是在一周前。

「裘海琳是成年人,她想去哪裡是她的自由。雖然江平是她的男朋友,但畢竟非親非故,如果不是裘海琳的父母或者配偶來報案,我們的確很難受理。不過……」裴子康沉吟道,「你說江平的妻子和女友都失蹤了,這也太巧了。」

「是啊,尤其是羅素英,她當時還懷著三個月的身孕。」

這點的確最可疑,就算是夫妻感情不佳,妻子想要離家出走,也不可能就這樣挺著大肚子就離開。一個孕婦能去哪裡?產前檢查怎麼辦?生產的時候怎麼辦?

按照江平的說法,他陪著羅家老夫婦找了足足一年,稍有線索就會立刻趕去,所以應該也不存在岳父母與妻子串通的情況。

從我所住的小區走到地鐵站大約十五分鐘,裴子康在進站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問道:「從你女性的角度,你覺得什麼情況下妻子會懷著孕離家出走。」

「背叛?」

裴子康張大了眼睛,「誰背叛誰?」

「如果妻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丈夫的,她又擔心孩子生下來會隨時穿幫,索性離家出走。」

說完這句話,不僅是裴子康,我也被自己如此大膽的想法驚到了。

「真是……角度有點清奇。」

「那你認為呢?」

裴子康說道:「孕期女子受到激素影響,情緒不穩定,出走我倒不覺得稀奇。關鍵還是她去了哪裡,因什麼事而出走。」

「警方查到江太太曾經買了一張去留鎮的高鐵票,但江老師去過幾次留鎮,都沒有妻子的消息。」

「買了票不代表一定要上車。」裴子康靜靜地說道。

6

羅素英失蹤後,江平變賣了房產,將其中一部分錢給了羅家二老。現在羅家二老與羅素英的弟弟同住一起,時值下午三點整,弟弟弟媳還在上班,二老則在家帶孫子。

我發現寫作久了,有一個好處就是信口胡謅的能力變得很強。當二老問及我是什麼身份想要向他們了解江平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說道:「江平即將入職我司擔任基金經理人,所以我需要進行背景調查。」

羅母哼了一聲,「這小子財運倒是不錯,工作越換越好。」

我知道她相信我了。

「羅先生羅太太,你們覺得江平先生為人如何?」

羅父猶豫道:「這個么......」

羅母搶過他的話頭,冷笑道:「用得著為這種人開脫嗎?可能他的工作能力是很強,很多人說讀物理、數學之類的人,一旦轉行就會特別厲害。可能吧!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他追求素英的時候有多麼真心,暗地裡就有多麼花心!」

「花心?」我愣了一下,雖然羅素英失蹤三年不到,江平就與另外一名女子愛得死去活來,但至少在我念高中的三年,從表面上看,江平非常勤勉老實,平時他與高中女生也保持相當的距離,完全看不出他是個花心的人。

「可不是?」羅母從羅父的手中接過大約孫子,這個男孩可能只有三四歲,但是非常壯實,乍一看完全就是個大孩子的模樣。即便如此,羅母還是悉心向他嘴裡喂著點心,看起來十分寵愛。

「兩位能不能詳細說說?這對我們了解新員工的人品很重要。」

羅父斟酌著說道:「這個,我也是聽素英偶爾說起過。好像是江平在研究生畢業之後,曾經去外地某個山區支教過,那時有個女生和他貌似......貌似有點曖昧......」

羅母再次將男孩塞回羅父的懷裡,沒好氣地說道:「什麼曖昧呀?素英見過江平偷偷藏起很多信件,應該就是那女孩寫給他的。就在她失蹤前不久,還收到過一封信呢!不知道兩人在山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否則那女孩為什麼要不斷寫信給他?真的那麼師恩難忘啊?」

被她這麼一說,我想起當初江平剛來執教的時候,的確被教研組組長稱讚說他是真心想要教好學生,否則就不會研究生畢業後零酬勞在山區支教兩年,負責對山村教師的培訓。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大都市裡的男人被淳樸山村少女吸引的故事,但即便如此,也不表示羅素英的失蹤就一定與此有關。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開門走了進來。

見到我,他不由一愣,用徵詢的目光望向父母。

羅父解釋道:「承英,這位是江平新公司的人事主管,她來做背景調查的。」

原來這個男人是羅素英的弟弟羅承英,這人皺著眉頭,一臉怨氣,貌似今天過得很不好的樣子。

「背景調查?看來他又換了好工作?真是開心,果然還是沒良心的人過得好。」

「算了。」羅父想要打住話頭,羅承英將手裡的公文包扔在沙發上,氣呼呼地說道:「我又沒說錯。當年我姐姐才失蹤三年,他就去申請宣告死亡,還不是為了我姐姐的保險金!幸虧我姐姐一早將我列為受益人,這才沒便宜那個混蛋!後來聽說他越混越好,真是沒天理!」

「保險金?」我不由瞪大了眼睛。

「對啊!」一旁的孩子見到爸爸,跌跌撞撞地想要上前求抱抱,羅承英卻面露厭煩之色,將小孩塞回母親的手裡。隨後他去了一個房間,少頃拿了一個盒子出來,裡面都是羅素英的相片以及一些零碎玩意。

「江平把房子賣掉後,直接把我姐姐的東西都扔掉了,還是我搶了這一盒回來呢!你看看,這個人有多薄情!」

我接過盒子,在一疊照片底下有一封信,收件人是江平。看郵戳來自於六年前,底下沒有確切的回信地址,只寫了一個天海村。

「哼,這些照片和這封信被我姐姐收藏在一個大信封里,我估計姓江的沒良心,想把我姐姐的照片都扔了,根本沒發現還有一封信。」羅承英冷笑道。

我試探著問道:「請問......能把這封信給我嗎?」

沒想到羅承英一口答應,「好啊,能攪黃姓江的工作就最好了!」

臨走時,我站在玄關穿鞋,聽見羅母低聲問兒子:「見工不順利嗎?」

看來羅家對江平的怨恨本質上還是建立在江平擁有的財富之上,明明可以是一個能夠依靠的有錢親戚,卻突然變得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7

在回去的路上我用手機搜索了天海村,那是一個地理位置非常偏僻的小村落,深藏在邊遠深山之中,進出還需要依靠私人運營的小客車,到達縣城後才有長途客車前往火車站。

這封信早就被拆開,我也就不客氣地閱讀起來。

字跡很凌亂,還有一些錯別字,看起來寫信人沒有受過什麼教育。大致內容就是表達對江平的思念,讓江平儘快想辦法把自己接出去,最後一句話比較可怕,寫信人說「或許你下次見到的,就是我的骨灰了。我會成為咒怨,日夜糾纏著你」。

信件署名只有一個字——「娣」。

這個人的名字里應該有個「娣」字,也相當符合部分農村人重男輕女的觀念。看來當初江平就是在天海村支教,因此認識了這個名字里有個「娣」字的女子,兩人產生了感情。

隨著江平的回城,他或許早就淡忘了這個女子,但女子當了真。從另外一個角度講,江平也是女子離開鄉村的最佳途徑。

我走出電梯,剛想掏出鑰匙開門,聽見屋內母親略帶高亢的嗓音:「不用為她考慮!我不是說了嗎,不用為她考慮!當初抱她來就是為了帶子,結果我還是和男人離了婚,她根本就是個喪門星!」

我的一顆心沉到了水底,緊緊握著鑰匙的手懸在半空,不知該開門還是縮回去。

外婆焦急地說道:「我答應你,房子的事再考慮考慮。你現在走可以嗎?她就快回來了!」

我悄悄退回到樓梯間,機械性地邁步沿著樓梯往下走,雖然之前我自我安慰,但現在我知道,自欺欺人不能長久。

明月高懸,我走出了大樓,但不知何去何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今天我帶著身份證和手機,倒是可以找一個睡覺的地方。

我望著天際一輪明月,夜歸人陸陸續續與我經過,我忽然想到,一個女人如果不得不離家出走,那她一定是對這個家庭傷透了心。

當晚我找了一家連鎖酒店住下,外婆打過電話給我,我謊稱自己有點事情。她倒是沒有多說什麼,我想她應該已經有所察覺。

我躺倒在床上,拿起羅素英失蹤前的那封信,郵戳雖然已經很淡,但對著燈光,依稀可辨日期是六年前的6月8日。

江平說過,為了避免遲到,他在6月7日晚上住在學校,直到第二天理綜考完才回到家。說明這封信從一開始就在羅素英的手裡,她拿到這封信後,失魂落魄,隨後就離家出走。

去了哪裡呢?

如果是我,我會去哪裡?

我的「母親」不是我的親生母親,那麼我的親生母親在哪裡?

我猛然起身,羅素英正值孕期,她收到這封信後受到了刺激,所以離家出走。一個女人能去哪裡?不是找閨蜜,就是回娘家!

我立刻和裴子康打電話,結結巴巴地說明我的想法,他居然沉默了半晌,隨後說道:「我正和江平在一起,你要不要過來?」

8

裴子康之所以會和江平在一起是因為江平曾經為警隊做過財經講座,因此和裴子康的同事算是比較熟,他這次找警方同樣是為了女友裘海琳失蹤的事。

由於裘海琳的父親拒絕報案,江平就想通過私人關係請警隊幫忙。

大家約在江平的大平層里見面,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市中心超過兩百平的高層建築,露台足有25米,遠眺江景,一棟本市標誌性的建築幾乎近在眼前。

這些都是江平跳槽後得到的,難怪羅家人感到憤憤不平。

當聽到羅家人指責江平過早申請宣告妻子死亡是為了保險金時,江平立刻跳腳起來,怒道:「怎麼可能是我?明明是當初羅承英為了結婚買房,想要分割我和素英的婚房,所以才逼著我去申請宣告死亡!」

我愣了下,可是回想起羅母對待孫子無比寵溺、對待兒子小心翼翼的態度,又彷彿並非不可能。

我取出那封信,問道:「那麼,這封信你如何解釋呢?」

江平怔了怔,隨後去裡間取了一個木盒子過來,盒子裡層層疊疊全部都是信,看起來起碼有幾十封。

「我承認,在我去天海村支教的時候,是有一個女孩對我表露過好感。可是,我從來沒有回應過她,這一點,我很早久向負責與我聯絡的老師彙報過!」江平鄭重地說道。

八年前,江平研究生畢業後,懷著一腔熱情來到天海村支教。他的主要任務並不是教書,而是負責培訓當地的山村教師。

天海村很偏遠,就算去最近的火車站,也要私營麵包車轉長途汽車,至少要花上半天的時間。那又貧窮又落後,還很愚昧,尤其重男輕女,沒有一個女性能得到尊重。

江平在進行培訓時,無意中發現有個少女經常在教室外偷看。打聽之下才知道她叫徐愛娣,當時差不多十八歲,只讀過小學二年級。徐家父母雙亡,一個哥哥在外打工,而愛娣差不多明年也要出去打工了。

抱著想要幫助她的心情,江平鼓勵她繼續學習,還送了很多基礎類的讀物給她,並且積極為她答疑。大約是這種行為讓愛娣由感恩產生愛情,她大膽向江平表白。

江平嚇了一跳,他早就有女友羅素英,再說與支教地區的女生產生戀情會影響他的前途,更何況他對愛娣只有憐憫,沒有絲毫男女之情。

但愛娣非常執著,她想盡一切辦法接近江平,每天都會來到江平的寢室為他洗衣做飯,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樣子,甚至她對外宣稱,等到江平支教結束,就會帶著她一起回到大城市結婚。

這讓江平嚇壞了,為了避嫌,他特意在寢室內安裝攝像頭,還將所有情況彙報給了上級,最後提前回了城。

此後,愛娣不斷寫信給他,每一封信都熱烈地傾訴思念之情,並且催促江平儘快將她接走。江平十分害怕,他將所有的信件都向領導彙報,並且妥善保存,就是擔心有朝一日發生不名譽的誤會。

「我一共收到過73封信,平均每周都會有一封。我不知道這一封你是從哪裡來的?」江平問道。

「是羅承英說從你扔掉的姐姐的遺物中找到的。」

江平怒道:「不可能!素英的所有物品都在我這裡,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封信!」

我和裴子康互相望了一眼,看來我的想法沒有錯,正值孕期的羅素英收到了這封信後大受刺激,她帶著這封信來到了娘家,隨後這封信就留在了羅承英的手上。

可是,羅家為什麼沒有對警方說呢?

9

再次來到羅家是在周六,裴子康和我一起敲開了房門。

來開門的是羅母,她蓬頭垢面,手裡拿著一把鍋鏟,估計正在準備午飯。裴子康出示證件後,我明顯看到羅母抖了下,慌張地說道:「你們找誰呀?我兒子媳婦都不在家呢。」

話音剛落,羅承英就打著哈欠走出卧室,不耐煩地問道:「誰啊?」

裴子康直接說明來意道:「我想再和你們了解下羅素英失蹤當天的情況。」

羅承英聲音有點發抖,下意識地看向母親,羅母挺身在兒子身前,說道:「都六年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裴子康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記事本,說道:「六年前,羅素英離家之後,因為缺乏監控等相關線索,直到三天後才查到她購買了一張前往留鎮的高鐵票。

但是六年前,網約車還沒有那麼普遍,很多乘坐計程車的人會使用交通卡。剛好羅素英的交通卡因為磁條損壞進行過修復,我們根據其中信息查到她在六年前的6月8日中午12點乘坐計程車來到了海華小區,也就是你們之前住的地方。」

羅承英臉色變了,他看看母親,又看看在一旁手足無措的父親,一屁股坐倒在沙發上,顫抖著說道:「我……我不知道啊,是我唆使姐姐改了保險金的受益人,但我沒殺她啊!她、她、她一定是對江平感到絕望才離家出走的呀!」

原來一切和我推斷的頗為類似,6月8日上午江平在送考,羅素英收到那封信之後大受刺激,她就帶著信件來到了娘家。

羅家從來都重男輕女,他們對羅素英與丈夫合資買房的事十分不滿。按照羅母的想法,羅素英應當先幫助弟弟解決婚房再考慮自己,或者說找一個經濟條件更好的人結婚,而不是還只是個中學教師的江平。

聽過女兒的傾訴,羅承英更是添油加醋說了很多江平的壞話,他知道姐姐與姐夫各自買了人壽保險,受益人是對方,他便唆使姐姐修改保險單,最好提前解約,把之前繳納的保費提出來給他買房。

羅素英不置可否,隨後便離開了娘家。

「當初警方調查的時候,你們為什麼不說?」我問道。

「這個么……」羅承英的小眼睛滴溜溜轉了轉,視線撞上裴子康後迅速移開,「我當時也是隨便說說,我又怎麼知道姐姐會真的去改了保險單。萬一警方以為是我為了保險金殺人怎麼辦?」

自私自利的一家人!

或許是聯想到我的「母親」,我感到這個一百多平的屋子十分氣悶,一分鐘也呆不下去。

「江平說過,他和羅素英在婚後各自買了一份保險,受益人是對方。但是在他三年前申請宣告羅素英死亡後,卻意外發現羅素英將受益人改成了弟弟羅承英。」

離開羅家,見我臉色不太好,裴子康從汽車後備箱取出一瓶水。

微涼的清水灌進喉嚨,讓我感到舒服了一點點。

「這樣看來,羅素英離開娘家後最有可能去見的人就是……」

「保險代理人!」我和他異口同聲地說道。

10

永安保險從規模上來說是一家中等保險公司,不過就如同絕大多數保險公司一樣,代理人更替十分頻繁,有些代理人幾個月就會換一家保險公司。

接待我們的是業務主任,他花了點時間,還請示了上級,這才答應查詢六年前的保單。

「羅素英,當年27歲。」他嘴裡絮絮叨叨,手上不停,已經從電腦里調出了相關記錄。

「找到了,羅素英買了一份兩全保險,就是儲蓄與人身兼顧的那種。保額是人民幣五十萬元,受益人是……看到了,本來是她的丈夫江平,後來在2016年的6月8日下午一點半改為了弟弟羅承英。」

果然就是在當天!

「當時辦理這項業務的是哪位代理人?」裴子康問道。

「我看看。嗯……鍾立升做了好幾年了……」業務主任邊查資料邊說道,「不過最近他好像動輒就請假,今天沒來上班。」

裴子康趕忙問道:「能給我他的聯繫方式嗎?」

根據業務主任提供的地址,鍾立升與一個叫做小田的保險代理人合租了一套兩居室,說是兩室,其實房東把一室戶硬生生地隔離成了兩間而已,每間都不足十平米,生活環境骯髒又局促。

「他這個人很悶的,很少和我說話。」小田也是保險公司業務員,穿著一套廉價的西裝,皺巴巴的領帶掛在脖子上。

「他很久沒回來了嗎?」裴子康問道。

小田答道:「我們做業務的都是早出晚歸,我也不能確定他白天有沒有回來過。不過么,他這個人很神秘,好像還有個秘密基地似的,經常晚上不回來睡。」

鍾立升的卧室房門虛掩,站在門口,狹小的房間布局一目了然。不外乎一張單人床、一張寫字檯和一個單門衣櫃。

寫字檯上有一份合同樣的文件,小田苦笑道:「我們本月就要和房東續約了,但是鍾立升一直沒有回來,只留了這份合同,我也很為難。這個人真的很難溝通,說話口音又重,每次說好,聽起來都像是在說『不要』。」

這時,裴子康拿起放在鍾立升寫字檯上的合同,反覆看了幾遍後說道:「雖然我不是筆跡專家,但我覺得這個合同上的簽名似乎和那封信里的字跡很相似。當然,具體還要請我們局裡的筆跡專家來判定。」

鍾立升模仿徐愛娣的筆跡繼續寫信給江平,目的是什麼?他很有可能是最後一個接觸羅素英的人,那麼後來呢?羅素英去了哪裡?

裴子康忽然說道:「既然徐愛娣讀書寫字都是江平教的,他之前怎麼沒有看出這封信和之前筆跡有點不同呢?還有,一個人的語氣、說話方式一旦養成習慣後就很難改變,他真的看不出兩封信之間的不同嗎?」

就在這時,裴子康的手提電話忽然響起。

他接起電話,嗯啊了幾句,目光看向我,露出非常驚愕的神色。

我心知有異,裴子康收了線,用一種不可思議的口吻說道:「剛才我的同事通知我,說是城南一個暫停拆遷的小區里發現一個嚴重受傷的男人,從他的身份證件顯示,他就是鍾立升!」

11

那是一片殘破荒廢之地,看得出原貌就是一些私自搭建的民居,一部分已經被拆除、一部分還孤零零地矗立著。據說十年前這裡本來被某開發商看中了準備動遷,誰知拆到一半,開發商斷了資金,因此就這樣長期維持這樣的狀態。

一些沒有被拆除的房子零散住著一些外來打工者,就是一個住在這裡的建築工邊玩手機邊走路,無意中走岔了路口進入了一間虛掩房門的民居,這才發現了傷者。

那是一間外牆破損的民居,主人已經來到了門外,六年前鍾立升以每年一萬元的價格租下了這裡,說是當作倉庫,此後每年他都會按時付房租,所以房主極少和他聯繫。

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被抬上了救護車,他看起來很瘦小,一隻手無力地垂在擔架下方。

據發現屍體的建築工說,鍾立升是上吊自殺的。

「我稀里糊塗走進這間屋子,哇!有個人吊在房樑上!嚇死我了。」建築工臉色煞白,無意識地手舞足蹈,驚恐萬分。

據法醫現場分析,鍾立升上吊後,他脖子上的繩子忽然鬆動,這導致他腳尖能夠勉強接觸到地面,這才拖延了死亡時間。

一名身穿警服的年輕警察向裴子康展示一張封存在塑膠袋裡的紙,說道:「這是我們在桌子上發現的,像是遺書。」

裴子康點點頭,示意妥善保存。

這時,又一個警察臉色凝重地匆匆而來,對著裴子康立正說道:「好像有點不對。」

「什麼意思?」

「我們在現場還發現了一具屍體!」

一言既出,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一旁看熱鬧的群眾開始議論紛紛。

那個小警察向裴子康展示一個放在透明塑膠袋中的戒指,「屍體上有這個。」

我雖然不是很確定,但卻依稀記得念書時見到江平似乎也戴著類似的戒指,據說這個戒指只是純銀,兩人是去手工作坊親自打造,便宜但很用心。

隔著警戒線我向里張望,只見那不過是一居室的民宅,借著昏暗的光線,隱約可見房中擺放著一個供桌,上面有一張少女的遺像。

一個頭戴發帽、法醫模樣的男子從屋內緩步而出,對裴子康說道:「那具女屍都是被水泥砌在牆壁里,不過這裡是危樓,所以牆體塌陷,導致屍體露出。暫時看起來沒有外傷,需要進一步檢驗才能知道是怎麼死亡的。」

12

夜已深,我來到市一醫院急診病房,裴子康正和一名身穿警服的警員守著還在昏迷之中的鐘立升。見我提著一些宵夜過來,裴子康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苦笑道:「不想一個人留在連鎖酒店。」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最近母親打了好幾次電話給我,我想不外乎是為了房產,實在沒有心情接聽。

據院方說,鍾立升腦部缺氧時間太長,估計蘇醒的機會十分渺茫。

裴子康正對著日光燈仔細查看鐘立升留下的遺書,遺書的內容大致是說他也是天海村人,一直很喜歡徐愛娣。之前在外打工,回來後得知徐愛娣去世的消息,他以為徐愛娣是被江平始亂終棄,所以這才想到報復江平。

如今他聽說這一片地區即將迎來新一輪拆遷,羅素英的屍體一旦被人發現他就會面臨牢獄之災,何況他孑然一身沒有牽掛,於是決定自殺跟隨徐愛娣而去。

「有點幼稚啊。」我忍不住說道。

根據法醫鑒定,基本確認那具屍體就是羅素英。我們的推斷沒錯,羅素英收到信後受到刺激,又被弟弟挑唆,所以想到找保險代理人修改受益人。在兩人接觸過程中,鍾立升為了報復江平而殺死了羅素英,目的就是讓想讓他嘗嘗失去心愛之人的滋味。

「不是。」裴子康搖搖頭,「我覺得字跡很怪。雖然表面上來看,兩封信的字跡很相似,但是你不覺得遺書的表達方式非常拗口嗎?好像這個人不會說話似的。」

我推測道:「或許是……鍾立升文化水平不高的緣故呢?」

這時,那個負責看守鍾立升的警員匆匆來到走廊,向裴子康彙報道:「剛才接到總部傳回來的消息,他們和天海村委會取得了聯繫,確認鍾立升是被過繼給鍾家的,他原本姓徐,叫徐超!也就是徐愛娣的親哥哥!」

我驚呆了,遺書上自稱是徐愛娣的青梅竹馬,現實中卻是她的親哥哥!

裴子康舉著手裡的遺書,斬釘截鐵地說道:「所以,這封遺書是假的,鍾立升根本不是自殺!是被人謀殺!」

我凝視著「遺書」上歪歪扭扭的字跡,仔細看來,這些字的確很彆扭,有些地方還特別用力,就像是……就像是有人對著什麼描似的。

這樣一想,遺書中特殊的表達方式貌似不僅是鍾立升本身文化程度低,而是……而是所能謄寫的字有限。

我忽然感到一陣涼意,裴子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應該也從我的眼神中讀懂了我的想法,於是緩緩點頭,說道:「沒錯,這個世界上能模仿鍾立升筆跡的人應該只有一個。」

13

即使是第二次踏足江平的豪宅,我還是對一線江景讚嘆不已。

江平身穿正裝,站在碩大的客廳中央候著我,他凝視我良久,說道:「阿碧,這次叫你來,我是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當初參加支教,真心想要培訓當地老師。但我發現那種山區積習難改,很多事並不是靠著你的一腔熱血就能改變。徐愛娣也是如此。」

他能感覺到徐愛娣的情意,但更能感覺到徐愛娣想通過他改變命運的想法。但他只是一個普通男人,他不可能帶著這樣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山村姑娘回去見家長,何況那時他也有了女友羅素英。

在他拒絕徐愛娣獻身之後,引來女孩更為瘋狂的追求,於是他申請停止支教回到了本市。從那時起,徐愛娣就每周寄來一封信,似乎還在期盼他的垂憐。

「素英失蹤後,我並不是沒有懷疑過徐愛娣。」江平感嘆道,「但據負責支教的老師回復,徐愛娣已經早於幾個月去世了,我同情徐愛娣,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呢?這就是她的命運,誰也改變不了。」

自我從羅家拿回那封羅素英收到的信後,江平第一時間就發覺這封信的字跡與以往不同,經過比對,他更能確定這不是徐愛娣的字跡。聯想到妻子更改保險受益人的時間,他立刻開始懷疑這件事與鍾立升有關。

六年前妻子無故失蹤,意外從她箱子里翻出封信,我發現蹊蹺

「我請了一個保安全天跟蹤鍾立升,很快找到了他的『秘密基地』。」江平繼續說道,他彷彿並不在意我聽不聽,而是想要訴說而已。「我看到徐愛娣的遺像的一剎那,就誤以為鍾立升是她的愛慕者。誰知道居然是哥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江平認定鍾立升一定與妻子失蹤有關,同時又懷疑裘海琳已經被害,於是想要逼問鍾立升。動手之時,江平撞壞了一道牆壁,裡面露出一具保持著伸手姿態的骸骨。

江平一眼就認出骸骨手指上的戒指,憤恨之下,對著鍾立升下了重手。

「我死死掐著他的脖子,他很瘦小,力氣遠不如經常健身的我大。」江平苦笑,「不一會,他就主動放棄了抵抗,並且用微弱的聲音說,看到我不幸,他就放心了。」

接下來,江平為了逃脫法律的制裁,就利用手上的信謄寫遺書,由於鍾立升讀書也很少,信中可以使用的詞不多,這就被裴子康發現了漏洞。

「好啦,裴警官,我可以跟你走了。」

裴子康從25平米大露台走了進來,原來剛才他一直在眺望遠方。

「阿碧,當初教書的時候,我也聽到過不少關於你和你的家庭的傳聞。」江平深沉地說道,「如果一切都是你的命運,那無論多麼艱辛,你都要坦然接受,逃避的結果只能適得其反。」

我一愣,立刻追問道:「江老師,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江平猶豫了一會,吞吞吐吐地說道:「你是不是養女?」

「你怎麼知道?」我大吃一驚,原來這個我以為深不可測的秘密,竟然連這個六年未見的人都知道?

「因為……因為我轉行後,有次在財經講座見過你的母親余影紅,她……她貌似對我很感興趣。」

我頓時感到無比羞愧,我的母親,竟然想要勾引我的老師?

「然後……她告訴你我不是她親生的?」

江平似乎也很尷尬,「因為我找了個她是你母親的理由拒絕了她,結果她說你不是她親生的。」

我像是一隻困獸般走來走去,明明寬敞明亮的客廳此時就像是困住我的牢籠。

臨走時,江平又轉而鄭重地對裴子康說道:「裴警官,拜託務必找到海琳,我真的很擔心她的安危。」

14

連續幾日驚心動魄,我乏力地回到連鎖酒店,倒在床上發了會呆,發現手機上有一個未接來電,來電人竟然又是母親,大概是我剛才去衛生間的時候錯過了。想到她居然會想要勾搭江平,還若無其事地將我的身世說出,我抓起手機緊緊握在手中,恨不得直接捏碎。

我放空腦袋,開始刷微博,忽然我看到一條財經圈的熱門消息,說是知名財經網紅裘海琳於昨日回國,並且已經與某財團二把手在英國登記結婚。

我頓時瞪大了眼睛,猛然坐了起來,這是什麼意思?這一周來,江平拚命在尋找裘海琳,誰知道她偷偷去了國外結婚?

轉念一想,或許這才能很好解釋為什麼裘海琳的父親不願意報警,因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女兒的下落,只是配合演戲不想告訴江平罷了。

各種營銷號小道消息滿天飛,說裘海琳和二把手相識已久,剛開始只是朋友,忽然就擦出火花決定閃婚。還有人故意放出與裘海琳的微信對話截圖,詢問如何對男友交代,裘海琳淡淡回答,男未婚女未嫁,有什麼可交代的?

大概從一開始,她就想騎驢找馬。

嗯……初涉財經圈成為江平的助理時,裘海琳的眼界大約只有江平。隨著自己也成為圈中紅人,自然看的更廣、要求也更高了。只不過,如果不是她的肆意妄為,江平未必會重新調查往事,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結果了。

人生無常,但這就是命運。

手機鈴聲又開始發瘋作響,一看又是母親。

我憤怒地接通電話,大聲問道:「到底什麼事?」

電話那一頭母親悶了一會,隨後不冷不淡地說道:「你外婆中風住院了,就在慈濟醫院,你過來看看吧!」

一瞬間,我感到我的心臟似乎停止了跳動。周邊的聲音都消失了,我變得看不到、聽不見、說不出一個字,彷彿墮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而此時的我還不知道,真正屬於我的至暗時刻才剛剛開始。(原標題:《災厄之女:失蹤的愛人》)

本故事已由作者:黑桃皇后李小咪,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發布,旗下關聯賬號「深夜奇譚」獲得合法轉授權發布,侵權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