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的故事(十)

阿德一連三天沒有見著高明遠,心裡像著火了一樣四處尋找。樓頂上的破涼席仍在,人卻不知道哪裡去了!

他開始琢磨:高明遠是不是出事了?被大街上巡邏的治安員抓到「樟木頭」勞教了?不可能呀,他那麼有文化,有知識,還有學歷,怎麼可能成為「三無人員」呢?或者是回老家了?也不可能呀,他的衣服和行李還在自己宿舍里放著呢!莫非……?

阿德心裡越想越有點不是滋味兒,高明遠是他的唯一的老鄉,還是同根同族,隻身一人闖深圳,只怪自己天天上班,沒有時間照顧好他,也沒有幫上什麼忙。如果真的失蹤了,以後回鄉怎麼和家人交待呀!他又沒有手機,也沒有別的聯繫方式,如何才能找到他呢?

說起手機,阿德工廠里有位同事確實有一部,當時叫「大哥大」,高明遠投簡歷時,曾經留過這個號碼,有幾次招聘單位打這個電話要求求職者前去面試,因為轉達不及時,最後白白喪失了機會,不然,高明遠也許早就找到心儀的工作了。所以,在後來的求職簡歷上高明遠再沒有留下這個電話了。

高明遠認真總結後,終於找到了自己「屢試不第」的真正原因,那就是通訊不暢。在這個異地他鄉,舉目無親的邊陲小鎮,想找個知心人說說話,訴訴苦,上天都不給你機會!

「怎麼辦?必須得有一部BP機!」高明遠暗暗發誓。

在深圳,很多求職者都是這樣在求職信上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因為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大哥大」雖然已經出現了,但是並非流行,電話費太貴,一般人還消費不起。於是,高明遠開始節衣縮食,有時在大街上流浪時,還偷偷地撿拾別人喝過的飲料瓶,積多了就去周邊的廢品站賣了換錢。他一天只吃一頓飯,身體消瘦得皮包骨頭,甚至有時刮大風就能把他捲走!更別提去錄像廳過夜了,能有個樓梯間遮風避雨,已經是上天對他最大的眷顧!

皇天不負有心人,一個月下來,他通過省吃儉用和賣廢品,終於攢夠了368元錢,在紅荔路通訊店買了一款數至尊BP機,當時中文BP機還沒流行,這是一部數字BP機,八一台的,號碼66693。它的神奇功用,就是讓招聘單位能夠通過傳呼台發出留言信號,讓機主看到信息後,能夠隨時到路邊的公用電話亭回電話。

一個偶然的下午,深圳某綜合開發院一位服務生打CALL給高明遠,讓他明天上午8時30分,準時到單位的6樓601室面試「文字編輯」的工作。高明遠投的簡歷太多了,不知道對方是哪一家?他過去投的簡歷大多都石沉大海,所以這次他也沒那麼在意,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第二天一早,稍作準備就去面試了。

主考官是湖南人,姓周,是一位有著豐富經驗的資深編輯。題目就是對羅貫中的小說《三國演義》中的某一章節的某個人物,做出個人評析,著重點是突出人物的特點和對後世的影響。

高明遠是學漢語言文學專業的,他對中國四大名著的了解,可謂如數家珍,別說《三國演義》中的某個人物,就是《紅樓夢》中錯綜複雜的人物,他都能辨析得清清楚楚,並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和看法。寫什麼呢?就寫關羽吧,這個人物忠肝義膽,一身本事,「溫酒斬華雄」、「過五關斬六將」、「刮骨療毒」……每一章、每一幕都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如此構思,高明遠下筆如馳,很快寫出洋洋洒洒2000字,將關羽」華容道放曹「之事惟妙惟肖地躍然紙上:

曹操是個識人才、重人才、惟才是舉的人,他一開始是賞識關羽武藝,隨後又被關羽的「義」字所動。關雲長掛印封金後出走,曹操連發「通行令」,實際是在保全關羽的「義」,也是保全自己在當時天下豪傑心目中的地位,表現出自己「不僅識英雄重英雄,而且敬佩英雄人才」的選擇。

當時曹操是答應了關羽要求的,其中有一條就是答應他隨時都能放他走,去尋找自己的兄長。雖然當時只是權宜之計,但是曹操在這件事上還是表現得過於自信,認為自己能用厚待關羽的行動感動他,並且讓他為自己所用。當時關羽去向曹操辭行,曹操閉門不見,從內心講他是不願意讓關羽走的,更加不想讓關羽去投奔劉備。只是有言在先,箭在弦上不得不放。更怕翻臉殺了關羽而失去自己在人才豪傑心中的地位,也烙下一個出爾反爾的惡名。當時就有很多人勸說曹操,既然關羽不可用,不如殺了他,免得縱虎歸山。但是曹操並沒有這麼做,因為曹操更多的還是怕失去人心。

正是曹操的「義」,感動了關羽的「義」,寧可華容道放曹,甘受臣相諸葛亮重罰,也要體現曹操對天下豪傑英雄的敬重之情。之所謂「英雄惜英雄」!

答完卷子,高明遠還沒走出面試的房門,主考官就叫住了他。

「你叫高明遠吧,到人事部去辦理一下入職手續,明天來這裡上班吧!」

幸福來得太快,總是讓人猝不及防。

後來高明遠才知道,這是深圳一家出版社的分支機構,目前正在編輯一部《三國啟示錄》的書籍,只要對歷史人物或故事,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又有一定的文字功底,都可以勝任這部圖書的編輯。

從此高明遠有了正式工作,可以在這個久違的深圳特區名正言順地生活,成為一名專業編輯,在職場里縱橫馳騁。

當高明遠把自己上班的事情告訴阿德時,阿德原本一張黑臉,眼睛裡充斥著埋怨,然而又像給自己爭了多少臉似的,當時對著宿舍里那些工人兄弟們開始炫耀:

「我兄弟上班了,在出版社!」

「還是大學生厲害,一個人闖深圳,了不起!」

「苦盡甘來,真是不容易啊!」

「潮州海鮮飯店,今晚我請客,在場的室友們一起撮一頓,共同慶祝一下!「阿德站在宿舍門口的凳子上快意地宣布。

「等拿了第一個月的工資,還是我請大家吃飯吧!」高明遠不好意思地回道。

「哎——,你請是當然的了,但是今天我先請大家撮一頓,感謝全體室友對你的關心和照顧!」

「好啊,好啊!大家一起去!」室友們高興地應承著。

「小區錄像廳旁邊的『潮州海鮮飯店』,吃海鮮,喝啤酒,不見不散!「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