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屆40的W總算撞到了「官運」,而且,這「官兒」一做,竟做出了癮來。
前不久,W所在的維修班組裡管事兒的趙姐「聖躬違和」,請了一個月的長假,車間主任念在班組裡W最年長,便決定班長的職責讓他代理一段時間。
說實在的,這兵頭將尾的「官兒」,本是夠不上「品位」的,但在W眼裡,卻如同被冊封為「內閣總理大臣」。一上任,他便背起了手,挺起了肚,連說話的調兒都走了樣。
W心裡明白,單是擺擺架子,並不能真正顯示出自己的權威來。怎麼辦呢?W費神費腦地足足想了好幾天,終於,他想到了那些廠長、經理們,常常在請示報告上或是在報銷發票上,大筆一揮,簽上「同意」二字,便可決定一件大事兒,或是解決了萬兒八千,乃至幾萬、幾十萬的鈔票問題。
對,就是簽字。那是何等的瀟洒,何等的威風,方顯我W的英雄本色!
「當官兒就要有簽字權」,W認準了這個理兒。於是,他用了幾個晚上的時間,在家裡苦練「同意」二字。你還別說,苦練之後,這倆字他倒也寫得「像那麼回事了」。
接下來,W便要開始施展自己的權威了。
在一次班前會上,W頗為莊重地作出了規定:從今兒起,班組人員凡有請假者,或要提出某些要求者,一律要寫條子交給我簽字同意方可,否則,視為違紀,將予以追究處理。
歷來都是民隨官意,雖說W只是個「代管」,大伙兒還是挺給他面子的,誰誰有了啥事請個假什麼的,都作模作樣地寫個條子交給他,這讓W比皇帝接到奏章還興奮,他便會面帶微笑,麻溜地在條子上籤出「同意」二字。不幾天,大伙兒便看出了門道:不管是什麼事兒,也不管提出的要求合理不合理,只要你把條子遞上了,W都是一水兒的「同意」。
敢情「代管大人」就是為了過把簽字癮吶!不少人發出了同樣的感慨。
但有一次,女工阿紅還是惹得W不開心了。
阿紅這幾天鬧肚子,跑肚拉稀上廁所頻率有點兒高。也許是來不及寫條子,抑或是她本就不屑於屁大的事兒還要寫條子,反正就是W沒見到條子簽字,阿紅就跑了崗。於是,W就掛著滿臉的怨氣,嚴厲地訓斥了阿紅,並聲言要扣下阿紅當月的獎金。
阿紅據理以爭,W堅持己見,兩人越吵越凶,終於驚動了車間主任。車間主任老劉聽明白事情緣由後,先是勸止了阿紅,然後狠狠地瞪了W一眼,啥也沒說,徑自回辦公室了。
當天下午,W的「代管」便被擼了。
下班後,被罷了「官兒」的W像霜打的茄子,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家中,不吃不喝不言語,眼神定定的,差點沒把妻子嚇出病來。妻子柔聲問他到底出了啥事,他仍是嘆氣不作回答,待妻子問急了時,他突然冒出一句:「我要簽字!」吼得山響。
「咱又不是官兒,要簽啥字?」妻好言相勸。
W先是愣愣地盯著妻子,突然眼睛一亮,連聲嚷道:「簽字!我要簽字!從明兒起,你們娘倆都要寫條子讓我簽字!」
為了穩定丈夫的情緒,善良的妻子違心地應下了這個既不靠譜又太無理的要求。
第二天,妻子故意編瞎話,寫了個要回娘家的條子。一向蠻橫阻撓妻子回娘家的W,這回卻是一臉燦爛地簽上了「同意」,至於妻子是否真要回娘家,那已經不在他的思考範圍了。
女兒要去同學家寫作業,W指令她寫條子報上來,女兒只好無奈地也寫了張條子交給了他,W立馬在上面「瀟洒」地簽上了「同意」,之後還高興地拍了拍女兒的頭,直誇女兒「懂事」。
這種事兒偶爾當做遊戲玩一把,倒也不傷大雅,甚至多少還有些「生活笑料的幽默」,但是,如果把它像一日三餐一樣當成了過日子的主旋律,就實在難以讓人接受了。
首先是妻子發難,嚴詞拒絕寫第三張條子。為此,兩口子發生了激烈衝突。女兒不敢正面進攻,便採取迂迴戰術:小丫頭找人編印了一大疊以應所需的條子,足足可以用上大半年,然後讓W提前「御批」。W樂滋滋地忙活了一兩天,總算完成了「權力使命」,女兒也免去了天天寫條子的折騰。
喧囂過後是寂靜。妻子不願再寫條子了,女兒打了「提前量」,一時半會兒也沒有條子報批了——W「失業了」。
W不想「失業」,怎麼辦?這事兒只讓W琢磨了一天就有了出奇的主意,他要將「簽字業務」推向市場。
兩天後,W走上了街頭,將自己精心編寫的各類「條子」現場簽發,然後強塞給過往行人。多數人都是用怪怪的眼光看著他,然後像躲避神經病患者一樣迅速逃離掉。當然,W也沒少遭受到別人的呵斥,但是,「敬業」的W卻是樂此不彼。有幾個惡作劇的少年,自己「創意」出:「你是個瘋子。」、「送我一千塊錢吧!」、「你去和豬八戒接吻!」之類的條子塞到他手裡,他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就麻溜地簽上了「同意」二字。
W瘋了,他的行為既有礙瞻觀又阻礙交通,很快,警察來了,神經病院的醫生也來了。當他被強行架上醫護車時,他還在連聲嘶喊:「拿來條子,我要簽字!」
記得有一部電影叫《過把癮就死》。說起來,W這也算是過了一把「官」癮,但願他的官癖病能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