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一華出軌，是吳燕自己察覺出來的。
大抵半年前，吳燕發現林一華在床上忽然寡淡了。雖然曾經也不怎麼熱烈，但也算正常，差不多10天左右，會有一次四平八穩的形式。
可是那陣子，突然半個月然後更久都沒有一次了。
吳燕覺得林一華出問題了。為了證實自己的推斷，她在一個月內主動暗示、明示了好幾次。林一華卻竟然都找借口拒絕了，後來終於勉為其難地有了一次，而林一華整個過程都在走神，眼神是飄忽的，心事重重的那種飄忽。
吳燕在林一華的眼神里，得出了他出軌的定論。確定了他對她身體的冷淡，不過是因為被另一個身體迷惑了、掏空了而已。以至於好不容易有了這場開始，過程如此敷衍，收場如此潦草。
潦草到，讓吳燕窩心。
不可能有其他原因，10年夫妻，這點敏感度吳燕還是有的。
然後沒太費勁，吳燕在找到機會偷看了七八次林一華的手機，終於在林一華手機沒有來得及刪除的微信里，找到了他和一個微信名為藍小兔的女人的曖昧微信。
也就那麼兩句。
林一華說：累死了。
藍小兔說：牡丹花下死。
吳燕差點抓狂。饒是看上去再端莊的男人，也有著一樣的動物性和流氓性，林一華也不例外。
然後通過藍小兔發的朋友圈，吳燕確定，藍小兔不是別人，正是林一華的同事夏琳。媽蛋的，竟然是最不堪的辦公室戀情。
唯一不那麼直接的，就是林一華在人事科，夏琳在辦公室。不是一個部門。
但也夠特么地噁心了。吳燕想，夏琳果然如她所料，狐狸精一個。而現在，竟然勾搭到了自己男人頭上。
吳燕和夏琳稱不上熟悉，也有過幾面之交，小縣城不比大地方，夫妻雙方的同事相互認識純屬正常，沒準在哪裡吃頓飯或者逛個街就碰上了。
吳燕第一次碰到夏琳，便是由此周末一家三口吃火鍋時，湊巧夏琳和老公也進了同一家店。
最後兩家人一起吃了頓飯。
後來，吳燕又在美容店碰過夏琳兩次，第二次做完護膚，夏琳還送而了吳燕一管口紅，說是同學從國外帶回來的，質地不錯。
吳燕對夏琳的印象很直接，年輕漂亮，有點心計，但透著一股子狐媚氣。
夏琳個不算高，瓜子臉，眉梢有點上挑，天生的戲子眉眼。當時吳燕這麼跟林一華說了一嘴，還被林一華瞪了幾眼，嫌她八卦。
吳燕反駁道，這是誇她漂亮呢。
林一華就哼了一聲，你們女人啊。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林一華和夏琳應該還沒什麼。那時候，林一華一切表現都還正常。吳燕有點困惑，他們怎麼突然就勾搭上了呢？
到底是咽不下那口氣，吳燕東打聽西打聽，很快將這對狗男女的姦情細節摸了個大概。
應該是8個月前，夏琳的老公被公司派到北京學習一年。結婚不到三年的風流少婦夏琳陷入到空窗期，於是不甘寂寞的她，便勾搭上了林一華。
吳燕分析了一下，夏琳選中林一華的原因，大抵是在諸多同事中，林一華堪稱相貌堂堂，有點小身份，也有穩妥婚姻，即便勾搭一下，也不會死纏爛打，日後容易脫身。
並且，他們的幽會地點也不是酒店，而是夏琳的家。
吳燕跟蹤了他倆，居然從對面樓的樓道，用特意借的專業相機，拍到了一張夏琳和林一華的親密照。
視線里的夏琳幾乎全裸，蛇一般纏在林一華身上。
吳燕當時只想提把菜刀去把這個騷貨給剁了，但還是按捺住自己摁了拍照鍵。
吳燕終於知道為什麼林一華會出軌了，她跟他夫妻這麼多年，兩個人一起還從來沒這麼流氓過。林一華在夏琳那裡得到的，吳燕給不了。
2
當天林一華回來後吳燕也沒有立刻翻臉。因為她在那個要剁了夏琳的惡狠狠地念頭背後本能地抽出了一個真相：她想剁了的人，只是夏琳，卻不是林一華。
就是這一丁點兒的真相讓吳燕知道了，她自己根本不想離婚。
中年的婚姻不是那麼輕易可以撕破的，別的不用說，想想孩子、雙方家人、社會關係……早已不動聲色地在時光里把兩個人捆成了一體，想一刀斬斷，必然兩敗俱傷。
何況，吳燕是真心喜歡林一華。
當年，林一華剛從部隊轉業回來，分到畜牧局工作，29歲了，打算成家。
吳燕那時25歲，相貌一般，工作更一般，在一家幼兒園當管理員。談了兩次戀愛未果，同學的表哥介紹他們認識，吳燕一眼就看中了林一華。
林一華身上還有著軍人那種規矩氣質，站著坐著都脊背挺直。濃眉大眼，身材極好。話不多，有點內斂。
但那次見面後，林一華沒有主動聯繫她，顯然並不是太中意。
吳燕就有點失落。又等了一陣子，心裡還是放不下林一華，決定主動出擊。
女追男果然容易得多，吳燕不僅主動聯繫林一華，還主動跟林一華的母親認識了，經常買了東西朝他家裡跑。
吳燕基本是先拿下了林一華的媽，才拿下了林一華的。
後來，又借著自己生日，吳燕邀請林一華去家裡吃飯。借著兩杯紅酒，吳燕鼓起勇氣在那天晚上把林一華勾上了床。
即使過了那麼多年，即使林一華從來沒有提起過，吳燕還是記得當時的情形，記得林一華一開始對她的推拒，後來是她死死抱住他不撒手，踮起腳來親吻他，後來林一華的身體起了反應，讓他放棄了抵擋……
所以吳燕心知肚明，他對她開始就不算熱烈，反倒後來有了些日久生情的意思。
林一華算是好男人，對這個婚姻也算盡職盡責。工資卡上交，沒有外遇，也不找事兒。閑了也會陪著吳燕逛逛街，看場電影。偶爾附近旅個游什麼的。
是再尋常也再篤定不過的夫妻。吳燕覺得這輩子，只要林一華要她，她就不可能跟他分開。何況如今，林一華前途日漸明朗，她吳燕還是幼兒園的管理員。除了變老，在林一華跟前更低了一些。
低到，他出軌的證據確鑿，她卻連在他面前表現出異樣的勇氣都沒有。
但是，有一點吳燕很清楚，對林一華她可以低到塵埃里，對他的姦情，對那個勾搭了自己男人的狐狸精，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忍的——把林一華和夏琳的姦情照看了一萬遍後，吳燕覺得，她必須出手了。
吳燕也調查清楚了，夏琳的老公不是本地人，但家境不錯，年輕有為，她對老公還是很在意的。
夏琳不過是生性風騷，不能長時間沒有男人，但絕不會為了這個毀掉婚姻。所以夏琳偷情也做得小心翼翼，不在外面開房，而是把林一華帶回家，每次見面，都一前一後隔開大半個小時……
所以，吳燕覺得，她可以拿著證據去找夏琳，警告她以後別再勾搭林一華。
但最後關頭，吳燕又還是猶豫了，她再恨夏琳，也是讀過書有點墨水和見識的人，知道出軌這種事，就算要管首先也得管自己男人，男人才是和她簽了婚姻合同的，也才是嚴格意義上的背叛者。夏琳這個角色，卻是隨便誰都可以頂上的。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蛋臭才是根本。她這個當老婆的對自己男人一個字不敢吭，卻急吼吼去趕小三，有意義嗎？合邏輯嗎？
還沒等吳燕理清楚頭緒，林一華那邊出了點狀況。
確切說，是畜牧局分管人事的副局長出了事，林一華突然遇到了一個升職的機會，林一華說，一把手給了他暗示，要他好好努力。這次組織部的態度也是，儘可能在本單位提拔，不外調。
這讓林一華有點驚喜，他這個小科長，做了六年了。
不過，林一華也心知肚明，惦記這個機會不止他一個。辦公室主任韓明也正攛掇這事兒。在工作能力和業績上，林一華還真看不上韓明，但是在耍心眼、用心計上，他自認比韓明差一截子。
還有，韓明的姐夫在縣委某部門任職，算是有背景。這方面林一華很欠缺，所以他忐忑，對吳燕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空歡喜一場。
因為這件事的突然發生，吳燕暫時打消了去找夏琳的念頭。她知道即使現在她不出手，林一華跟夏琳的姦情，也會暫時斷了。
林一華當然不會糊塗到那種程度，這樣的時候還貪戀那點身體之欲。
然後看著林一華一籌莫展的樣子，吳燕反倒是覺得有些無措。作為妻子，她還真沒什麼能幫他的。她所能想到的那點淺薄招數，比如請吃送禮什麼的，現在統統行不通。
索性不提。
吃著飯沉悶了會兒，林一華嘆口氣，要是這時候韓明犯點什麼錯就好了。說完自嘲地笑起來，這樣的時候，他怎麼可能犯錯呢？看運氣吧。
吳燕沒吭聲。林一華心情不好，她怕說多錯多。
結果那晚林一華睡著好久，吳燕反倒沒睡著。起了兩次夜，第二次起來的時候，看到林一華放在床頭櫃的手機，有點慣性的，吳燕偷偷摸過來拿了出去。
竟然真的看到一條夏琳發給林一華的微信。他沒刪，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懶得刪。
夏琳說：升職的事，抱歉我也不能為你做什麼，請原諒我也有私心。我們從你情我願開始，那麼就好合好散吧。祝你好運。
吳燕的腦子在轉悠好幾圈之後，明白過來這事兒的前因後果——林一華想通過夏琳給韓明使絆子，但夏琳拒絕了。原因很簡單，韓明是辦公室主任，他要是升了，會給夏琳這個副主任騰出一個位子。
對呀，她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夏琳的身份很微妙，可以當棋子用呢……管他三七二十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吳燕的思路一瞬間就清晰起來。
3
過程其實也很簡單。
跟吳燕想像的完全一樣。
第二天上午，吳燕主動給夏琳打了個電話，說想請夏琳吃午飯。
夏琳有些驚訝，但還是答應了。骨子裡的心虛讓她覺得，不答應好像就證明了心裡有鬼。
就約在了小縣城唯一一家比較正宗的西餐店。
見到夏琳的時候，吳燕還是有些唏噓。夏琳也三十歲了，可還是那麼年輕，皮膚光潔，身材性感，一股子的狐媚氣。
扯了一會兒別的，吳燕話題一轉，直言不諱地說了林一華的事。
夏琳半天沒做聲，這事兒她當然比吳燕更清楚。
吳燕說，主要是我們老林太不容易了，要背景沒背景，要心機沒心機，把自己拚死都沒用，我倒是想幫他，也干著急沒辦法……
夏琳說嫂子你也別這麼說，林科還是有機會的，再說這種事，我也幫不上什麼忙，畢竟不在一個科室，何況我又是下屬。
吳燕說，你太謙虛了，我倒覺得這事兒你肯定能幫上。
吳燕的話說得突兀卻不含糊，一字一頓，爆豆兒似的，清清楚楚。
夏琳感覺到她的來者不善，怔了一下。
就這當兒，吳燕直接把自己的手機往夏琳前面推了推，上面赫然正是那張她和林一華的親熱照。
夏琳的臉紅了又紫，紫了又青，嘴唇顫抖著，半天沒吭出一個字。
倒是吳燕笑了一下，你老公快回來了吧？
夏琳魂魄都不在了似的、有點機械地說，呃，還有一個月吧，快了。
吳燕說，等他回來，你們趕緊要個孩子吧，也別太貪玩了，過了三十歲就有點晚了，再說，老公那麼帥，又有本事，趕緊要個孩子拴住他是正經。
夏琳的魂魄就像回來了點，連連說，也是。
說完就站起身來，買單。
兩個月後，林一華接到副局長任命通知。期間，韓明因為被舉報母親過壽時收了5000塊錢購物卡，雖然退回了，但還是給予了行政處分。
如吳燕所料，在她的要挾下，夏琳沒得選擇。正好韓明母親過壽，在家裡擺了一桌，夏琳就跑過去送了那張購物卡。韓明本來不輕易收人東西，但畢竟一個辦公室的上下級，平時難免有些相互照應的隱蔽事兒，又覺得以夏琳的身份絕不可能坑自己，就破了例。隨後就被夏琳匿名舉報到了紀委……夏琳本人也挨了個處分，升遷算是短期內都無望了。但有什麼辦法呢？這是一筆她不做也必須做的交易。即使明知道虧本。
事後吳燕跟夏琳保證，她跟林一華的事，會封死在她吳燕嘴裡。夏琳也保證，絕不會再和林一華有任何往來。
她們對對方的承諾都確信無疑。
在夏琳，是因為知道吳燕假如把她出軌的事賣了，也等於賣了林一華。既然吳燕還打算和林一華過下去，就不會再在這事上做文章。
在吳燕，是因為明白，夏琳本來就不愛林一華，他們之間，也就是偷個情而已，不料惹出了這麼大麻煩，付出這麼重的代價，夏琳對林一華，已經避之惟恐不及。
至於林一華是否知道這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吳燕不清楚，也不打算問。反正林一華在她面前挺興高采烈的。說終於熬出了頭，不過韓明還是有點冤，他倒真不是那種貪小便宜的人。
吳燕就說，聽說夏琳也被牽連了，她不也挺冤的？也不知道誰在中間作妖，這點破事兒還去舉報。你也要注意啊，別讓這種人盯上了。
林一華愣了愣說，哪能呢？我又不犯錯，就算盯著也沒事。蒼蠅不盯無縫的蛋，對吧。
說著哈哈哈乾笑幾聲。
吳燕似笑非笑，重複了一句說，你也知道蒼蠅不盯無縫的蛋，你知道就好。
又說，估計這次是老天在幫你忙吧，你能上去，我可真高興，你好了，我和兒子才能好。
林一華又愣了愣，忽然伸出手，極其難得地給了吳燕一個擁抱。
那個擁抱，透著百分之九十九的矯情和虛假，但吳燕還是溫柔地回應了。
說起來，這也算是她吳燕打了場勝仗吧。既趕跑了小三，又保住了婚姻。和老公的關係彷彿還更勝從前了。
只是內心裡，吳燕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她明白，她致勝的關鍵，不是她有多厲害，而是這個社會，對男人和女人原本就不公。
都是出軌，夏琳如果被老公知道，等著的必然是離婚，聲敗名裂，走哪兒都人人喊打。而林一華出軌被她吳燕知道了，她還得小心翼翼地忍著捂著，絞盡腦汁地替他掩護和保全。
也正是因為這不公，夏琳選擇了忍氣吞聲自損八百，而她選擇了捏著夏琳的軟脅去長自己家裡那個偷吃男的威風，以便獲得繼續在婚姻里苟且的資格。
她和她，到底誰更卑鄙，誰更無恥，誰更可憐呢？
吳燕不知道。
林一華以後會不會再出軌，吳燕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會也好，不會也罷，她都要竭盡全力地把正室的地位維護到底。直到某天再也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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