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為了離婚,逼我把我媽送進了精神病院

在我高二的某一天,我媽突然就瘋掉了。

診斷結果出來:說是患上精神分裂症

醫生說,這種精神疾病無法治癒,只能服藥維持。

我當時就崩潰了。

我問醫生:「我們走的時候我媽還好好的,剛剛兩天怎麼會這樣?我姥姥家絕對沒有遺傳病史。」

醫生說:「她肯定受到了意外刺激,回去問問吧。」


01.

問我爸,我爸拉長臉,什麼都不說。

我媽病情穩定後,她斷斷續續告訴娘家人,我跟爺爺走後,我爸給她買了很多好吃的,有雞胗,有肘子肉,他們還喝了酒。

喝酒的時候,我爸說:「咱倆離婚吧。」

後來的事,我媽就說不清了。

我爸媽感情不好,這個我清楚。

我跟他們在一鋪炕上睡了18年,他們幾乎零交流。

說話的時候就是爭吵,爭吵經常升級為打架,每次挨打的總是我媽。

我爸是某水庫一把手的兒子,我媽是油米廠廠長的女兒,門當戶對,曾經讓很多同齡人羨慕。

結婚幾年後,我媽下崗。

再過幾年,我爸也下崗了。

我媽做過小買賣,後來在家照顧爺爺奶奶。

我爸打工,工資不多,我的學費一直都是爺爺拿。

我媽病了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從爺爺家搬了出去。

我媽必須按時吃藥,可她拒不吃藥或者矇混過關,我嘗試了各種辦法,好讓她把葯吃進去。

家裡這種情況,我根本無法安心學習,第一年高考落榜,第二年差一分沒進二本線,後來降段補錄,我進了綏化學院


02.

2012年正月初七晚上,爸爸跟我說:「過兩天,我準備跟你媽離婚。」

我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的,什麼也沒說,心裡卻想:我還有四個月畢業,正在寫畢業論文,你就不能再等我三四個月嗎?

爸爸說:「你媽媽的養老保險我交完了,到了退休年齡能按月領退休金。」

我很理解他,媽媽病了以後經常「作人」,半夜裡亂叫,在廚房裡大便,誰能受得了呢?

爸爸說:「我不管她了,你也不要管。你要是管,她會拖累你一輩子。」

我還是沒說話。我想知道我們都不管,他準備讓誰管。

但他低下頭什麼也沒說,嘆了口氣,回他們的房間了。

正月初十,我跟著他們去了民政局,好多人在排隊。

我媽知道他們去離婚,平常眼神發直,那天更直了,滿臉不高興。

輪到我們家,人家問:「你倆都同意離婚嗎?」

爸爸馬上說:「同意。」

媽媽也說:「同意。」

人家問:「有財產要分割嗎?」

爸爸說:「沒有。」

人家問:「子女是否成年?」

爸爸說:「成年了。」

整個離婚過程特別簡單,我全程陪著他們,沒說一句話。

誰都沒提媽媽的病,我當時不知道這種情況下爸爸根本無法離婚。

等他們在離婚協議上籤完字,爸爸好像鬆了口氣,搶先到門口攔車,我們打車回家。

他們沒什麼財產要分割,平房房產證是爺爺的名字,餘下的就是幾件家電了。

我跟媽媽在那個家睡了最後一夜,第二天我雇了一輛毛驢車,裝上被褥,裝上電視、洗衣機,我和媽媽坐在高高的毛驢車上離開了那個家,我再沒有回頭。



03.

姥姥還挺高興的,她不用再擔心我媽挨打了。

我的畢業論文寫得亂七八糟,好在指導老師做了細緻修改。

我那時只想一件事:我要賺錢養我媽。

我沒來過山東,在這兒落腳很意外。

畢業以後,我在哈爾濱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來公司黃了。

我們寢室的大姐是山東人,特別樸實厚道,她說:「你到我這兒看看吧。」

我買張車票就去了。

在大街上,我看到有人穿布鞋,是那種純手工的布鞋,覺得這兒的人和大姐、和她的家人一樣好樸實,我決定留在這兒。

那時候,媽媽的病很嚴重,我想把她接到身邊治病,必須拿高薪。


04.

後來我去夜總會做服務員,日工資300元。

夜總會的女服務員也叫「公主」,主要是倒酒、倒水、幫忙點歌、收拾衛生。夜總會的小姐,我們叫「佳麗」,也叫「美女」「公關」,她們主要是陪酒、陪唱。

原來說好了,前期培訓也有工資,每天100元。夜總會開業三個月,經理換了幾個,誰都拖著不給工錢。我們十多個人商量了一下,都跟經理說,我們準備辭職。

不大一會兒,夜總會來了一伙人,經理老遠迎上去,管其中一位矮粗的壯漢叫「董事長」,他回頭沖我們喊:「剛才誰要辭職?到會議室開會,馬上去!」

本來都說要辭職,看情況不妙,誰都不敢靠前了。

我比他們年齡大,走在最前面。等我們進了會議室,有個人把門反鎖上。

那位董事長沖著我「哇啦哇啦」喊,應該是破口大罵吧,我聽見「娘」「奶奶」什麼的,別的聽不懂。

聽不懂,等於沒罵我,這麼想著,我就看著他笑。

罵夠了,他才問:「今天辭職誰挑的頭?為啥要辭職?說實話的,有獎勵。誰今天撒謊,我就讓他死在這屋裡!」

有個小女生「哇」的一聲哭了,邊哭邊說:「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說:「董事長,今天的事沒人挑頭。我們來應聘的時候,公司說培訓也有工資,一天100元。這筆錢我們要了好多次,一直拖欠,我們才想辭職。」

董事長問:「是這樣嗎?」

有個服務生說:「是這樣,夜總會開業三個月,培訓費拖欠了三個月。」

董事長是紅臉漢子,這回臉更紅了,他說:「對不起,是我素質太差。你們先回去工作,培訓費明天就發。」他還指示手下人拿錢,給我和那個服務生,還有那個嚇哭的小女生每人500元。

從那以後,董事長記住了我,每次有頭有臉的人來夜總會,他都點名讓我過去服務。


05.

有一次,有個男人喝了不少酒,對陪酒的佳麗動手動腳。

我實在看不下去,端了一杯酒走過去說:「先生,我敬您一杯酒吧。」

那個男人接過酒杯,直接把酒潑到我臉上,他把酒杯摔在地上,走出包房。

我掏出紙巾擦了擦臉上的酒,對其他客人說:「對不起,我馬上就收拾好,請繼續唱歌吧。」

第二天,經理給了我500元,說是董事長的獎勵。

還有一次,有個佳麗喝多了,我們下班的時候,她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我問大家:「這怎麼辦?」

誰都不吱聲。

我說:「我抱她去我宿舍吧。」

我沒什麼力氣,好在佳麗瘦,有人幫著開門。

我把她抱下樓,就是忘了門外最後一個台階,一腳踩空,兩個人都摔倒了。

我的腳踝扭傷,半個月沒去上班。傷好以後,董事長請我去他家做客,他親自下廚。

一起去的,都是各分公司的總經理, 就我一個普通員工。

我在夜總會工作一年後,他把我調到下屬企業做售後服務工作,別人一星期只有一天假,再請假他就罵,我是例外,可以隨時請假。他還給我一間兩室的員工宿舍,我跟我媽搬去住。

那裡離市區遠,在鄉下,我媽閑著沒事,在樓下開了一塊地,每年都種小菜。


06.

我把我媽接到山東後,希望她忘掉從前,開始新生活。

我天天哄她開心,她確實比以前好很多,住院的頻率比以前低了,差不多一年一次。她不再抗拒藥物,每天都按時吃。

她和我爸過了半輩子,打了半輩子。來山東以後,總跟我念叨我爸好。

我給媽媽買了手機,她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了爸爸的手機號,經常給爸爸打電話。

爸爸跟我告狀,我便重新設置了媽媽的手機功能,只能接,不能打,還買了條小狗在家陪她。

看媽媽精神狀態越來越好,我給了她500元錢,告訴她想吃什麼可以自己買,沒想到出了意外。

幾天以後下班回家,媽媽不見了!

她的電話無人接聽,她常去的地方沒人,打了很多電話,發了朋友圈,都沒有她的消息。

雖然當地十月份天氣還暖和,但是想著媽媽此刻正流落街頭,不知道蜷縮在哪個角落,我沒法睡覺。

兩天以後,接到老姨的電話,說我媽自己回家了。

我沒急著回去接她,想著她回去待段時間也好。

兩個月後,老姨告訴我,我媽受了刺激又犯病了。

她總去我爸住的那間平房,像個痴情的小姑娘守在門口。

可能爸爸早出晚歸,兩個人一直沒照面。

有一天爸爸看見她,害怕了,第二天就把門窗釘死,大門上鎖,他不回來住了。

媽媽再去,看見門窗釘死,她跳進院子,把釘窗戶的木板拆了,把窗戶砸了,把門撬開,屋裡的東西也砸了。

我把媽媽接回來,直接送去住院。

異地住院,報銷比例低,這些年,媽媽報銷不了的住院費用大概七八萬元。

她煙癮特別大,一天最少抽一盒,看都看不住。

精神好的時候,她能給我做飯,但我家的鍋每年都要燒壞十幾口,她做著飯經常忘了。

比如半夜裡她餓了,起來煮雞蛋,吃了一個覺得不飽,接著煮。

這邊煮上雞蛋,燃氣灶開著,她回屋睡覺了。

半夜裡雞蛋炸響,鍋蓋飛起來,早就不屬於意外了。

後來發現我媽血糖高,空腹數值二十六七,必須住院治療,我辭了職帶她回原籍住院,姥姥已經去世,正好快百天了。

我不是沒想過把她留在老家。

我媽出院以後,我去政府部門諮詢,有位主任問我:「你今年多大了?」

我說:「30歲。」

他說:「我給你指兩條路。一條路是直接把你媽送到精神病院,你該走就走。第二條路是把你的戶口和你媽媽的分開,這樣她就屬於無保障人員,跟你沒有關係了,我們再把她送進精神病院。」

把媽媽送到那種地方關起來,她就徹底完了,我捨不得。


07.

我們去齊齊哈爾市精神衛生中心做精神鑒定。

精神分裂如果達到二級以上,政府每個月能給點兒補助。

大夫問:「你經常生氣嗎?生氣的時候摔東西嗎?」

媽媽說:「我不經常生氣,生氣了我也不摔東西。」

大夫問:「你跟女兒在外地生活,你能給她做飯嗎?」

媽媽說:「能啊,我天天給她做飯。」

那天她的表現真是出乎意料,大夫直接在表格上寫了「三級」。

出了醫生辦公室,我哇哇大哭,她平常各種「作人」,這會兒怎麼就表現這麼好呢?

老姨跟我說:「就該把你媽放到一隻小船上,愛往哪兒漂往哪兒漂,你別管了。」

我本來正哭呢,讓老姨的話逗笑了。

我把媽媽又帶回山東。

這邊雖然沒有親戚,同學和朋友對我像親人一樣,我有事的時候,他們都能幫我照看媽媽。最主要的是,媽媽在這邊可以少受刺激。

以上是一段來自貧困生的自述,節選自真故的新書《我教過的苦孩子》

後續作者一直在陪著母親治病,等情況穩定後也開始打算自己的個人大事,為她感到高興,由衷地祝福她的生活平安順遂。

嫁人很重要,陪伴媽媽也很重要,我不想拖累別人。

最近幾年,媽媽情況穩定,她在養老公寓生活四年多,已經習慣那裡的生活。

我也靜悄悄地結婚了,沒有婚禮,老公是以前的同事,認識多年。

2020年5月,我們有了女兒。

2021年12月,我應聘了小學語文的代課老師,我特別喜歡教師這個職業,最近在備考教師編。

有了女兒以後,我更想拚命把控自己的人生,她每天都在長大,我要成為她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