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她的這一夜


巨痛折磨了艷玲一夜,凌晨三點多病魔才稍作歇息。她佝僂著身體挪到客廳茶几旁,就著一杯冷水又吃下四五片止痛藥,以對抗下一波疼痛的來襲。

東方剛剛泛魚肚白,城市還睡夢裡,而這個女人卻獨自在生死邊緣徘徊著。深秋的風撲面而來,艷玲打了一個寒顫,自從病情加重,窗戶日夜得開著,不然她就像瀕臨死亡的魚喘不過氣來。她顫抖著點燃了一根煙,往事在煙霧裡氤氳……

八年前,艷玲被檢查出膀胱癌晚期,已經無法手術,醫生說最多有一年的生存期。也許老天看到她兒子還沒成家立業,也許是她的堅強和樂觀阻止了死亡的腳步,她奇蹟般熬過了八年。

八年,這場大病讓她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此刻的她心是冷的,清醒的,絕望的……

疫情剛過,趙成就去外地打工了,掙錢一方面,另一方面艷玲心裡明白,就是丈夫外面有人了…

這次春節回家,趙成就變得冷漠疏離。一天他在吃蘋果,艷玲就咬了一口,趙成微微皺了一下眉,眼神里閃過一絲厭惡。艷玲那一刻知道完了,這個男人變心了!女人的直覺是最準的。愛與不愛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感覺到。

接下來的事情驗證了她的直覺。一天趙成的電話響了,趙成看了一眼號碼,趕緊就摁了。「誰打的,咋不接呢?」艷玲問。

「啊!陌生號碼,可能是詐騙電話。」趙成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艷玲太了解他了,只要他撒謊肯定臉就紅。夜裡,等趙成睡著了,艷玲用他的指紋解了鎖。一個叫碧水藍天的女人和他聊的火熱肉麻。

「親愛的吃了嗎?想你」

「快點回來啊,等你!」

趙成還給那個女人轉了幾個大紅包1314、520,888……

艷玲輕輕放下手機,她選擇了不吵不鬧。曾經驕傲的她,漂亮的她,說一不二的她就這樣妥協了。撕破了臉皮,只會讓彼此更難看,只會讓趙成更肆無忌憚?那時她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她現在一切經濟來源都靠他供給。一片去痛葯,一粒米,一個菜葉子她都掙不來,不是自己有多怕死,而是捨不得兒子,而是怕在不死不活中苟延殘喘。

沒得病時的艷玲風風火火,家裡家外,大事小情處理的妥妥帖帖。趙成啥心不用操,悠然做個甩手掌柜。日子在她的努力和精心打點下越來越好。而一場大病把一切都打碎了。多年的夫妻感情也在瓶瓶罐罐的葯里,一次次求醫的路上,一日日端茶倒水裡消磨得所剩無幾……

眼淚從艷玲的臉頰滑過,趙成走後沒來過一個電話,一個微信。他可下逃出這個充斥著藥味兒甚至的腐朽味兒的家。那是一個將死之人才會散發出來的,讓人心悸和窒息。

艷玲撥通了丈夫的電話,那頭好久才接:「喂,啥事,我幹活呢!」

「哦,我葯快沒了,這幾天疼得厲害了」。

「走之前,我不給你五百塊錢嗎?這麼快就花沒了,你省著點,現在活不好」。趙成明顯得不高興。

「錢我轉給大雙了,他說他沒錢了」

「那個敗家子你還管?」啪!電話撂了。

艷玲雙胞胎兒子都在外地上班,老大這些年不知道在幹啥,三天兩頭要錢,少則幾百多則幾千,一問也不說。後來丈夫徹底放棄不管了。可艷玲捨不得,怕孩子沒錢走了歪路,哪怕她自己吃不喝,孩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只要有一口氣都不會放棄。

死神正一點點掐緊她的吼嚨候,生活也把她逼到懸崖邊上了。此刻她想起死去多年的母親,想起年幼時無憂無慮歲月,想起早春的冰凌花……

外面天天一點點亮起來了,秋日的陽光閃著鑽石般的光輝,天空湛藍深邃。這天真好,艷玲似乎有了點力氣。一會去商場買幾件喜歡的衣服,如果不能改變眼前的一切,等到那一天是不是可以體體面面的離去?想到這兒她青白的臉頰露出一絲笑意。

有些人的將來,沒那麼長遠。太長遠的將來,他們夠不著。她們只在能觸到的光陰里,謀求一個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