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是探花郎,怎還會想起我這個糟糠妻?」
我躺在昂貴的紫檀木榻上,喝著千金難買的碧螺春,想到此處,眼淚情不自禁地從臉頰流到了頸間的玉石項圈。
在成親當天,我從山野里撿回來的失憶相公突然和我說——
他與一女子有婚約在身,得先回京把事情解決後才能娶我,讓我在家中等候些時日。
我表面應承,等他一走,便連夜離開了那座破爛的茅草屋,回到我金碧輝煌的大宅子里。
任務都做完了,不拍屁股走人幹啥呢?
1
與宋晏洲的相識,說是意外,不如說是我籌謀已久。
陰雨綿綿的天氣,我沿著河流的下遊走了許久,終於看到了躺在河岸邊昏迷不醒的男子。
他一身藍袍早已淋濕浸透,俊美的面容上雙眼緊閉,還有一些大小不一的傷口。
我讓僕人把他搬到附近村落里的茅草屋中,便把僕人遣退。
「從今日起,你們先回府中待命,沒有我的吩咐萬不能出現在此。」
貼身婢女小鶯擔憂地看著我:「可是小姐,我們不在誰來伺候您呀?」
我隨手一指:「他呀!」
「……」
宋晏洲好似有所察覺,眼皮子忽然顫了顫。
我連忙使眼色讓他們趕緊走,然後撲了上去:「相公!相公你快醒醒,你若是走了讓阿蠻可怎麼活啊……嗚嗚嗚……」
半晌後。
「咳咳,你是?」
宋晏洲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茫然,他愣愣地打量了周圍,不太適應地往後縮了一下。
「我是阿蠻呀!」
「阿蠻是誰?」
這時候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板著臉哼哼了兩聲:「宋家小子,你莫不是連自己的童養媳都不識得了?」
我故作傷心地撇過臉,嚶嚶泣道:「沒事的三叔公,只要相公人沒事就好,不記得我也沒關係的。」
宋晏洲突然有了點罪惡感,哪怕失去了記憶,他依然溫潤有禮。
「抱歉,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阿蠻,你能和我說說我的事情嗎?」
我不得不承認,在他喊阿蠻的時候,胸口的小鹿沒頂住在亂撞。
三叔公很有眼色地離去,走之前還把門關上了。
宋晏洲的一雙眼睛生得極為漂亮,特別是此時專註地盯著我,好似眼裡只有我一人。
我故意低下頭在他掌心蹭了蹭,在看到他神色慌亂後方才解釋道:「相公名為宋晏洲,字子期,平日里靠殺豬賣豬肉營生。」
他喃喃不清地自言自語:「我是……殺豬匠?」
宋晏洲似乎不是很能接受這個身份。
我問他:「你有沒有覺得手上好像少了點什麼?」
宋晏洲皺了皺眉頭,手指下意識地彎曲,對,這裡本應該握著東西,是……
我把桌子上的殺豬刀塞入他手中,義正詞嚴道:「就是它啊相公!你的老夥計!」
宋晏洲:「……」
2
休息了幾日過後,宋晏洲終於能下床走動。
這些天都是我在伺候著他,他對我的生疏感也在慢慢消散,變得熟稔了許多。
比如此時在我拽不動豬圈裡的小豬崽子們的時候,他便會讓我到一旁休息,自己拎著殺豬刀手起刀落。
我沒想到,宋晏洲一個讀書人手下的力道這般重,見了血也面不改色。
不然的話我隨口編的殺豬匠怕是要穿幫。
他適應這個身份也很快,天不亮我們便坐著村裡的牛車,準備去鎮上把肉給賣了。
晨起的天氣泛涼,我冷得抖了抖,下一秒便落入了一處暖和的懷抱。
宋晏洲的手攬在我腰間,寬大的身軀擋住了四面的風,他自責道:「是我疏忽了,應當多帶一件厚衣裳給阿蠻。」
車上的其他村民也打趣道:「宋家小子疼媳婦呢。」
等到鎮上後,我們走到提前備好的肉攤點,開始叫賣。
好在人多,東西很快便賣完了,未承想,我正在美滋滋數銀兩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調笑聲。
「喲,這小娘子長得好看,給爺帶回府去。」
我抬起頭,便看到一群面目兇惡的家丁朝著我的方向衝過來。
為首的公子哥搖著羽扇,腳步虛浮一副透支過度的模樣。
我,拳頭硬了。
但不行,不能還手,我的人設是嬌弱無力小村姑。
於是在他們架住我手臂的那一瞬間,我大聲地哭喊道:「宋晏洲!救命!」
3
周圍的人早已跑開,公子哥滿臉得意地走過來,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說道:「能當上爺的第十九房小妾,是你的福氣。帶走!」
這福氣誰愛要誰要。
買完東西歸來的宋晏洲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幾乎目眥欲裂。
他褪下往日的溫和表情,冷著臉出手招式狠厲,拳拳到肉,沒一會那些家丁便躺倒在地上嗷嗷叫喚。
公子哥臉色忽變,害怕得往後退了幾步:「你、你是何人!膽敢如此囂張,我舅父可是縣太爺,你還不快離開!」
宋晏洲面無表情地折斷了他的手。
「不管你是誰,都不能動她。」
一旁的我只能楚楚可憐搖搖欲墜地捂住胸口,按住快要跳出來的小鹿。
可惡,帥得犯規了。
回去的時辰有些晚,沒了牛車,我們只能步行回去。
一路上宋晏洲異常地沉默,他似乎很是自責,時不時把視線投過來瞄一眼。
我拽著他的衣角搖晃:「相公,阿蠻沒事。」
宋晏洲只是說:「對不起,往後我不會讓你陷入這般危險的局面了。」
我點點頭沒講話,因為我知道,屬於阿蠻的宋晏洲,只存在於這三個月。
夕陽西下,他從懷裡掏出一支桃木簪子,笨拙地替我挽起發,耳尖紅紅。
「阿蠻看看喜歡嗎?」
原來他之前離開,是去買簪子。
我笑彎了眼,踮起腳在他臉頰右側輕碰了一下。
「喜歡。」
阿蠻喜歡宋晏洲。
4
從那天起,我們的關係便拉近了一大步。
不過宋晏洲並沒有碰我,不管我撩撥得再狠,到了關鍵時候他也會默不作聲地停下,自己去院子里打冷水。
宋晏洲說他要給我一個名正言順的婚禮,才能行夫妻之事。
「阿蠻,等你及笄後,我便娶你。」
可我摸著他如玉般的側臉心中哀嘆,怕是來不及了呀……
等你記起所有後,怕是一切都不同了。
宋晏洲雖然不記得之前的事,但在路過村中學堂時,依然會下意識地停住腳步,跟著秀才念起經書內容。
有時候我們會一起下河摸魚,一起上山摘野果子,走累了他便會背著我回家。
陽春三月的第一天,是我及笄的時間,更是成親吉日。
茅草屋內掛了些許紅綢,床上鋪滿了桂圓紅棗,外邊坐滿了來恭賀的村民們,十分喜慶。
因宋晏洲表面上的身份是「父母雙亡」,所以德高望重的三叔公成了主婚人,坐在上頭笑得牙不見眼。
「宋家小子,你以後要好好對阿蠻,可別欺負了她!」
「您放心,阿蠻是吾妻,也是吾攜手之人。」
一身紅袍襯得男子越發麵如冠玉,他朝老者行完禮,便牽起我的手向前走。
整個村子的人都被我用錢財收買了,我聽得心中滿意,決定等事情結束後結算時給三叔公多一些銀兩。
得了賞錢的媒婆也喊得格外賣力:「夫妻對拜——」
兩人同時俯下身子,宋晏洲滿眼驚艷,湊過來輕聲說道:「阿蠻真好看。」
那當然,本姑娘今天可是精心打扮的。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有許多手握兵器的黑甲護衛沖了進來,嚇得在場所有人都不敢動彈。
一輛繁複富麗的馬車踏著風而至,旁邊的僕從拉開車簾,穿著白衣的男子不緊不慢地落地。
他看到宋晏洲眼神一亮,激動叫喚道:「子期啊!你可讓本王好找!」
5
來的人是當朝三皇子,魏王,我一眼便認出來了。
魏王長得風流倜儻,一雙多情的桃花眼波光瀲灧。
他瞧見拜堂的場景後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
「本王好像來得恰是時候。」
「你們是何人?意欲何為?」
宋晏洲把我護在身後,警惕地望著這群「來客」。
魏王說:「來帶你回去的,子期啊,你數日未歸家,舅母都要哭暈了。」
魏王沒想到,他那玉樹臨風的表弟居然會遇上失憶這種事。
還從一介文人變成了殺豬匠!
從手下嘴裡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魏王下意識便否認了。
直到他親眼所見……
宋晏洲自然不可能這般輕易相信他的說辭。
可魏王是有備而來,輕鬆地吐出幼年宋晏洲一些經歷過的事。
為了加強可信度,他還補了一句:「子期胸口有一塊梅花胎記。」
話音剛落,周圍的村民們便開始低頭竊竊私語。
宋晏洲也愣住了,因為他說的胎記確實存在。
我見過。
我不僅見過,還曾上下其手,觸感挺好。
如果說宋晏洲沒有一點點疑心,那都是假的。
雖說失去了記憶,但對事物的熟悉感還在。
他生活在世家大族,怎會對鄉野不陌生,不然也不會見著書本便走不動道了。
一切的不對勁,只不過是因為我,他便視若無睹。
就像此刻,哪怕魏王已經把真相擺在宋晏洲面前了,他依然先側過頭來,擔憂地喚道:「阿蠻……」
我裝作若無其事推了推他:「這裡人多眼雜,你和這位公子進屋說罷。」
被冷落許久的魏王聽聞此話向我投來了讚賞的眼神,硬拉著宋晏洲進了裡屋。
這場親事成不了,我便讓村民們拿了飯菜離開,走之前三叔公拄著拐杖過來悄咪咪問道:
「這……銀子還作數吧?」
我反手給他塞了幾塊沉甸甸的銀兩,表情悲痛:「你可以懷疑我的為人,但不能懷疑我那日進斗金的錢莊!」
6
不知道魏王在裡頭和宋晏洲說了什麼,出來時宋晏洲的態度便有了大轉變。
他那雙恍若星辰的眸子盯了我許久,裡邊的情緒太複雜,令人難以解讀。
我主動過去拉起他的手,隱隱期盼著另一種結果的發生。
「阿蠻,你真的是阿蠻嗎?」
我心中一顫,莫非他知道了?
但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
「當然,相公為何這般問?」
「沒事。」宋晏洲俯下身子,薄唇在我額頭輕觸即離。
「阿蠻,你等我回來,可好?」
他還是要走。
我內心彷彿空了一片,瘋狂叫囂著別走,表面卻維持得極好,甚至還能露出笑容來回應他。
「好。」
「相公路上小心,夜裡別著涼了。」
他不舍地抱著我站了許久,低沉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和我說了許多。
我麻木點頭。
「最多一月,等我把事情處理完,很快……」
宋晏洲沒發現我的不對勁,他把攢下來的銀兩交給了我,然後便上了魏王的馬車。
黑甲護衛們跟在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院子內又恢復了寂靜。
我站在門檻上,望著馬車越走越遠,最後只能瞧見一個小黑點。
而胸口的衣襟,也早已哭濕一片。
屬於阿蠻的宋晏洲,不會再回來了。
日後他滿眼都是另一人,在意的都是另一人的喜怒哀樂。
7
這破草屋也不必待了。
我讓村民給婢女小鶯遞了口信,很快小鶯便領著眾多僕從趕了過來。
「小姐!」
她細細打量了我略微圓潤的臉龐,心疼道:「瘦了,瘦了,老爺看到定要責罰奴婢們照看不力。」
我:「……」
是怎麼做到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
「回府吧,別讓我爹知道就好。」
我讓小鶯給村民發了先前許諾的銀兩,再讓僕從們收了屋內的東西,轟轟蕩蕩回到金碧輝煌的府宅。
這座四進的宅院並非家,阿爹膝下只有我一女,阿娘故去後他也沒有再娶,一心做生意賺錢。
得知我生性愛遊玩,便在各地都買了宅子,只盼我去的時候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阿爹是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
那晚我便發起了高燒。
恍恍惚惚憶起以前許多事。
我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準確來說,這是我書寫的一個世界。
所以勾勒男主時便按著自己最喜歡的樣子來。
沒想到因為一些意外,死後來到了這裡,並和天道達成協議——
只要我在男主失憶的那段時間內,獲得他的情感,填補空白的劇情,就讓我爹接著當天下首富。
失敗則家財散盡。
這等於拿捏住了我的命脈,沒感情可以,沒錢不行!
原文中的女主是相府嫡女洛宓,京城第一美人,與男主自幼訂下婚約。
相傳她落水後性情大變,不僅能歌善舞,還能作出「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等上好詩句。
按照劇情,男主會因為救她而墜河失憶,這也是洛宓對男主產生好感的轉折點。
男主歸來後,相處中發現了洛宓的才華橫溢不輸於自己,二者引為知音,婚後琴瑟和鳴。
關於他失憶的那段時間,劇情中只是一筆帶過。
沒錯,這個冤種男主便是宋晏洲。
我一直關注著他,看著他從稚嫩少年郎成為玉樹臨風的新科探花。
本以為這只不過是個輕鬆的任務,到頭來還是免不了傷心一場。
8
醒來時看到紫檀木榻邊有個人影,我以為那是宋晏洲,下意識便想靠過去。
「吾兒啊!你糊塗呀!」
太陽光線從外邊照射進來,顯露出阿爹那張圓圓憨厚的大臉。
「阿爹?」
我眨了眨眼問他:「您怎麼到這來了?」
阿爹怒其不爭地冷哼了一聲:「還不是聽聞你為了一個男子居然糟踐自己的身體!」
我:「???」
什麼糟踐?阿爹你聽的是什麼添油加醋的版本!
我看向不遠處低頭站著的小鶯,果然瞧見了她一臉心虛的模樣。
我急忙否認:「沒有沒有,昨天回來時忘了披衣裳,才感染的風寒。」
可阿爹絲毫不聽我的解釋,他摸了摸下巴,又朝我臉上比畫了兩下,悲痛萬分:「瘦了呀!吾兒何時受過這般苦!」
「……」
若不是這段時日天天吃宋晏洲燉的醬豬肘子,我差點就信了。
阿爹沒有怪罪我胡來,反而安慰我說:「滿滿,世界上男子多的是,我錢百萬的女兒,想嫁誰便嫁誰!」
「嫁皇子行不行?」
「滿滿,阿爹有沒有與你說過,做人要腳踏實地,乖,咱不想這種不切實際的事。」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排在末尾,哪怕我爹是皇商,也不可能左右皇子們的主意。
還好,我不喜歡皇子。
9
我在家中頹廢地待了些時日。
天天躺在榻上看話本,或是讓小鶯去打聽城國公府和相府的事情。
我可以剋制住不去打擾宋晏洲,卻還是貪婪地想知道關於他的消息。
阿爹得知後坐不住了,領著數十位面貌姣好俊美非凡的男子們進了院內。
他們整齊地站成一排,殷切地注視著我,膽大的已經開始拋媚眼。
這十人各有特點,唯一的共同之處便是都長得極其出色,眉眼處和某人還有些相似。
「吾兒,你看看可有合眼的,選來留下侍奉你。」
這莫不是要玩什麼替身梗?
我聽後大驚失色:「使不得使不得!阿爹我不想選!」
我爹卻恍然大悟地說道:「是爹考慮得不夠周全,你已經不是小娃娃了,不用做選擇。」
他擺了擺手:「都留下吧。」
就在此時,下人突然來報說,有位公子來訪,遞了帖子正在門口等待。
10
阿爹接過帖子查看,眉頭緩緩皺起:
「城國公府?這是來幹什麼?咱家平日里跟他們又無交情……算了,帶他進來吧。」
啪!
釉青色的雲紋茶盞從我手中脫落,摔成了許多碎片。
我卻無暇顧及,緊張地抬起頭問:「可是姓宋的那家城國公府?」
「除了這也沒別家了。」
糟糕,這人不會這麼巧是宋晏洲吧。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那阿爹你先招待著,有外男在女兒就先迴避了。」
就在我提起裙擺溜之大吉的時候,那十人里先前拋媚眼的男子突然扯住了我的袖口。
他上挑的瑞鳳眼含著戲謔,嗓音一聽就是個唱曲兒的好料子:
「恕楚青逾矩,小姐,那我們這些內男怎麼辦?」
我試圖拽回自己的衣袖,沒拽動,放棄掙扎。
「一起走吧。」
比起和宋晏洲撞見,還不如讓他們跟上,後面再打發走便是。
我此時腦海里全都是關於宋晏洲的想法。
來的人會是他嗎?
他上門莫不是來討說法的?
可是他都有佳人在側了,怎麼還會想起自己這個「糟糠妻」?
我內心說不出來是擔憂還是期待。
在迴廊拐角處,我遠遠地看到小廝引著一人往院內走。
青年身穿藍袍,長身玉立,腰佩玉飾。
正是本人心心念念的宋晏洲。
他似乎憔悴了許多,膚色蒼白,俊秀眉眼間滿是疲倦,周身氣息比起之前又多了幾分沉穩。
我,有點心疼,但不多。
原本要離開的腳步,又往回邁。
我繞著躲到屏風後,想偷聽他們在說什麼。
原來宋晏洲是來找阿爹談生意的,準確來說,他是在代表三皇子拉攏錢家。
當今聖上年紀老邁,太子遲遲不立,幾位成年皇子斗得不可開交。
阿爹並不想捲入其中,打著啞語裝糊塗拒絕了。
宋晏洲似乎早有所料,溫和地說:
「過段時日皇宮內要舉辦一場賞花宴,聖上會給捐贈賑災銀的富商們賜下親筆墨寶,還望您能攜妻女到場。」
「好說好說。」
能用銀兩解決的事情,對阿爹來說都不是事,便爽朗地應下了。
辦完了正事,宋晏洲卻開始躊躇,他低垂著眸子,忐忑問道:「錢老爺,子期有個疑問,可勞煩您解答一番?」
「哦?何事?」
「貴府上可有個喚作阿蠻的女子?」
阿爹放下茶盞,思索了一下,肯定地搖了搖頭:「沒有,敢問這阿蠻是宋二公子何人?」
宋晏洲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他摸著腰間繡得歪歪扭扭的荷包,眼裡是濃濃化不開的眷戀。
「阿蠻是吾妻。」
「可吾如今卻不知她的去向。」
11
我驚得跳起,卻不小心撞倒了面前的屏風,好在有人及時擋在了我身前,這才沒出事故。
楚青被砸到,疼得哼了一聲。
目睹一切的阿爹、宋晏洲:「……」
阿爹訕笑,拱手道:「小女頑劣,小女頑劣,宋二公子見笑了。」
宋晏洲沒瞧見人,只是覺得那露出來的半邊身形有些熟悉。
良好的教養讓他打圓場:「無礙,子期倒是覺得錢小姐天真爛漫。」
我:「……」
謝邀,已經社死,有沒有連夜去火星的機票?
我故意扯粗嗓子,攬著楚青的腰讓他擋在前邊,以防被宋晏洲認出來,大步跨向門外。
「走走走,阿青,我們接著去玩捉迷藏,打擾了打擾了。」
楚青挑了挑眉,倒是沒有拆我的台,因為我往他的手裡塞了幾塊沉甸甸的銀子。
宋晏洲還在尋阿蠻,這是我未曾料到的事情。
我原本堅定遠離的心,忽然有些動搖了起來。
12
心煩意亂了兩日,我決定帶著小鶯出門逛一逛。
沒有什麼是買買買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多買幾次!
作為天下首富,京城這條最繁華的街道上,許多店鋪外都掛了一個大大的「錢」字。
我走進賣首飾的蒹葭閣,便看到一個綠衣丫鬟正舉著一對紅寶石瑪瑙臂釧驚嘆。
可那對臂釧,是阿爹之前給我訂做的及笄禮。
怎麼會出現在別人手上?
那丫鬟對著身旁的「公子」道:「小……少爺,掌柜說這是店裡最貴重好看的首飾了。」
「就要這個吧。」
那公子的聲音清冷,生得一副女相,粉面桃腮,耳垂上還有耳洞,明顯是女扮男裝。
櫃檯後的掌柜面露苦相,欲言又止。
「慢著——」
我的貼身婢女小鶯已經忍不住了。
她動作利落地衝上前,從丫鬟手裡搶回了那對臂釧,冷哼道:「這是我家小姐的東西。」
那「公子」不悅地皺起了秀氣的眉頭:
「你這丫鬟好生無禮,明明是我先來的,凡事講究先來後到,怎麼成你家小姐的東西了?」
我點了點頭,順著她的話說:「就是!小鶯,你太衝動了,該賞!」
「公子」:「???」
「若論先來後到,這本就是我先前定做的。」
「在下實在喜歡這對臂釧,這位小姐讓與我可好?我願出兩倍價格。」
「當然……不行。」
見我沒有退讓的模樣,綠衣丫鬟開始替主子朝掌柜施加壓力。
「我家主子可是丞相府嫡女!你們不要不識抬舉!」
掌柜的抹了抹額間的汗,小心翼翼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想要不要屈服於權貴:「這……」
好傢夥,相府嫡女那不就是女主嗎?
電光石火間,我盯著她那張艷若桃花的臉龐,下意識喊道:「洛宓?」
「公子」驚訝地瞪圓了眼:「你認得我?」
「既然你知道了,為何還不拱手相讓?」
「不好意思。」我惡劣地朝她微微一笑,丟出枚令牌,「這店鋪是我家開的,就、不、讓!」
洛宓的臉色逐漸鐵青。
13
劇情的力量是強大的,當我想遠離,就會出現在主角的怪圈裡。
我沒想到,替阿爹去天下第一樓收賬本時又遇到了女主。
洛宓長得確實出挑,哪怕女扮男裝也掩蓋不了其殊色,吸引了許多目光。
她坐在二樓靠湖邊的窗位,時不時看向樓下和窗外,翹首以盼不知道在等待著誰的到來。
我抿著茶沒出聲,打算做一個安安靜靜的吃瓜群眾。
然而下個瞬間卻看到,三皇子攜著宋晏洲出現在樓內。
兩人步伐齊整地坐到了洛宓的對面,開始把酒言歡。
不知她說了什麼,宋晏洲忽然笑了,笑得十分開懷,彷彿脫掉了某種枷鎖。
他和我在一起時,也鮮少會笑得這麼開心。
我心裡拈酸,靜靜地看著他遞給洛宓一塊羊脂玉佩後,更是氣得咬牙切齒。
好哇,定情信物都整上了?
許是我的視線太過於炙熱明顯,令他如芒在背。
宋晏洲不經意間側過頭,溫潤的眼神與我對視上。
他眼中毫不掩飾的震驚和狂喜,是最直接的表達。
「阿蠻!」
宋晏洲不是個喜形於色之人,可如今卻失了往日的冷靜,衝過來便想擁佳人入懷。
「阿蠻,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話語未盡,就被我推開。
我露出恰到好處的疏離笑容,往後退了一步,緩緩說道:
「這位公子,你認錯人了。」
我看著他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了下去。
緣分到此結束,也好。
14
本以為我和宋晏洲日後不會再有交集了。
畢竟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天下首富之女,而他卻是世家大族出身擁有大好前途的探花郎。
誰料他當天晚上,趁著夜黑風高,居然爬進了我家的院子!
彼時我因為傷心,正躺在花園裡的軟榻上,鬱鬱寡歡地聽著楚青唱戲曲兒。
也不知楚青如何選的,唱的還是薄情書生考中功名後拋棄糟糠妻的橋段。
其他幾個在給我剝葡萄捏肩,還有跳舞的,雖然是男子,身段卻比不少女子還要柔軟,也不知阿爹從哪尋來的人才。
他們一個個賣力地表現,令婢女們時不時鼓掌喝彩:「好!」
而我只能有氣無力地發出闊綽的聲音:「賞,都賞。」
「謝小姐。」
捏肩膀的力道不知何時變得大了起來,舒適度剛好,就和之前在村裡時宋晏洲給我捏的差不多。
「阿蠻覺得這力度可好?」
等等!
我翻過身,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俊臉,驚呼出聲:「宋晏洲?你怎麼在這?!」
他低下頭,鼻尖與我相碰,呼出的熱氣灑在我臉上,低沉嗓音帶著絲絲委屈:「想阿蠻了。」
台上的楚青也不知何時停下了吊嗓,面色陰沉地盯著突然出現的宋晏洲。
「哪來的賊人,還不快放開我家小姐!」
婢女們想要喊人,卻被我揮手攔下。
「你們先下去吧。」
沒人後,宋晏洲便直接躺在了我的身側,靜靜望著天上的星辰。
我也沒說話,看誰先沉不住氣。
半晌後,兩人幾乎同時問道:
「你既有了新的相好,為何還要來尋我?」
「那人是你的新夫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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