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這回咱們發財了！弟弟全佳像個瘋子一樣，手舞足蹈地衝進門來。
怎麼了？怎麼這麼激動？媽滿臉狐疑地問。
這不是聽說了嗎？咱們小區要拆遷了，咱家能分到90萬拆遷款呢！全佳兩眼放光，興奮無比。
我暗自搖頭。自從爸去世後，全佳就成了個無憂無慮的二哩哩體，整日浪蕩無根，賭錢、酗酒、濫交朋友，活像個徹頭徹尾的吃喝玩樂混球。媽一心想讓他有出息，可她無微不至的栽培、期望與呵護，到頭來只換來全佳對金錢的貪婪和社會地位的輕視。
將來？！將來還有個屁啊！咱現在就應該高高興興花光這筆錢，紙醉金迷、玩個痛快才對！有錢就是任性！
全佳放肆地打斷了媽的話，我聽得火冒三丈。可媽只是慈眉善目地望著我的這個胡鬧的弟弟。我和媽的目光對上了，她的眼神里滿含著無奈和疲憊，但也有一絲希冀。
知道了知道了，您就甭操這個閑心了。全佳不耐煩地打斷媽，擺了擺手，這錢我早就打算好怎麼花了，用不著您再說三道四。
因為儘管我不願承認，但我知道這就是全佳的真面目。無論如何開導都無濟於事，乾脆讓他自生自滅算了。他根本就是塊徹頭徹底的混球料。
媽端著盤子來到我面前，把做好的午飯給我，吃飯吧。她輕聲說。
我點點頭，心裡五味雜陳。我不解為什麼媽對待全佳，永遠都是如此寬容和包容。明明他根本不領情，甚至處處違背媽對他的殷切期望。
就在這時，媽突然開口了：俊華啊，媽有件事想和你說。
我抬起頭看著媽親和慈祥的面容，心裡一動。我感覺，接下來會發生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萬萬沒想到，竟會是這樣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決定。我張口結舌，難以置信地看著媽。
媽想了很久。媽伸出手掌，輕輕覆在我的手背上，全佳他啊，就是個窮理解不了人生道理的毛頭小子，如果把這筆錢給了他，說不定能讓他徹底走上正途。但如果給你，他還是會一如既往地遊手好閒、虛度年華。
媽語重心長地說著，我聽得獃獃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來。我感到無助極了。我當然知道全佳的混賬品行，遭人眼是活該。可是，這筆錢明明是拆遷我們兩兄弟居住多年的房子後所得，為什麼要全部給他？這怎麼都說不過去啊！
正當我的腦海里翻騰著無數疑慮與不解時，媽的下一番話宛如當頭一棒：
我徹底愣住了。媽居然想搬來和我們住？這可把我們全家人的生活都徹底打亂了！
我的妻子素華向來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人，獨立生活能力很強。我擔心她會不樂意媽的這個決定。更不用說，與媽同住，她自由散漫的生活方式恐怕要受到很大影響和約束。
果然，當媽把這個決定告訴素華時，她臉色一沉，眉頭緊鎖。
婆婆，這可由不得你說了算啊！素華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一家三口的小日子過得好好的，您要是來住，那可就全亂套了。
素華啊，你就別拘泥於這些小節了。媽語重心長，媽把錢都給全佳了，以後就只能指望住在你們這裡了。你大人有大量，也不會太為難你們吧？
我斟酌著詞語，想措辭得委婉一些，您來住的話，恐怕會給素華增添不少麻煩。她一個人在家操持所有家務，您又年紀大了，我們都挺為您操心的。
你們就大驚小怪了。媽笑著擺擺手，媽來了，正好分擔一些家務，不會拖你們的後腿。你們儘管上班賺錢養家，家裡的事媽全包了。
我看向素華，她臉上的表情半是無奈，半是釋然。我知道她心裡其實是不太樂意的，但既然媽都這麼說了，她也只好勉強答應了。
就這樣，媽很快就搬了過來，開啟了和我們同住的新生活。
起初，媽確實如她所說，盡心儘力操持家務，甚至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我看在眼裡，心裡暗暗佩服。而且，有了媽在家，我們中午也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再也不用挨餓受凍了。
素華也很快發現，有了媽的幫助，家裡的確省了不少事。她開始放下了之前的戒備，對待媽也由最初的敷衍，變得真心實意。
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直到有一天，媽在廚房裡忘了關煤氣，險些釀成大禍。還好素華及時趕到，將意外撲滅。但她卻因此勃然大怒，對媽破口大罵。
媽就這點小失誤，你何必發這麼大的火呢？我為媽解圍。
那可把你家也給毀了！素華怒氣沖沖，她要是不來，哪來那麼多麻煩事？你就別護短了！
媽被她這一頓臭罵，眼圈直逼得通紅。我看在眼裡，心裡酸溜溜的，但又無言以對。我只好去扶媽，讓她不要太往心裡去。
俊華啊，是媽不好，惹素華生氣了。媽眼裡噙滿了淚水，語氣低沉而自責。
媽，您就別往心裡去了。我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想藉此安慰她。
而素華依然怒形於色，當著媽的面生呷氣。看著她的樣子，我有一種極度的無助感。一種尖銳的矛盾在我們之間蔓延開來，我隱隱覺得，這場矛盾可能會成為我們以後無法彌合的傷口。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日子裡，媽和素華之間的關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對峙。她們倆針鋒相對，無時無刻不在互相傷害、責備。而我卻無能為力，只能在一旁生無可戀地看著。
有一次，媽給我下館子時不小心多放了一點鹽，素華就如臨大敵般指責她：你是存心想毒害我們嗎？老糊塗了是不是？
媽紅著眼圈，哽咽著為自己辯解。而我在一旁無言以對，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有時我也會極力維護媽，可素華總是怒目圓睜，根本不肯聽我的話。
看著這前所未有的家庭矛盾，我開始懷疑當初是不是作了錯誤的決定。如果媽真的把那90萬歸我所有，而非全部給了全佳，是不是現在就不會有這麼多是是非非了呢？
但無論如何，一切都已經遲了。那筆錢已如泥牛入海，永遠也討不回來了。我只能祈禱全佳能從中獲得啟示，真正走上正途。可惜，他依舊我行我素，對媽的付出熟視無睹。
看著素華和媽你來我往，孰是孰非的爭吵越來越頻繁，我的內心也開始動搖了。我是否還應該縱容媽這種所作所為呢？她執意把全部家產給了全佳，卻要自己在晚年吃這些虧，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我開始有意無意地在媽面前表達自己的不滿。或許是我平日里太少表露心跡，媽總是喜歡把我當作她最值得依賴的兒子。但現在，我也漸漸地遠離了她。
有一天晚上，媽小心翼翼地來到我的卧室，想和我聊聊天。
我深吸一口氣，開門見山：媽，您真的不應該把所有的錢都給全佳。他根本就是個混賬東西，您給他多少錢他也不會改過自新。您現在卻要在我們家裡遭這些罪，我看著實在很心疼啊。
媽聽完，眼圈噙滿了淚水，但她還是勉強一笑：俊華，媽就是太固執了。媽做出那個決定時，就是想給全佳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可能這確實有些作過頭了，讓你和素華這麼操心。
媽擺擺手打斷了我：俊華啊，你就別為這件事太耿耿於懷了。媽已經下定決心，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來最後喚醒全佳的良知。就算付出再多代價，媽也在所不惜。
聽到這裡，我張了張嘴，卻覺無語凝噎。我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媽對全佳的寬容，真是已經達到了一種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步。
你來做什麼？我生硬地問。
媽，這都是怎麼回事？全佳遲疑了一下，終於開口問道。他的眼神遊移不定，似乎帶著一絲惶恐和不安。
媽愣了愣，然後嘆了口氣走上前來：你來做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意思？媽皺起眉頭。
我只覺得分外諷刺：從前全佳對這筆錢是如何的熱衷，現在卻反過來對此有了如此顧慮。我實在不知他葫蘆里又賣的是什麼葯。
俊華他已經過上好日子了，根本就用不著這筆錢。媽把錢給你，就是想讓你從此有出息，把這當成一個新的開端。媽語重心長地說。
胡說八道！你怎麼會這樣想？媽蹙起眉頭，語氣嚴厲起來，媽對你可沒有這麼小家子氣。就算你把錢揮霍光了，媽也絕不會伸手要你分文！這不就是敗家子的行徑嗎？
這您就放心好了，媽。全佳突然一改先前慌亂的樣子，板著臉理直氣壯地說，我已經把這件事都給考慮清楚了。為了表達我對您的敬重，您就把錢暫時先給我保管吧。等到哪天您真的需要用錢時，我再還給您，絕對一分錢也不會少。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疊文件，上面赫然印著訴訟狀四個大字。
他聳了聳肩，臉上滿是猙獰的得意。
看著全佳肆無忌憚的嘴臉，我幾乎氣絕身亡。媽為了栽培他、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竟然做出了如此大的犧牲。可他不僅無動於衷，反而露出了如此狼狽為奸的一面！
狹隘、自私、貪婪，再無其他詞語可以形容這種人了。我幾乎要被他的行徑震驚得啞口無言。
媽，我沒別的意思。全佳滿不在乎地攤手，我只是想讓您將來也能衣食無憂。事到如今，您還是把錢託付給我比較保險一些。
那您就別再抱什麼僥倖心理了。全佳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要不要把錢給我都隨您的便。要是不給，我們就走法律程序。
說完，他扭頭就徑直走了，狠狠地甩上了門。
房間里陷入一片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沉寂。我看向媽，她雙眼無神，面無血色。而我滿心都是對全佳的無比憤怒和對媽的無盡心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