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宋高宗登基即位,改元建炎這一年的冬天,張邦基閑居在揚州的農家小屋裡,閱讀著《太平廣記》。每次到他的哥哥張子章家裡,一群人夜裡相聚的時候,他就談些書中寫到的怪事,供大家笑一笑。
當時他哥哥張子章家的一個門客,天長人解養直,也說到一件奇異的事情。他說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北宋元符末年,渭州潘原縣的一位農夫正在耕田,突然有一個人從地下冒出來。耕田的農夫陡然看見,嚇得屁滾尿流,丟了手裡的犁就想逃走。
冒出來的人則追著農夫,又罵又打。農夫走不了,被他拉著去了縣衙。縣裡的官吏遇到了,也被毆打,官吏們全都跑掉了。
等到見著了縣令馬敦古,這人又毆打縣令,縣令也跑走了。不一會兒,冒出來的這個人自己一頭栽倒在院子里,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土偶。
大家上前一看,原來是每年都要供奉土牛的所謂勾芒神。於是大家一道把土人抬了出去。
沒過多久,又有人拉著人進衙門裡來,最後拉人的,又都變成土偶。事情都是一樣的,一天來了十幾次,無法阻止。官吏們都很害怕,縣令也不敢再去縣衙辦公。
就這樣過了幾天,有一個看上去像人的怪物東西,頭髮蓬鬆,又黑又矮,身體肥胖,突然來到縣令住的屋子裡。不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
縣令也猜不透這是怎麼回事。來的這個怪物說:「你不用擔心了,我幫你把勾芒神都吃完了,你以後奉養我就可以了。」說完,打掃了縣衙廳堂東邊的屋子住了下來。
這怪物帶來了十多個人,年紀大的那個自稱天神,地位其次的稱為王褒、李貴,剩下的也都有名有姓;有兩個女的,分別叫做雲英和月英。縣令每天小心謹慎伺候,供他們吃喝。
這些怪物常常關著門,從一個洞里進出,有什麼事要打招呼,那就是長者天神喊王褒、李貴,再轉達。縣令派了小吏在門外為他們傳話,伺候得十分嚴密小心。從這之後,土偶怪就不來了,百姓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用這個辦法阻止了土偶怪,大家很安心,縣令甚至還很感激呢。
過了一段時間,提點刑獄程棠到各地巡查辦案,找縣令問清楚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怪物在屋裡喊道:「王褒你替我傳話給提點刑獄,我剛才贈送給他的詩,不知道他已經收到了沒有?」
站在門外的小吏就把這話轉告了。程棠起身說:「我剛剛到這裡,天色已晚,不敢再見面了。賜給我的詩,我確實還沒看到。」
小吏去回復,又回來說:「詩就寫在提點刑獄大人的汗衫上面。」脫了衣服一看,果然如此。於是大家不敢再多說話,程棠和縣令一道站起身來。
渭州的都巡檢名叫侯恩,這人年紀很老,為人剛直不懂得婉轉,喜歡當面折損別人,全州的人都稱他為「木頭」。自從聽說縣裡看見了怪物,他心裡常常有些不一樣的想法。
程棠巡按本州時,侯恩來到州界邊恭敬地迎接,又跟隨程棠到縣裡。職責所在,這時候他也來到了縣衙,一個人坐在胡床上,坐在廳堂的旁邊位置。
沒多一會兒,有個怪物從東邊來到廳堂的台階下面,兩手扳著台階,腦袋跟台階齊平。再慢慢地路過侯恩坐的地方。侯恩徒手抓住怪物,怪物亂叫他也不放手。他碰到怪物的身體,感覺像冰塊一樣涼手。
怪物有把力氣,能反過來拽人。侯恩一向有力,一手抓住怪物的領子,左手拉著胡床跟著怪物走,始終不放手。
等來到所謂怪物住的屋子,怪物兩腳進了屋子,用手關門夾侯恩的臉,過了很久才放開。
縣衙的人全都嚇壞了,縣令尤其害怕,舉足無措,來來回回地走著,說:「都巡檢壞了我的事了。」程棠也非常慌張,不停地在廳堂里徘徊。
入夜,沒有再聽到什麼聲音,程棠於是去縣裡的驛站休息。第二天天亮,程棠穿著隆重的服飾,來到縣衙準備謁見這些怪物。他讓人打掃衛生擺設香案,侯恩也穿著軍服前來隨從辦事。
拜見了很久,沒有一個怪物出來。太陽升起很高了,外面的人悄悄到窗戶邊張望,發現沒有一個人。室內灰塵落了有一尺多厚,也沒看到有人活動的跡象。
縣令還是驚魂未定地說:「竟然被都巡檢誤了大事,災禍來了怎麼辦?」侯恩說:「我是為了除害,怪物都跑走了,什麼災禍能來?」
程棠於是跟隨縣令以及侯恩一道進屋內查看,在牆壁里得到一張小紙片,上面寫了一行字說:「侯公正直,我們恭謹地離開了。」從此後兩種怪物都沒再出現。
侯公即侯恩,是開封人,字澤之。他有個兒子叫侯傳,是天長縣的巡檢,經常對人說起這件事,還強調說:「我當時跟隨父親在渭州,親眼所見。」
侯傳又說:「現在的天長縣尉賈壇,當時也跟隨我父親在那裡。」解養直從巡檢那裡聽到這件事,後來賈縣尉也說過。巡檢又還記得程棠、王褒、李貴這些人的姓名,不知道還有沒有遺漏的,如果有,那都是因為年紀小不記得了。這件事真是好怪,太怪了。
(出自《墨庄漫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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