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10日23:11:23 故事 1378

太原耿先生，家族雖是過氣的豪門望族，但宅邸依然宏闊，只因為後來遭遇變故，偌大的宅院坍塌荒廢了不少。從此荒宅里經常發生一些怪異之事。比如房門經常自己開閉，家裡人常常半夜被嚇醒。耿先生很是擔憂，只好攜家搬到別的地方去住了，只留下一個老人看門。荒宅越加破敗不堪。

一、邂逅

看門的老人經常聽到院子里傳來笑語歡歌。耿先生有個侄子叫耿去病，他聽說這件事後，就叮囑老人，如果看到或聽到什麼，就趕快告訴他。

到了深夜，老人看到樓上燈光閃爍，就趕緊告訴了去病。去病想進去看看到底有什麼怪事發生。老人害怕出意外急忙勸阻，但去病堅持要去。

這夜裡，去病輕車熟路走進到院內，他撥開荒蕪的蓬蒿，沿著小路進到院子深處，登上樓房，也沒有發現什麼情況。正轉到樓後面，就聽到有人切切私語。去病悄悄地偷眼看去，但見前方點著兩隻明晃晃的大蜡燭，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一個老翁身穿儒服朝南而坐，一老婆婆和他對坐。左邊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少年；右邊端坐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一家人圍著一桌子酒菜，邊吃邊聊，歡聲笑語。

去病慢慢走向前去，笑著打招呼：「不速之客光臨了」。去病這下驚得眾人四散躲避，唯有老翁站出來喝問道：「是什麼人擅自闖入內帷？」去病開玩笑說，先生霸佔了我的家，獨飲美酒，也不邀請主人共飲，是不是太小氣了？老翁仔細瞧了瞧說，你不是主人啊。去病說，我是「天不怕」耿去病，是主人的侄子。老翁向去病致意說，久仰大名。於是邀請去病入座，轉頭讓家人更換新酒菜。去病擺擺手說不用了，這樣就很好。老翁就請去病入座同飲。

去病倡議道，我們彼此關係良好，家裡人就不必迴避了吧，大家一起來喝一杯不好嗎。老翁就叫了聲，孝兒快來。一會少年從外面走進來。老翁介紹道，這是犬子。孝兒就坐下了。

去病忍不住詢問其姓氏家庭情況，老翁回答說，姓胡。去病平素就很豪爽，也很健談，孝兒也是風流倜儻，不落下風，兩人談的很是投機。去病二十一歲，比孝兒大兩歲，兩人以哥弟相稱。

老翁問道，聽聞先生祖上編纂了一部《塗山外傳》，你知道這事嗎？去病回答說知道呀。老翁說，我就是塗山氏的後代啊。自唐代以後，我們家族的譜系我還記得呢；五代以後就沒有流傳下來。希望先生多多指教。去病大略講述了塗山之女輔佐大禹治水的事迹，講得文思泉湧，妙趣橫生。老翁聽了十分高興，對孝兒說，今天有幸聽到了從未了解的事情，先生也不是外人，可以把你母親和青鳳請來一起聽聽，也讓大家了解了解我們祖上的賢德。

孝兒起身到後面把母親和青鳳叫進來。去病仔細瞧了瞧青鳳，見她生得秋波流轉，體型婀娜，真箇是平生所未見之美人。去病不由得乘酒興高談闊論起來，並不時地偷眼去看青鳳，眼珠不帶眨滴。青鳳覺察了他熱烈的目光，就把頭低下去。去病偷偷地用腳尖去觸碰青鳳的足尖，她也趕緊收回腳去，並不生氣。去病不由得神采飛揚，有些失態地拍案而起，大聲說道，能娶到這樣的女人，即使稱王稱帝也不換呢！

婆婆見去病這後生有些失態，就趕緊拉起青鳳離開了。去病有些失望，也就向老翁告辭回去了。但心裡終究割捨不下青鳳姑娘。到深夜，他又回到此前去過的後宅飲酒處，那裡粉香猶在。去病在那兒待了一晚上，但沒有一點動靜。

回去後，去病左思右想，還是希望再見到青鳳，自己就一個人搬進了荒宅居住。

一天晚上，去病正在樓下伏案攻讀，突然進來一個披頭散髮的厲鬼，面黑如漆，對去病怒目而視。去病微微一笑，伸出手指頭把墨水塗在自己臉上，目光炯炯地與黑鬼對視，黑鬼心怯離開了。

第二天夜晚，去病讀書讀到更晚，他正準備吹滅蠟燭睡覺，聽到樓後傳來很大的開門聲，去病急忙爬起來查看，那門已開了一半。一會兒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團燭光越來越近，仔細一看，原來是青鳳。青鳳想不到去病在這兒，嚇得回頭就逃，把屋門哐的一聲關上了。

去病情不自禁地跪在門前哀求道，我不避險惡，就是為你而來。眼前也沒有別人，請讓我握握你的手，那死而無憾了。青鳳遠遠地站在那裡說，眷眷深情，我怎能不知道？只不過我叔叔管教甚嚴，我確實不敢答應你。

去病反覆請求說，也不敢奢望與你有肌膚之親，只要仔細欣賞欣賞你的美貌就滿足了。青鳳有些感動，好似答應了。青鳳打開屋門走出來。去病心內狂喜，兩人牽手走到樓下，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青鳳深情地說，我們有緣分相聚。但過了今晚，即使相思也沒辦法相見了。去病問她怎麼回事。青鳳回答說，我叔叔害怕你的狂放不羈，因此變化成厲鬼嚇唬你，可是你根本不放在眼裡。如今叔叔已經另選住所，一家人都要搬過去，東西都運過去了，我只是在這裡留守，明天就搬走了。說完，青鳳就想離去，小聲說，萬一叔叔回來看到就不好了。去病極力挽留她，想和她成就秦晉之好。

正當兩人爭持之際，老翁突然從外面闖進來。青鳳羞慚的無地自容，只有低頭靠床，手拈衣帶無語。

老翁生氣地說道，賊妮子羞辱我家門庭！還不快滾，一會兒鞭子伺候。青鳳急忙低頭跑出去了。老翁也跟著出去了。去病尾隨著偷聽，老翁對青鳳那是百般喝罵，罵得青鳳嗚嗚哭起來。去病聽了心如刀割，大聲喊道，罪過都在我身上，於青鳳有什麼關係？假如你寬恕青鳳，就是刀砍斧劈，後生我也心甘情願接受！

過來好久，周圍陷入一片沉寂，去病無奈只好睡去。

從那以後，院內再也沒有出現任何響動。

二、重逢

去病的叔叔聽他講述了荒宅內發生的奇異事情後，有意把荒宅賣給侄子住，也不計較價格。去病非常高興，擇時搬了進去。他在這寬大的院子中住的很舒服，但腦海中從未抹去青鳳的倩影。

這年清明節，去病去掃墓。回來的路上看到惡狗正追咬兩隻小狐狸，其中一隻逃向荒野，另一隻慌亂中在路上亂竄。這隻狐狸看到去病後，搖首擺尾，呦呦哀鳴，好似在向去病求救。去病可憐它焦急無助，把它藏到自己的衣服里回家去了。

回到家後，去病把小狐狸放到床上，狐狸搖身一變，原來是青鳳呀。去病心內狂喜，熱情地安撫了青鳳一番。青鳳平靜下來後說道，剛才正與婢女玩耍呢，不想遭遇這場大禍。若不是郎君相救，我一定葬身犬腹了。懇請先生不要因為我不是人類而討厭我。去病感嘆一聲說，青鳳啊，我對你是日思夜想，魂牽夢繞，見到你如獲珍寶，哪裡會有討厭一說呢！青鳳不禁嘆了一口氣說，這真是天數啊，要不是有這場變故，咱們哪能會相見？這真是幸運呢，那婢女肯定以為我已經死於狗腹。我可以和先生結為秦晉之好了。去病心內非常高興，另尋了個宅院把青鳳安頓下來。

兩年時間過去了。去病正連夜攻讀，孝兒忽然闖進來。去病放下書本，驚訝地問他從哪裡來。孝兒伏地叩首，留著眼淚說，家裡遭受劫難，只有你能夠挽救。去病驚問遭遇什麼劫難？孝兒問去病，你認識莫三郎吧？去病回答說認識啊，他是我家科舉世交的晚輩。孝兒說，明天，莫三郎要從這裡路過，假如他攜帶著獵獲的狐狸，懇請先生把狐狸留下來。去病故意拿一把說，過去荒宅之辱，耿耿在心中。別的事我也不敢多管。這事要讓我效綿薄之力的話，非讓青鳳來求我不可。

孝兒留著眼淚說，青鳳妹妹三年前就橫死荒野中了。去病拂袖而起，故意生氣的說，既然這樣，那事情就更不好辦了！然後捧起書本高聲朗讀起來，不再搭理孝兒。

孝兒此時不禁悲上心頭，哭著站起來，捂著臉無奈離開了。

去病來到青鳳的住所，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她。青鳳大驚失色，問道，你難道真不想伸手相救嗎？去病有意嚇唬青鳳，說，救是可以救滴，剛才沒有答應孝兒，不過是回應在荒宅時你們家對我的不公待遇罷了。青鳳聽後才高興地說，我自小就是孤兒，靠叔叔撫養我長大。過去我們家對你多有得罪，也是我們家家教使然。去病說，確實是這樣。不過還是讓人心中有耿介。假如你真的不在人世了，我是肯定不會去相救的。青鳳不禁嗔笑道，真狠心呢！

第二天，莫三郎果然從這裡路過，儀仗僕從，威風煊赫。去病到門前迎接。看到三郎這次獵獲十分豐厚，獵物中有一隻黑色狐狸，流血把皮毛都染紅了。去病上去撫摸了一下，感到黑狐還有體溫。去病便託辭請求說，家中裘服破損，希望三郎留下黑狐用來補綴裘服。莫三郎慷慨地把黑狐送給了去病。去病當即將黑狐交給了青鳳，而後和三郎飲酒相聚去了。

這邊青鳳把黑狐帶回家中細心照拂。三天後，黑狐蘇醒過來，一下變化成老翁。老翁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青鳳，不禁懷疑是天上還是人間。青鳳把前後經過詳細地述說了一番。老翁感動得拜謝去病，對此前冒犯之過深感慚愧。轉頭又對青鳳說，我就說你沒有死，如今果然如此。青鳳對去病懇求說，先生如果還看我的情面，希望把荒宅照舊租借給我們，我得以有機會報答先生的飯鋪之恩。去病高興地答應了青鳳的請求。老翁也慚愧地道謝離別而去。

到夜晚，青鳳全家果然都搬過來了。去病與青鳳一家情同親骨肉，再也沒有產生任何猜忌，一家人從此過上了人鬼情未了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