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國寺給盛璟惹了麻煩。
我小聲與他道歉。
「我不該與人爭吵,不該頂著少夫人名號得理不饒人,不該麻煩你……」
「錯了。」盛璟只說了兩個字,卻讓我摸不著頭腦。
「全都錯了。旁人說得不對,該爭吵得爭吵。因為是你,少夫人的名號才有了意義。」
「最後一句,你不麻煩我,還想麻煩誰?」
1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左相蘇昂宿之女蘇氏,秉性端淑,得安正之美,才興而德萃,眾彩於閨闈。朕躬聞之甚悅,感蘇相育女有方,茲特以指婚鎮國大將軍嫡長子盛璟,責有司擇吉日完婚。欽此!」
宮裡的公公特意帶著皇上的賞賜在我家中正廳宣旨。
我跪在一旁,腦子裡一片空白。
老皇帝果真是糊塗!真糊塗!
堂堂天子怎得有空關心起臣子家女的姻緣來?
關心也罷,怎地錯點鴛鴦?
我明明鐘意的是皇上的小兒子裕王。
這下倒好,直接把我指婚給了那將軍嫡子。
2
跪著滿廳的人里,只有我那沒心沒肺的嫂嫂真的開心。
因著幾日前,她剛剛引著她那五服之外的外甥盛璟見過我。
嫂嫂一番好意,只想著讓我們認識認識,日後是否有姻緣由天意決定。
姻緣有沒有不知道,孽緣是已經發生了。
我猜聽到這消息直嘆崩潰的,定然不止我一個。
聖旨里另一個主人公,鎮國大將軍嫡長子盛璟也一定五味雜陳。
他是有意中人的,盛璟的故事整個雲京都知道。
他十四歲時便帶著自己攢下的家當去右相白欽勵府上提親,壯志要娶右相獨女白絨霜。
其實,他的家當也不過是幾方鋪子地契,比不得右相府中後院值錢,但確實攢了許久。
右相連自家女兒都沒讓他見到,便連哄帶騙的把盛璟送回將軍府。
但背地裡如何嘲笑,想想便知。
說來盛璟也是深情,十四歲時屬意,深情至今,三年不曾忘懷。
以至於幾日前在尚書府公子的弱冠禮上,嫂嫂拉著他來與我們一眾姑娘過禮時,他還嚷嚷著,「我不見,小姑姑莫要亂塞姻緣,我屬意白家小姐又不是一日兩日了。」
聽得這話,我首先忍不住笑出聲。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相見,我在他的抗拒里佩服他的深情。
那日我們未曾說話,可能是聽到我笑他,他臉漲得通紅,逃一般的離開尚書府。
嫂嫂與我調侃:「我這外甥哪裡都好,就是內斂,不愛說話,認準的事情一根筋。」
我與嫂嫂笑笑,與她說:「一根筋這事倒是有所耳聞,也難得深情。」
「他與白府小姐一事純是胡鬧,三年了連人家的面都沒見過,右相大人看到他都繞著走。我倒是瞧著,他與小妹甚是般配!」
「嫂嫂可別,盛家少爺心有所屬,苒兒便不多事摻和了。」
嫂嫂是武將的女兒,心思不如我們這種文臣之後玲瓏,與我也沒得許多顧忌,當是真的覺得盛璟不錯,才想搭根姻緣線。
而我信誓旦旦不要摻和的事情,還是被皇帝一道聖旨指派得只好摻和了。
賜婚這事,我不太擔心。
我想著盛璟那樣喜歡白絨霜,定會央求盛大將軍去與皇上遊說退婚的。
我唯一擔心的是裕王聽到這消息會怎麼想。
我與裕王,小時便十分投緣。
他與我哥哥甚是要好,我爹爹又是他的蒙師。
他曾在我家中跟著爹爹開蒙讀書一年半,我們便是在那段日子裡熟悉起來的。
他常常送我一些宮中的珍奇小物,我也在他被爹爹罰背書時偷偷塞糕點給他。
他曾在一個春雨朦朧的清晨與我許諾,長大後要與我一起看盡生活。
可這道旨意,我便要辜負他了。
他也不會坐以待斃吧?
我們那樣要好,鐘意彼此,他也定然會想盡辦法求皇上的。
爹爹領了旨意,我拉著與我一同長大的貼身丫鬟阿暖便回了房。
我囑咐阿暖出府去裕王府上,與裕王商量出對策。
可她不久就回來了,還帶給我一個更無解的打擊。
皇上還有一道賜婚旨意,是將右相獨女白絨霜賜婚給裕王。
亂套了,皇上這旨意亂了套。
3
我未曾想過皇上這兩道聖旨,是最後兩道聖旨。
西北戰事吃緊,聖上急火攻心,突然患病卧床不起。
鎮國大將軍於戰場受了重傷,盛璟領了賜婚的旨意還未反駁抗爭,便又請旨赴西北邊疆戰場支援,同行的還有太子。
監國理政的重擔便壓在裕王身上,皇上的身體不見好轉,裕王按旨意娶了白絨霜。
他什麼都沒有向我解釋,我理解的。
國家危機存亡,內憂外患,他無暇顧及,娶了便娶了。
西北邊疆戰場連連哀報,我寫了一封又一封的信託人帶給盛璟。
我拜託他抽出時間與皇上表明心意,退了我們的婚事。
我拜託他與盛大將軍解釋萬要退婚。
他一封都不回我,後來我反應過來,此下不該求他退婚,該求他保命。
若他死在戰場,我便要守寡了。
這封盼他打勝仗,盼他活著歸來的信,他回了我,回信只有四字:【勿念定歸。】
他的字,很有力道,遒勁方正。
若說字如其人,那想來他這人也當非常公正講理。
自這封信後,事情再無轉機。
戰場刀劍無眼,太子以身殉國,噩耗傳回皇帝承受不住一同歸西。
裕王臨危受命,作為唯一的皇子繼承了皇位。
先帝的最後一道旨意便成了遺旨,也就是我與盛璟未完的婚事。
這也就意味著,我與裕王再無可能,他一朝成皇,我也必為人婦。
西北邊疆戰場局勢逆轉,都說少將軍經過了幾次歷練,如有神助,已經能獨擋一面,嚇退敵軍了。
他用兵如神,巧布兵法殺敵數萬。
「冷麵將軍殺人如麻」的稱號也火速傳遍雲京。
但我,卻成了滿雲京笑話的對象。
不知誰將我與裕王,也就是新朝天子的往事傳了出去。
都說我攀附皇上卻沒有得逞,指婚少將軍,但少將軍不願這婚事,故意在邊疆躲著不回來。
4
右相得勢,我們的日子便不那麼好過了。
先是幾道摺子參了爹爹,說他與公不公,與私過私。
本想著皇上也是我爹爹看著長大的,定不會信那些讒言。
可他新朝的第一道貶謫的聖旨,便是降與我們蘇府。
爹爹被從左相之位上拉下,降為固縣知府。
雖說固縣也是人傑地靈出狀元的地方,但條件未免太差了些,偏遠又乾燥,遠不及雲京這樣繁華富饒。
整個蘇府,幾日里便門可羅雀。
哥哥嫂嫂送爹爹娘親去固縣,安頓下來要半年多。
可我不能隨他們一起走,我必須遵先帝遺旨,待嫁盛璟。
也就是這半年裡,我性情大變,不似從前活潑樂觀,反而不愛言語,神情憔悴。
畢竟,來看我家笑話的人太多了,雲京第一次讓我厭惡。
我向來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人,自然得罪過不少貴女,她們像是約好了一般,三天兩頭要來我家裡冷嘲熱諷一番。
「聽說那盛璟殺人不眨眼,白生了一副玲瓏面相,卻是個不解風情的,家有嬌妻又這般不上心。」
「哪兒來的什麼嬌妻,先帝指婚罷了,盛璟心裡定是萬般不願意,不然怎得快一年了也不回來成親,難道成親的空兒也沒有?」
「定是我們蘇苒惡名在外了吧,跋扈慣了,連夫君都嚇得不敢來娶。」
「哪裡來的夫君?姐姐可是忘了蘇苒連姻親之禮都未曾有過?但願盛璟還活著,不然……」
不然怎樣都沒有說完,她們便哄堂大笑。
我已經不想回嘴了,我是個狐假虎威的人,爹爹哥哥都不在,我又哪裡威風呢。
阿暖氣不打一處來,將小廚房裡洗菜的水拎了一大桶來,盡數朝她們潑去。
潑走了這些破落戶,我依著阿暖的肩,蹭著蹭著又把頭埋進她身前,囁嚅著說:「阿暖啊阿暖,你說,他怎麼都不向我解釋解釋呢?」
我說的,自然是新帝裕王。
他成婚,沒有與我解釋過。
他貶謫爹爹,沒有向我解釋過。
我們明明……那麼要好啊,要好到我想要與他看盡這雲京風雨。
可能只有我自己這樣想吧,阿暖說:「皇上他是皇上啊,要與誰解釋呢。」
當真有道理,可我更難過了。
我於他來說,並不是個特殊的存在。
我早該醒悟過來,從我認識他的那天起他便是裕王,註定不會深情。
5
又一日,我與阿暖去集上買梨果香時,碰巧遇上禮部尚書家那個嬌蠻的庶出女兒。
她不知對我是哪兒來的惡意,竟叫人將我們堵進了巷子里。
阿暖將我護在身後,而我早已沒了盛氣,任她冷嘲熱諷。
她也不過是想過嘴癮,而我並沒有什麼好還擊的。
正當她說我是活寡婦,惹人嫌的克夫女時,她身旁的護院被打倒,她也被扼住喉嚨抵在牆上,雙腳近乎離地。
「我當是誰家姑娘這般口無遮攔,竟造謠我這個少將軍已死,還欺辱我未過門的妻子,原是禮部尚書家的女兒,禮數都沒學好。」
眼前這人不正是盛璟嘛。
一年未見他壯實了不少,皮膚黑了些,若不是他說了自己是少將軍,我便真的認不出來了。
禮部尚書家這女兒憋紅了臉,氣都喘不上來時,盛璟才鬆手,任她悻悻而逃。
像是寒冬臘月里燃起的火把,盛璟此刻於我來說,勝過三九天的暖陽。
他走向我,反而沒了剛才那副氣勢,甚至有些閃躲,並不敢看我。
「你……你……沒……沒事吧?」
他這樣結結巴巴的,倒是有些我第一次見他時,調侃他一根筋的窘迫。
我眼睛裡潤著淚,並不敢讓他察覺,我怕讓他看輕,瞧見我唯諾。
可我藏得並不好,他看到我打轉的眼淚,忙問我,「可是那女的弄傷了你?我這就去禮部尚書家把她拎出來打一頓!」
我攔住他,與他解釋我沒事,只是這半年無依無靠,好容易有人出頭,實在激動。
我自然是知道他生氣發火,不過是因為別人說他死在戰場上了而晦氣,又因著他的小姑姑是我嫂嫂,才多照顧我些,可我還是被他的及時出現感動了一下下。
「你……好像不一樣了……」雖然沒頭沒腦,但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盛璟把我送回府上時,與我說了這樣一句話,我便如實回答他:「不是我不一樣了,而時如今什麼都不一樣了,我又怎能一樣。」
我沒了蘇家鼎盛時的銳氣,沒了無憂無慮的活潑,變得畏首畏尾,不言不語。
6
既然盛璟已經平安歸來,先帝的遺旨便要按部就班的繼續了。
盛璟一戰成名,成了新朝勇退敵軍的少將軍,不僅奪回原有的土地,還逼得敵軍潰逃三十里。皇上自然十分高興,問他要什麼賞賜。
他只說要儘快與我成婚。
我猜他定是在大殿上故意說與白絨霜聽的。
他當真是喜歡白絨霜啊,哪怕她已經嫁入後宮,盛璟也要這般試探她。
只想得到心上人的一點點反應,哪怕是吃醋的怨念也好,盛璟到底有多麼喜歡白絨霜啊?
顯然,他的小心思並沒有得到回應,皇上只說按先帝遺旨辦便好。
於是我們的婚期定在一月之後,哥哥嫂嫂快馬趕回來為我操辦,流水般的禮物送進蘇府,堆成小山的賀禮讓人目不暇接。
當朝新貴,巴結的人自然絡繹不絕。
我倒是沾了盛璟的光,還未成親便聽得處處人喚我「少夫人」。
「瞧瞧,苒兒這水靈靈的模樣真是要人命,盛璟也是真喜歡你,他特意向皇上求了旨,駐守雲京主理護城軍。」
「嫂嫂莫要與我玩笑了,苒兒知道他是為了留在雲京,想離白絨霜近一點。」
「苒兒怎敢亂說,那可是皇后娘娘!」
我看嫂嫂是真的生氣了,便與她說我不介意的,盛璟心裡有情,是好事。
「那你呢?你心裡可還惦記著不該惦記的人?」
我知道嫂嫂問得是皇上。
我哪裡敢惦記呢,也早就放下了,本就是我自己會錯了意。
「既然嫁與盛璟,便是他的妻子,不管他心裡有誰,我心裡自然是只有他的。」我說與嫂嫂,也說與自己。
既然註定了,我就試著把盛璟放進我心裡。
畢竟他長得英武,又少年有成,用兵如神,雖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但也讓我歡喜。
7
大婚那日,繁冗的禮節和漫長的儀式讓我實在頂不住。
我強撐著疲倦等著盛璟開掀起我的紅蓋頭。
他該是喝了不少酒,門一開我便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他掀起蓋頭看到我的時候,我正淚眼汪汪的看著他,不知是酒氣上頭讓他臉紅還是旁的什麼。
「你……你哭什麼?可是想家了?」
我哪裡會想家,他這少將軍府邸與蘇府不過一街之隔,我只是委屈極了。
餓了一整天,我什麼都沒吃,現在他掀起蓋頭,我就覺得又累又委屈。
「想吃糯米藕。」我帶著哭腔說出這麼一句。
盛璟忙端來桌上的糯米藕夾給我吃。
嫁給他,也很好,我心下跟自己說。
畢竟他兇悍和殺伐皆是對外人,與我還是很好的,還喂我吃糯米藕。
看吧,我多容易滿足,僅僅一塊糯米藕,我便向著他走近了一步。
可能因為他是少將軍,身上的豪氣讓我心安。
獨個兒在空無一人的府上睡覺時,我總是怕睡著又怕醒來,今兒倒是難得。
新婚夜裡我就躺在他身旁,我們各自拘謹,卻也異常和諧。
其實我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他。
比如:「你在邊疆不回來是不是真的在躲我?」
「你到底為什麼那麼喜歡白絨霜?」
「你又為什麼肯娶我這個已經落沒的蘇家女兒?」
但我什麼也沒有問出來,他盯著床闈,臉紅紅的,還一身酒氣。
「你想問什麼?」他好像不必看我,就能猜到我想做什麼。
「嗯?我沒什麼想問的。」
我努力壓制著好奇,與雲京其他貴女一樣,做著心口不一的事。
「在我面前,你什麼都不用顧忌,你便是你自己就好。」他說完,我便真覺得他有法術了,怎得總是能戳到我藏的最深的秘密?
我便一直盯著他看,他用餘光瞥見我,眼神馬上閃躲開,連著身子轉過去背對著我。
「你若不習慣一道兒睡,我便去榻上睡。」
「你不習慣的話,你便去塌上睡吧。」
我自知現在的一切安逸都要拜他所賜,少將軍夫人這名號足以讓我繼續狐假虎威,自然沒有新婚夜裡把人攆走的道理。
於是我們兩人,誰也沒有離開床,背對著背便睡了。
這一夜我們兩人不謀而合的疏遠正合我意,本就想找個機會與盛璟商量,我們便是做名義上的夫妻就好。
8
第二日,我的嫂嫂一大早便跑來看我們,見我們同桌吃飯卻隔著很遠,她十分不滿意。
她把我拉到盛璟旁邊,硬要我坐下。
「瞧瞧,多般配啊,你們二人像同一條藤上被霜打的茄子。」
嫂嫂說話沒得什麼遮攔,惹得我生了笑意。
「小姑姑!你別亂說話了,小姑父都是大相公了也不管管你的嘴!」盛璟忙止了嫂嫂的打趣。但嫂嫂轉頭看著我又對盛璟說:「你還不是一樣,媳婦都是雲京響噹噹的才女了,也沒見你有多少長進。」
我很想駁一句,我們才剛剛成婚一晚,就是文曲星下凡也沒有多少長進吧?
「苒兒你不知道,我這外甥獨一個可喜歡你了,他跟我……」嫂嫂的話沒說完便被盛璟打斷了。
盛璟抬眼看到我時,我正眉眼含笑,被他這樣看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其實低頭的時候我便在想,這樣也挺好,這樣相敬如賓,其樂融融,也是極好的。
阿暖說我這幾日總是三句不離盛璟,調侃我為了接受少將軍忘記裕王,一個勁的發覺少將軍的優點。
我哪裡有?
況且盛璟的優點也不必發覺,他是個蠻好的人,處處順著我讓著我,反倒讓我覺得有些拘謹和生疏。
成婚這整月來,我們說過的話並不多。
他也不常在府里,早上靜悄悄的去護城軍驛上,晚上又常常等我睡了才回來。
有次他將虎頭令牌落在府上,派人來通傳讓我送去。
我雖不願,但阿暖說總要去的,畢竟我是他的夫人,總不能讓人瞧輕了他。
想想也對,盛璟已經夠可憐了,喜歡的女人飛升鳳凰,成了母儀天下的貴人。
若指婚的妻子也不顧他,在將士面前又如何抬得起頭?
想到這裡,我便有了心力為他送令牌。
我讓阿暖著人熬了兩大鍋荷葉綠豆水,我們一起到護城軍驛去。
盛璟見我真的來了,眼神里竟然閃過几絲懷疑。
我向他傳遞眼神,示意他演得恩愛些。
「將軍走的匆忙,令牌都不曾攜上。」
盛璟這個不爭氣的,臉色隨我聲落而漲紅,我忙隨機應變抬手用絹子給他擦汗,還念念著:「瞧瞧,天兒熱,將軍滿頭大汗,臉色都紅了。」
許是我裝得太過,在不遠處圍觀的護城軍兒郎們紛紛低聲嬉笑,有兩個膽兒大的對著我喊:「少夫人真賢惠!」
有一個喊的,便有兩個跟的,一聲聲少夫人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從小長到這麼大,我還沒有一次被這麼多兒郎喊過,又是第一次做少夫人,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都有!集合罰跑十圈!」盛璟轉頭便換了一副面貌,兇巴巴的也沒什麼表情。
我有些嚇到,想著是不是我哪裡沒演好,惹他不高興了?
他低頭看向我,拉我進廳堂里,又開始施展他的法術,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看穿。
「我沒有不高興,只是覺得你辛苦了。」
我真的懷疑他聽得到我心中所想,但也真的看不出來他實際上是妒忌我給將士們送來綠豆水,卻沒給他帶些特殊的。
9
他依舊是很晚才回府上,今日尤其晚。
我本還有些話要與他說,可實在沒等回他,我便睡著了。
愣大一張床我睡得四仰八叉,十分安逸,卻每日醒來都規矩的靠在一邊,也是辛苦盛璟每夜要把我挪規整。
他依舊醒得很早,動作很輕便離開了。
等我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宮裡來人宣旨,說皇后娘娘生辰宴,皇上請了闔宮共祝,臣子內眷也可同往。
本來我是不願去的,但盛璟派人來傳話說我們晚上直接宮裡見,搞得我不得不去了。
我想著,白絨霜生辰,盛璟想去也是正常的,那便陪他去吧。
說不定還能製造機會讓他們說說話,也算他對我這般好,我給他的報答。
晚上的宴席果然熱鬧。
我好久沒湊熱鬧了,竟有些小時湊熱鬧的快感。
可我一直很克制,端莊賢惠又溫柔,但是鬼知道我裝得多累。
我看到盛璟與朝臣推杯換盞,又看到高台上的皇上與皇后一派和諧。
腦子裡瘋狂轉著該怎樣才能讓盛璟和白絨霜說上話呢?
我將酒潑到自己身上,示意阿暖扶我去換衣服。
白絨霜自然是要假裝關心我一下去後殿詢我的,我又讓阿暖去叫盛璟來接我,便說我不勝酒力。
這樣他們在路上一定會遇到,既遇到了說兩句話也是正常的。
我便在他們即將相遇的花園假山亭里觀望,假山亭略高些,恰能看到他們相遇。
我滿心期待著盛璟和白絨霜相見的美好畫面,期待著盛璟能高興一點。
我都要激動的搓手了,他們相遇了!
我在假山亭上饒有興趣,雖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但總歸說話了。
想著我該避開,不然頗有種窺視的感覺,我便轉身要走,卻見皇上已經在我身後了,我嚇了一跳,慌忙行禮。
「原以為你是喝得醉了,沒成想卻是在這裡吹風。」皇上這樣說,便是沒瞧見假山下的玄機。我怕他看到盛璟與白絨霜相見,畢竟那是他的皇后。
「我……臣妻……臣妻只是……」
我沒只是出來什麼,還是皇上先接了話茬。
「朕其實早想與你解釋解釋,奈何沒有機會,等國喪期過了,與盛將軍合離吧,那時我便迎你進宮。」
我一聽這話便氣不打一處來。
但他是皇上,我若打他,便是有三個頭也不夠砍的。
什麼叫早想與我解釋?
他有無數機會與我解釋,但偏偏沒有。
他順順噹噹娶了白絨霜當了新帝,我卻成了滿雲京惹人笑的眾矢之的。
什麼叫與盛璟合離?
我最低時是盛璟不計地位名聲娶我。
什麼叫迎我進宮?
誰稀罕進他的破後宮,鶯鶯燕燕女人多了尤其心煩。
我壓著火,語氣不大溫和回他:「皇上多慮,臣妻已是盛將軍的妻子,有先帝指婚,且臣妻與將軍甚是恩愛,皇上後宮已有六院佳麗,萬是容不下我的,望皇上切莫亂語。」
「恩愛?好一個恩愛,便是盛璟與朕的皇后私會你也覺得沒什麼嘛?當真大度,這般大度怎得進不了朕的後宮?」
完了完了,他看到了。
我忙起身看向盛璟,生怕他和白絨霜有什麼僭越之舉。
我探出半個身子看了仔細,他們僅僅是說話,什麼動作都沒有,隔得很遠。
我便安心,準備回身與皇上辯解,誰知皇上站得離我更近了。
我一回身便撞上他,這次真的驚到我,我失禮的叫了一聲。
盛璟與白絨霜應聲抬頭,便看到我撞在皇上身前。
但我反應很快,立馬推開皇上,想著應該都沒有看到我是誰,忙跑回宴上裝的若無其事。
片刻後,皇上皇后與盛璟皆回到席上,我一直盯著盛璟看。
他好像更不高興了,一個人喝著悶酒。
10
回府的時候,我也不敢同他一道,拉著阿暖,扔下他先行回府上。
沐浴之後,我坐在床邊上擦頭髮。
時辰已經不早了,盛璟還沒有回來,我有些擔心正要差人去尋,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