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洪輝 | 第69張畫像

「同志，請把他再老一歲吧！」說著一位老奶奶把一張畫像遞給了畫像館工作人員。

這位老奶奶是大山村的王老太太，人們都習慣叫她「瘋老媽子」。

在她結婚的前一天晚上，她的丈夫被國民黨抓去當兵了。

第二天，她只好抱著一隻紅公雞拜堂入了洞房，那年她才17歲。

從此，她便替從未見過面的丈夫孝敬爹娘，三寸金蓮小腳總是跑個不停……

一天，她羞羞答答地來到婆婆房間，靦腆地問：「娘，他長得什麼樣啊，他要是回家來，俺還不認得他呢？」

婆婆深知兒媳的一片心思，便把兒子的身高、長相全都告訴了她。

這天，她悄悄地來到了縣城裡，找到了一家畫像館，讓人按照婆婆說的樣子，給他畫了一張像。她望著這個英俊瀟洒的小夥子滿意地說道：「他就是俺的男人！」

回家後，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枕頭下，夜間睡不著時，就把他拿出來向他偷偷說話……

婚後的第一年過去了，他沒有回來。她企盼著第二年，便畫了第二張。

結果第二年過去了，他依舊沒有回來。又畫了第三張……

就這樣，年復一年，像畫了28張，依舊不見親人回來。一天，闖進家門一群戴紅袖章的年輕人，逼問她男人是不是國民黨，她是不是國民黨的特務。然後，他們把她推搡到街上遊行、批鬥……

然後，她瘋了。瘋了好長一段時間。

那時候，她到處喊叫：「俺男人在外邊當大官了，他要騎馬回家來了……」

十年之後，動亂結束了。她被政府安排治療，精神恢復正常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走進畫像館補畫了十張畫像。每畫一幅，她都用懇求的語氣對人家說：「同志，請把他再老一歲吧！」

之後的每一年她「成親」的日子，還是要為他畫一張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摩挲著他日漸蒼老的容貌，商量著說：「回來吧，再不回來，你就見不到我了……」

2005年6月，84歲的王老太，好像感覺到閻王爺要叫她了，便提前半年又去了畫像館，畫下了第69張畫像……

這年的初秋，她躺在病床上，把這69張畫像逐一看了一遍，最後凝視在第69張上，她笑了：「再老，我也能找到你……」，說完，畫像撒落了一地……

有人說，在台兒庄紀念館抗日英雄人物照片中，有一個人極像他……

作者簡介：吳洪輝，中學高級教師，滕州市十佳明星教師、棗莊市優秀教師、中國寓言文學研究會閃小說專業委員會會員、高密東北鄉作家協會會員。曾獲教學論文獎35次（國家級一等獎3次）；參編學生用書3部、教師教學用書1部；教學文章散見多家報紙和全國中文核心期刊雜誌；所創作的閃小說在全國徵文大賽中多次獲獎，有作品被製作成文學微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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