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浪子第32章小李飛刀、33章刀下亡魂

2022年10月03日15:10:38 故事 1113

第三十二章 小李飛刀

  殘花已落盡,有些花瓣,正落在薛大漢身上。

  路小佳還是坐在那裡,他並沒有去看他朋友的屍體,他看著傅紅雪手裡的刀,一雙冷漠的眼睛突然變得熾熱了起來。

  "好快的刀!"

  沒有回應。

  路小佳忽然笑了,深沉地接著道:"只可惜還並不十分快。"傅紅雪還是沒有回應,因為他自己心裡也能感覺得到,他雖已殺了薛大漢,但那並不能表示他的刀已恢復到以前那麼快。十三天來的痛苦折磨,就算鐵打的人,也會受到損害。

  路小佳的情況卻似在巔峰中。

  所以他笑得很愉快,也很殘忍,緩緩道:"現在我們心裡一定都明白一件事。"傅紅雪沒有問,固為他的確知道路小佳這句話的意思。

  "我若要殺你,今天就是我最好的機會,只有獃子才會錯過這種機會。"翠濃失聲道:"你……你也想殺他?"

  路小佳笑了笑,道:"你看我像是個獃子?"

  他微笑著,剝開顆花生,拋起。

  他的手乾燥而鎮定,但是他拋起的花生卻忽然不見了。

  花生突然被一種很奇怪的力量吸到後面去,落在一個人嘴裡。

  這人就坐在屋子裡剛才傅紅雪坐的地方,慢慢地咀嚼著花生,端起了酒杯。傅紅雪一回頭就看見了他。

  葉開,這陰魂不散的葉開!

  葉開在微笑,微笑著喝下那杯酒。

  路小佳忽然也笑了,道:"桌上還有菜,你何必搶我的花生下酒?"葉開微笑道:"因為能吃到你花生的機會並不多,也只有獃子才會錯過這種機會的。"路小佳道:"你看來也像是個獃子。"

  葉開道:"所以我還活著。"

  路小佳大笑。他的人突然隨著笑聲掠出,只一個翻身,就消失在蒼茫的暮色里。

  葉開又為自己倒了杯酒,哺哺道:"看來這年頭的獃子越來越少了。"燈已燃起,是葉開自己燃起的。屋裡也沒有別的人,那笑渦很深的少女也已不見蹤影。

  燈燃起的時候,傅紅雪就出現在門口,他看著葉開手裡的酒,但現在酒已對他完全沒有吸引力。

  葉開自己喝下了這杯酒,微笑道:"我不敬你,因為我知道你現在已不會再喝酒的。"傅紅雪盯著他。

  葉開道:"但你還是可以進來坐坐,這裡……"傅紅雪忽然打斷他的話,道:"是誰叫你來的?說!"葉開道:"我自己有腦子。"

  傅紅雪道:"你為什麼總是要來管我的事?"

  葉開道:"誰管你的事了?"

  傅紅雪道:"剛才你……"

  葉開道:"剛才我只不過吃了路小佳一顆花生而已,那難道也是你的事?"傅紅雪閉緊了嘴。

  葉開忽然嘆了口氣,道:"這年頭的獃子雖越來越少,但一兩個總還是有的。"翠濃垂著頭,慢慢地穿過花徑。夜色已籠罩大地。

  她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眼睛裡又有了淚光。然後她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一種奇特、緩慢的腳步聲。

  她自己也走得慢。

  鳳在吹,秋星一粒粒升起,遠處彷彿有人在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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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笛聲,彷彿總是令人斷腸的。

  門就在前面,她已將走出門,但就在這時,她聽到有人輕喚:"你"傅紅雪的眼睛在星光下看來就像是秋月下清澈的湖水。

  翠濃停下來,轉過身。

  傅紅雪凝視著她,道:"你又要走?"

  翠濃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傅紅雪道:"你為什麼從不等我?"翠濃垂下頭,道:"你……你幾時要我等過你?"這句話也像是一根針,一根尖針,但卻並不是冰冷的針。

  傅紅雪突然衝過去,緊緊擁抱住她。

  他抱得真緊,他的淚水湧出時,翠濃的哭聲已響遍在這充滿花香的秋風裡。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要我了。"

  "為什麼?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因為你看見了我跟那個人……"

  "那不能怪你。"

  "你以為我看不起你,不要你了,所以才會去找別人。""你真的不恨我?"

  "那本是我的錯,我怎麼能怪你。"

  "可是我……"

  "不管你怎麼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們為什麼不能夠將過去的事情忘記?""你真的能忘記我過去的那些……"

  "我只希望你也能忘記我過去對你的那些不講理的事。"翠濃笑了她臉上的淚痕雖然還未乾,可是她笑了,笑得那麼溫柔,那麼甜蜜。她甜笑著,在他耳畔低語。

  "你真的是傅紅雪?"

  "當然是。"

  "可是你為什麼好像忽然變了個人呢?"

  "固為我的確已變了""怎麼會變的?"

  翠濃道:"你不肯告訴我?"

  傅紅雪終於輕輕嘆息了一聲。"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變的,我只知道離開了你十二天之後,再也不想離開你一刻了。"翠濃緊緊擁抱住他,淚珠又一連申流下來。

  但這已是幸福快樂的淚珠,這種淚珠比珍珠還珍貴。

  人,畢竟是人。就算他心上真的有一層冰,冰也有溶化的時候,愛的力量永遠比仇恨偉大。有時仇恨看來雖然更尖銳,更深切,但只有愛的力量才是永恆不變的。

  現在坐在窗台上的,是葉開。

  風吹過的時候,他身後隱隱有鈴聲輕響。

  他們看著傅紅雪和翠濃穿過花徑,走出去,消失在夜色間。

  丁靈琳忽然輕輕嘆了口氣,道:"看來他現在漸漸變得像是個人了。"她說的他,當然就是傅紅雪。

  現在無論葉開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剛才她沒有出現,因為,她一直都在後面監視著這裡的女孩子們。

  她並不是怕別的,只不過不願她們見到葉開,也不願葉開見到她們,連她自己都承認她是個很會吃醋的女人。

  葉開道:"你認為以前他不是個人?"

  丁靈琳道:"至少我沒有看見過像他那樣的人。"這點葉開也不能不承認。

  丁靈琳道:"我也從來沒有想到,他真會為翠濃那麼痛苦。"葉開忽然笑了笑,道:"你認為他痛苦是為了她?"丁靈琳道:"難道不是?"

  葉開搖搖頭。

  丁靈琳道:"你認為他痛苦是為什麼?"

  葉開道:"他一直認為自己比翠濃高尚,一直認為翠濃配不上他。"丁靈琳道:"這倒一點也不假。"

  葉開道:"所以等到翠濃離開他的時候,他才會感覺特別痛苦,因為他總認為翠濃應該像狗一樣跟著他。"丁靈琳道:"你認為他痛苦只不過因為他的自尊受到了傷害?"葉開道:"那當然也因為他覺得自己受欺騙,無論是什麼樣的男人,被女人欺騙時都會覺得很痛苦的,就算他根本不愛那個女人,也同樣痛苦。"丁靈琳道:"你認為他根本不愛翠濃?"

  葉開道:"我並不是這意思。"

  丁靈琳道:"你是什麼意思?"

  葉開道:"我的意思是說,翠濃若不離開他,他總有一天也會離開翠濃,在那種情況下,他就絕不會痛苦了。"丁靈琳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他跟別的人不同。"

  丁靈琳道:"有什麼不同?"

  葉開道:"他是在仇恨中生長的,所以……"

  丁靈琳道:"所以他就算真的愛翠濃,也還是忘不了他的仇恨!"葉開道:"絕對忘不了。"

  丁靈琳道:"看來你好像很了解他。"

  葉開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世上絕沒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他。"丁靈琳道:"為什麼?"

  葉開突然沉默。

  丁靈琳道:"是不是因為你也踉他一樣,是在仇恨中生長的?"葉開沉默了很久,緩緩道:"也許是的,可是我跟他並不相同。"丁靈琳道:"為什麼?"

  葉開目光凝視著遠方的一顆明星,道:"因為我曾遇到過一個人"丁靈琳道:"一個什麼樣的人?"葉開道:"一個神奇的人,世上假如真的有神存在,他就是神。"丁靈琳道:"就是他改變了你的一生?"

  葉開點點頭。

  丁靈琳咬著嘴唇,也沉默了很久,才輕輕問道:"他是男人,還是個女人?"葉開笑了。

  丁靈琳瞪起了眼,道:"一定是個女人,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葉開道:"他若是女人,世上所有的人就全都是女人了。"丁靈琳道:"這是什麼意思?"

  葉開目中忽然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崇敬之色,道:"我看見過很多人,各式各樣的人我都看過,但只有他,才配稱得上是真正的男子漢。"丁靈琳也笑了。

  葉開道:"我從未看過比他更偉大的人。"

  丁靈琳道:"他一定很豪爽,很有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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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開道:"又何止如此而已,就算將世上所有稱讚別人的話,全都加到他身上,也不能形容他的偉大於萬一。"丁靈琳道:"你佩服他?"

  葉開道:"又豈止是佩服而已,他就算叫我立刻去死,我也願意。"他又嘆息了一聲,道:"但他顯然不會叫我去死的,他一向只會為了別人,犧牲自己。"丁靈琳聽得眼睛裡也發出了光,道:"他究竟是誰呢?"葉開道:"你應該聽說過他的。"

  丁靈琳道:"哦?"

  葉開道:"他姓李……"

  丁靈琳聳然道:"莫非是小李探花?"

  葉開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聽說過他。"

  了靈琳眼睛裡立刻也露出同樣的尊敬之色,嘆息著道:"我當然聽說過他……世上又有誰沒有聽說過他的呢?"葉開道:"他的所作所為,的確令人很難忘記。"丁靈琳道:"尤其是他和上官金虹那一戰,江湖上雖然沒有人真的看見過,可是在傳說中,那一戰簡直比神話還要神奇。"葉開笑道:"我至少聽五百個人談起過那一戰,每個人的說法居然都不同。"丁靈琳笑道:"我也聽過很多種說法,誰都堅持認為自己說的那一種才是正確的,誰都認為別人說的是謊話。"葉開道:"但至少有一點,卻是每個人都不能不承認的。"丁靈琳道:"哪一點?"

  葉開道:"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他眼睛煥發著光,接著說:"無論誰都不能不承認,到現在為止,普天之下,還沒有人能避開他的那一刀!"丁靈琳眼睛也在發著光,嘆息著道:"只可惜他的那一刀已成絕響,我們是再也看不到的了。"葉開道:"誰說的?"

  丁靈琳道:"據說他殺了上官金虹後,就封刀退隱,再也不問江湖的事。"葉開笑笑。

  丁靈琳道:"他若非退隱世外,江湖中為什麼就聽不見他的消息?"葉開又笑笑。

  丁靈琳道:"你難道知道他的消息?"

  葉開沉吟著,終於道:"追查梅花盜,威震少林寺,決戰上官金虹,那些只不過是他一生中的幾件小事而已。"丁靈琳道:"那些事情還是小事?"

  葉開道:"他破了金錢幫之後,在江湖中又不知做了多少驚天動地的事。"丁靈琳道:"真的?"

  葉開道:"我為什麼要騙你?"

  丁靈琳道:"他又做了些什麼事?"

  葉開道:"你若聽到了那些事,我敢保證你一定會熱血沸騰,晚上連覺都睡不著。"丁靈琳道:"這些驚天動地的大事,我為什麼連一件都沒有聽到?"葉開微笑道:"虯髯客在海外威鎮十國,自立為王,李靖都不知道,小李探花做的事,你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怎會知道。"他不讓丁靈琳開口,接著又道:"真正的大英雄大豪傑,做事一向是不願被俗人知道的。"丁靈琳撇了撇嘴,道:"我是俗人,你呢?"

  

葉開笑道:"我也是俗人,只不過我的運氣比你好些。"丁靈琳拉起了葉開的手,甜笑著道:"你能不能將那事說來給我聽聽?……我寧願晚上不睡覺也要聽。"葉開道:"等有空的時候,我說不定會講給你聽聽的。"丁靈琳笑得更甜,柔聲道:"那麼現在你就說好不好?"葉開道:"現在我沒空。"

  丁靈琳道:"先說一兩件行不行?"

  葉開道:"不行。"

  丁靈琳的嘴嘟起來了,重重地甩下他的手,道:"人家一有事求你,你就擺起架子來了。"葉開笑道:"架子當然要擺的。"

  了靈琳嘟著嘴,道:"憑什麼?"

  葉開道:"就憑那些故事,無論誰知道那麼精彩的故事,都有資格可以擺擺架子。"丁靈琳眨著眼,道:"真的那麼精彩?"

  葉開道:"我保證你從未聽過那樣精彩、那麼令人感動的事。"丁靈琳的態度又軟了,賠著笑道:"那麼我就讓你擺擺架子,你要茶,我就去替你倒茶,你要喝酒,我就去替你倒酒,這樣行不行?"葉開道:"還是不行。"

  丁靈琳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我現在真的沒空。"

  丁靈琳道:"你現在要幹什麼?"

  葉開道:"我要趕著到好漢庄去。"

  丁靈琳道:"好漢庄?"

  葉開道:"好漢庄就是薛家莊。"

  丁靈琳道:"好漢庄的莊主,就是那薛大漢的老於薛斌。你要趕去報凶訊?"葉開道:"我不是烏鴉。"

  丁靈琳道:"那你趕去幹什麼?"

  葉開道:"我若猜的不錯,傅紅雪現在想必也在急著趕到那裡去。"丁靈琳道:"他去你就要去?"

  葉開笑笑。

  丁靈琳道:"你對他的事,為什麼總是比對我還關心?"葉開又笑笑。

  丁靈琳盯著他道:"我總覺得你跟他好像有點很特別的關係,究竟是什麼關係?"葉開笑道:"你難道連他的醋也要吃?莫忘記他是個男人。"丁靈琳道:"男人又怎麼樣?男人跟男人,有時候也會……"這句活沒說完,她自己也笑,紅著臉笑了。

  葉開卻在沉思著,道:"想當年,薛斌也是條好漢,一百零八招開天闢地盤古神斧,也曾橫掃過太行山,卻不知現在怎麼樣了。"丁靈琳道:"你難道生怕傅紅雪不是他的對手,所以要趕去相助?"葉開笑了笑,道:"若連傅紅雪都不是他的放手,我趕去又有什麼用?"了靈琳凝視著他,道:"你的功夫難道遠不如傅紅雪?"葉開道:"據我所知,他刀法很快,當今天下已沒有人能比得上。"丁靈琳道:"可是我還聽到很多人說過,你也有柄很很可怕的刀。"葉開道:"哦?"

  丁靈琳道:"而且是柄看不見的刀。"

  葉開道:"哦?"

  丁靈琳道:"你少裝糊塗,我只問你,你的那柄刀,是不是小李飛刀的真傳?"葉開嘆口氣,道:"小李飛刀本就是小李飛刀,除了小李探花自己的之外,就沒有第二家。"丁靈琳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那種刀本就是沒有人能學得會的。知道了吧!"丁靈琳道:"你呢?"

  葉開苦笑道:"我若能學會他的一成,就已心滿意足了。"丁靈琳嫣然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會變得這麼謙虛起來了。"葉開道:"我本來就是個很謙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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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靈琳道:"只可惜有點不老實。"

  葉開正色道:"所以你最好還是不要跟著我,我毛病若是來了,忽然把你強姦了也說不定。"丁靈琳的臉又紅了。她咬著嘴唇,用眼角瞟著葉開道:"你要是不敢,你就是個龜孫子。"

第三十三章 刀下亡魂

  凌晨,秋寒滿衾。

  翠濃醒了,她醒得很早,可是她醒來的時候,已看不見枕畔的人。枕上還殘留著傅紅雪的氣息,可是他的人呢?

  一種說不出的孤獨和恐懼,忽然湧上翠濃的心,她的心沉了下去,她還記得昨夜傅紅雪說的話:"有些事你雖然不想做,但卻非做不可。"當然她也承認。無論誰在這一生中,至少都做過一兩件他本不願做的事。

  現在她終於明白傅紅雪這句話的意思。

  "我不想走的,但是我不能不走。"

  風吹著窗紙,蒼白得就像是她的臉。

  風真冷。

  她痴痴地聽著窗外的風聲,她並沒有流淚,可是她全身卻已冰冷。

  乳白色的晨霧剛剛從秋草間升起,草上還帶著昨夜的露珠,一條黃泥小徑婉蜒從田陌間穿出去。傅紅雪走在小徑上,手裡緊緊握著他的刀,左腿先邁出一步,右腿再跟著慢慢地拖過去。

  漆黑的刀,蒼白的臉。

  "我不想走的,可是我不能不走!"

  他也並沒有流淚,只不過心頭有點酸酸的,又酸又苦又澀,可是他的痛苦並不深,因為這次並不是翠濃離開了他,而是他主動離開了翠濃。

  "……我只知道離開了你十二天之後,再也不想離開你片刻。"對這句話,他並不覺得歉疚,因為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確是真心的。

  那時本是他最軟弱的時候。一個人空虛軟弱時,往往就會說出那些連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會說出來的話。

  當時他的確想她,感激她,需要她。因為她令他恢復了尊嚴和自信,令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個被遺棄的人。

  然後他的情感漸漸平靜。

  然後他就想起了各種事,想起了她的過去,她的職業,她的虛榮。

  想起了她悄悄溜走的那一天,尤其令他忘不了的是,那趕車的小夥子摟著她走入客棧的情況。

  那十三天,他們在做什麼?是不是也在……

  他擁抱著她光滑柔軟的胴體時,忽然覺得一陣說不出的噁心。

  "……那已是過去的事,我們為什麼不能將過去的事一起忘記?"現在他才知道,有些事是永遠忘不了的,你越想忘記它,它越要闖到你的心底來。

  那時他不禁又想起她一掌將那小夥子摑倒在地上的情景。

  "以後說不定她還是會悄悄溜走的,因為她本就是個無情無義的人。"猛然間,所有的愛全都變成了恨,因為他本來就是生長在仇恨中的。

  "何況我本來就無法供養她,何況我要去做的事她本就不能跟著。""我走了,反而對她好。"

  "過兩年,她說不定真能將銀子一車車運口去。"一個人若要為自己找借口,那實在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一個人要原諒自己更容易。

  他已完全原諒了自己。翠濃若是永遠不再回來,他也許會思念一生,痛苦一生,可是她現在已回來。

  他情感的創傷,很快就收起了口,結起了疤,傷疤是硬的,硬而麻木。

  "既然她遲早要走,我為什麼不先走呢?"

  秋意很深,秋色更濃。

  遠山是枯黃色的,秋林也是枯黃色,在青灰色的蒼穹下,看來有種神秘而凄艷的美。

  傅紅雪慢慢地走過去。他走得雖饅,卻絕不停下來,因為他知道秋林後就是好漢庄。

  好漢庄就像它的主人一樣,已經垂垂老矣。

  牆上已現出魚紋,連油漆都很難掩飾得住,風吹著窗欞時,不停地"格格"發響。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正照在架上的鐵斧上。

  一柄六十三斤的大鐵斧。

  薛斌背負著雙手,站在陽光下,凝視著這柄鐵斧。

  在他說來,這已不僅是柄斧頭而已,而是曾經陪他出生入死,身經百戰的夥計。

  三十年前,這柄鐵斧陪他入過龍潭,闖過虎穴,橫掃過大行山。現在這柄鐵斧還是和三十年前一樣,看來還是那麼剛健,還是在閃閃的發著光。

  可是鐵斧的主人呢?

  薛斌抬起手掩住嘴,輕輕地咳嗽著,陽光照在他身上,雖然還只不過是剛升起來的陽光,但在他感覺中,卻好像是夕陽。他自己卻連夕陽無限好的時光都已過去,他的生命已到了深夜。

  棗木桌上,有一捲紙,那正是他在城裡的舊部用飛鴿傳來的書信。

  現在他已知道他的朋友和兒子都已死在一個少年人的刀下,這少年叫傅紅雪。

  薛斌當然知道這並不是他的真名實姓。他當然姓白。

  白家人用的刀,那是漆黑的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薛斌很了解那是柄什麼樣的刀。他曾親眼看到過同樣的一柄刀,在眨眼間連殺三位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現在他身上還有一條刀疤,從喉頭直穿臍下,若不是他特別僥倖,若不是對方力已將竭,這一刀已將他劈成兩半。直到十幾年後,他想起那時刀光劈下時的情景,手心還是會忍不住淌出冷汗。有時他在睡夢間都會被驚醒,夢見有人又拿著同樣一柄漆黑的刀來找他,將他一刀劈成兩半。

  現在這人果然來了!

  鐵斧還在閃著光。

  他挽起衣袖,緊握住斧柄,揮起。

  昔年他也曾用這柄鐵斧,劈殺太行巨盜達三十人之多,但現在這柄鐵斧卻似已重得多了,有時他甚至已不能將它使完那一百零八招。他決心還要試一試。

  大廳中很寬闊,他揮舞鐵斧,移身錯步,剎那間,只見斧影滿廳,風聲虎虎,看來的確還有幾分昔年橫掃大行山的雄風威力。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已力不從心了。使到第七十八招式,他已氣喘如牛,這還只不過是他自己一個人在練,若是遇到強敵時,只怕連十招都很難。

  他喘息,放下鐵斧。

  桌上有酒,他喘息著坐下來,為自己斟了滿滿一杯,仰起脖子喝下去。

  他發現自己連酒量都已大不如前了,以前他可以連盡十觥,現在只不過喝了三大杯,就已酒意上涌,連臉都紅了。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家人,佝僂著身子,慢慢地走了進來。

  他幼時本是薛斌的書童,在薛家已近六十年。

  少年時,他也是個精壯的小夥子,也舞得起三十斤重的鐵斧,也殺過些綠林好漢。但現在,他不但背已駝,腰已彎,身上的肌肉已鬆弛,而且還得了氣喘病,走幾步路都會喘起來。

  薛斌看見他,就好像看見自己一樣。

  "歲月無情,歲月為什麼如此無情?"

  薛斌在心裡嘆了口氣,道:"我吩咐你的事,已辦妥了嗎?"其實他本不必問的,這老家人對他的忠心,他比誰都知道得更清楚。

  老人家垂著手,道:"庄丁,馬夫連後院的丫頭和老媽子,一共是三十五個人,現在全都已打發走了,每個人都發了五百兩銀,已足夠他們做個小生意,過一輩子了。"薛斌點點頭,道:"很好。"

  老家人道:"現在庫里的現銀還剩下一千五百三十兩。"薛斌道:"很好,你全帶走吧。"

  老家人垂下頭,"我……我不走。"

  薛斌道:"為什麼?"

  老家人滿是皺紋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深深道:"今年我已六十八了,我還能走到什麼地方去?"薛斌也不再說。他知道他們都一樣已無路可走。

  鳳吹著院子里的梧桐,天地間彷彿充滿了剪不斷的哀愁。

  薛斌忽然道:"來,你也過來喝杯酒。"

  老家人沒有推辭,默默地走過來,先替他主人斟滿一杯,再替自己倒了杯。他的手在抖。

  薛斌看著他,日中充滿了憐惜之色。也許他可憐的並不是這老家人,而是自己。

  "不錯,我記得你今年的確已六十八歲,我們是同年的。"老家人垂首道:"是。"

  薛斌道:"我記得你到這裡來的那一年,我才八歲。"老家人道:"是。"

  薛斌仰面長嘆,道:"六十年,一眨眼間,就是六十年了,日子過得真快。"老家人道:"是。"

  薛斌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在這一生中,殺過多少人?"老家人道:"總有二三十個。"

  薛斌道:"玩過多少女人呢?"

  老家人眼角的皺紋里,露出一絲笑意,道:"那就記不清了。"薛斌也微笑著道:"我知道前年你還把剛來的那小丫頭開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老家人也不否認,微微笑道:"那小丫頭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我剛才還是偷偷的給了她一百兩銀子。"薛斌也笑道:"你對女人一向不小氣,這點我也知道。"老家人道:"這點我是跟老爺你學的。"

  薛斌大笑,道:"我殺的人固然比你多,玩的女人也絕不比你少。"老家人道:"當然。"

  薛斌道:"所以我們可以說已經活夠了。"

  老家人道:"太夠了。"

  薛斌大笑道:"來,我們乾杯。"

  他們只喝了兩杯。

  第三杯酒剛斟滿,他們已看見一個人慢慢地走入了院子。

  蒼自的臉,漆黑的刀。

  梧桐並沒有鎖住濃秋。

  傅紅雪站在梧桐下,手裡緊緊握著他的刀。

  薛斌也在看著,看著那柄漆黑的刀,神情居然很平靜。

  傅紅雪忽然道:"你姓薛?"

  薛斌點點頭。

  傅紅雪道:"薛大漢是你的兒子?"

  薛斌又點點頭。

  傅紅雪道:"十九年前,那……"

  薛斌猛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必再問了,你要找的人,就是我。"傅紅雪凝視著他,一字字道:"就是你?"

  薛斌點點頭,忽然長長嘆息,道:"那天晚上的雪很大。"傅紅雪瞳孔在收縮,道:"你……你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薛斌道:"當然記得,每件事都記得。"

  傅紅雪道:"你說。"

  薛斌道:"那天晚上我到了梅花庵時,已經有很多人在那裡了。"傅紅雪道:"都是些什麼人?"

  

薛斌道:"我看不出,我們每個人都是蒙著臉的,彼此間誰也沒有說話。"傅紅雪也沒有說話。

  薛斌道:"我相信他們也認不出我是誰,因為那天我帶的兵器也不是這柄鐵斧,而是柄鬼頭大刀。"傅紅雪道:"說下去。"

  薛斌道:"我們在雪地里等了很久,冷得要命,忽然聽見有人說,人都到齊了。"傅紅雪道:"說話的人是馬空群?"

  薛斌道:"不是!馬空群正在梅花庵喝酒。"

  傅紅雪道:"說話的人是誰?他怎麼知道一共有多少人要去?難道他也是主謀之一?"薛斌笑了笑,笑得很神秘,道:"我就算知道,也絕不會告訴你。"他很快地接著道:"又過了一陣子,白家的人就從梅花庵里走出來,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看樣子樂得很。"傅紅雪咬著牙,道:"是誰第一個動的手?"

  薛斌道:"先動手的,是幾個善使暗器的人,但他們並沒有得手。"傅紅雪道:"然後呢?"

  薛斌道:"然後大家就一起衝過去,馬空群是第一個上來迎戰的,但忽然間,他卻反手給了白天羽一刀。"傅紅雪滿面悲憤,咬著牙,一字字道:"他逃不了的。"薛斌淡淡道:"他逃不逃得了,都跟我完全沒有關係。"傅紅雪淡淡道:"你也休想逃。"

  薛斌道:"我根本就沒有逃走的意思,我本就是在這裡等著你的!"傅紅雪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薛斌道:"只有一句。"

  他舉杯一飲而盡,接著道:"那次我們做的事,雖然不夠光明磊落,但現在若回到十九年前,我還是會再同樣做的。"傅紅雪道:"為什麼?"

  薛斌道:"因為白天羽實在不是個東西。"

  傅紅雪蒼白的臉突然血紅,眼睛也已血紅,嘶聲道:"你出來。"薛斌道:"我為什麼要出來?"

  傅紅雪道:"拿你的鐵斧。"

  薛斌道:"那也用不著。"

  他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奇特,微笑著看看他的老家人,"是時候了。"老家人道:"是時候了。"

  薛斌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老家人道:"也只有一句。"

  他忽然也笑了笑,一字字道:"那白天羽實在不是個東西!"這句話說完,傅紅雪已燕子般掠進來。

  但他已遲了。

  薛斌和他的老家人都已倒下去,大笑著倒了下去。

  他們胸膛上都已刺入了一柄刀。

  一柄鋒利的短刀。

  刀柄握在他們自己的手裡。

  風吹著梧桐,風剪不斷,愁也剪不斷。

  但仇恨卻可以斷的剪不斷的,卻砍得斷。

  薛斌用自己的刀,砍斷了這段十九年的冤讎。

  現在已沒有人再向他報復。

  就連傅紅雪也不能!

  他只有看著,看著地上的兩個死人的臉上,彷彿還帶著挪榆的微笑,彷彿還在對他說:"我們已活夠了,你呢?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活的?"為了復仇?

  

邊城浪子第32章小李飛刀、33章刀下亡魂 - 天天要聞

這段仇恨是不是真的應該報復?

  "那次我們做的事,雖然不夠光明磊落,但現在若回到十九年前,我還是會同樣再做一次!""潔如本來是我的,但是白天羽卻用他的權威和錢財,強佔了她。""我為什麼要說謊?你難道從未聽說過你父親是個怎麼樣的人,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他是個……""我也只有一句話要說,那白天羽實在不是個好東西!"薛斌的話,柳東來的話,老家人的話,就像是洶湧的浪濤。

  一陣陣向他卷過來。

  他們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他們說的話為什麼全部一樣?

  傅紅雪拒絕相信。

  他父親在他心目中,本來是個神,他一向認為別人也將他父親當做神。

  但現在,他心裡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恐懼,因為現在就連他自己也開始懷疑。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在武林中極有身份地位的人,都不惜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孤注一擲,不顧一切的要去殺他?"這問題有誰能回答?有誰能解釋?

  傅紅雪自己不能。

  他站在那裡,看著地上的屍身,身上又開始不停地發抖。

  風吹進來,吹起了死人頭上的白髮。

  他們都已是垂暮老人,他們做的事就算真的不可寬恕,也未必一定要殺了他們。

  傅紅雪對自己做的事是否正確,忽然也起了懷疑。

  他本是為了復仇而生,為了復仇而活著的。

  但現在他卻已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是不是應該饒恕了他們?

  這仇恨若是根本不應該去報復,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死人的臉,已漸漸僵硬,臉上那種挪渝的笑容,變得更奇特詭秘。他們的眼睛本是凸出來的,現在眼睛裡竟突然流下淚來。

  死人絕不會流淚。

  他們流的不是淚,是血!

  他們的嘴角也在流血,七孔中都在流血,一種紫黑色的、閃動著慘綠碧光的血。

  那也絕不像人類流出的血。就連地獄中的惡鬼,流出的血都未必有如此詭秘,如此可怕。

  這難道是他們向傅紅雪抗議?

  傅紅雪的手還是緊緊地握著刀,但他的掌心已沁出冷汗。

  他忽然想衝出去,趕快離開這地方,越快越好。

  可是他剛轉過身,就看見了葉開。

  這陰魂不散的葉開。

  葉開也在看著地上的死人,臉上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丁靈琳遠遠地站在後面,連看都不敢往這裡看。

  她並不是從來沒有看見死人,但卻實在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可怕的死人。

  傅紅雪道:"你又來了。"

  葉開點點頭,道:"我又來了。"

  傅紅雪道:"你為什麼總是要跟著我?"

  葉開道:"這地方難道只有你一個人能來?"

  傅紅雪不說話了。其實這次他並不是不願意見到葉開。

  因為他剛才見到葉開時,心裡的孤獨和恐懼就忽然減輕了很多。也許他一直都不是真的不願意見到葉開的,也許每一次見到葉開時,他心裡的孤獨和恐懼都會減輕些。

  但是他嘴裡絕不說出來。

  他不要朋友,更不要別人的同情和憐憫。

  

丁靈琳身上的鈴襠又在"叮鈴鈴"的響,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這鈴聲聽來非但毫不悅耳,而且實在很令人心煩。

  傅紅雪忍不住道:"你身上為什麼要掛這些鈴?"丁靈琳道:"你身上也一樣可以掛這麼多鈴的,我絕不管你。"傅紅雪又不說話了。他說話,只因為他覺得太孤獨,平時他本就不會說這句話。

  現在他已無話可說。所以他走了出去。

  葉開忽然道:"等一等。"

  傅紅雪平時也許不會停下來,但這次卻停了下來,而且回過了身。

  葉開道:"這兩個人不是你殺的。"

  傅紅雪點點頭。

  葉開道:"他們也不是自殺的。"

  傅紅雪道:"不是?"

  葉開道:"絕不是!"

  傅紅雪覺得很驚異,因為他知道葉開並不是個會隨便說話的人。

  "可是我親眼看見他們將刀刺入自己的胸膛。"葉開道:"這兩柄刀就算沒有刺下去,他們也一樣非死不可。"傅紅雪道:"為什麼?"

  葉開道:"因為他們早已中了毒。"

  傅紅雪聳然道:"酒里有毒?"

  葉開點點頭,沉聲道:"一種很厲害、而且很奇特的毒。"傅紅雪道:"他們既服毒,為什麼還要再加上一刀?"葉開緩慢地道:"因為他們自己並不知道自己已經中了毒。"傅紅雪道:"毒是別人下的?"

  葉開道:"當然。"

  傅紅雪道:"是誰?"

  葉開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也正是我最想不通的事。"傅紅雪沒有開口。他知道連葉開部想不通的事,那麼能想通這事的人,就不會大多了。

  葉開道:"能在薛斌酒里下毒的人,當然對這裡的情況很熟悉。"傅紅雪同意。

  時開道:"薛斌已經知道你要來找他,他已抱了必死之心。所以才會先將家人全部遣散。"傅紅雪同意。

  他在路上也遇見過被遣散了的好漢庄的庄丁。

  葉開道:"下毒的人既然對這裡的情況很熟悉,當然知道薛斌是非死不可的。"傅紅雪同意,這道理本就是誰都想得通的。

  葉開道:"薛斌既已必死,他為什麼還要在酒里下毒呢?"這道理就說不通了。

  傅紅雪道:"也許是薛斌自己下的毒?"

  葉開道:"不可能。"

  傅紅雪道:"為什麼?"

  葉開道:"他用不著多此一舉。"

  傅紅雪道:"也許他怕沒有拔刀的機會!"

  葉開道:"要殺你,他當然沒有拔刀的機會,可是一個人若要殺自己,那機會總是隨時就有的。"傅紅雪不大同意,卻也不能否定。他可以不讓薛斌有拔刀自盡的機會,但是他絕不會想到這一著。

  葉開道:"最重要的是,薛斌絕不會有這一種毒藥的。"傅紅雪道:"為什麼?"

  葉開道:"他一向自命為好漢,生平從不用暗器,對使毒的人更深惡痛絕,像他這種人,怎麼肯用毒藥毒死自己?"他不讓傅紅雪開口,很快接著又道:"何況這種毒藥本就是非常少有的,而且非常珍貴,因為它發作時雖可怕,但無論下在酒里水裡,都完全無色無味,甚至連銀器都試探不出。"傅紅雪道:"你認得出這種毒藥?"

  葉開笑了笑,道:"只要是世上有的毒藥,我認不出的還很少。"傅紅雪道:"這種毒藥是不是一定要用古玉才能試探得出?"要試探毒藥,大多用銀器,用古玉是極特殊的例外。

  葉開道:"你居然也知道這法子。"

  傅紅雪冷冷道:"對毒藥我知道得雖不多,但世上能毒死我的毒藥卻不多。"葉開笑了,他知道傅紅雪並不是吹牛。

  白鳳公主既然是魔教教主的女兒,當然是下毒的大行家。

  她的兒子怎麼可能被人毒死。

  傅紅雪也許不善用毒,也許沒有看過被毒死的人,可是對分辨毒性的方法,他當然一定知道得很多。

  只不過他懂的雖多,經驗卻太少。

  傅紅雪道:"你的判斷是薛斌絕不會自己在酒里下毒?"葉開道:"絕不會。"

  傅紅雪道:"別人既然知道他已必死,也不必在酒里下毒。"葉開道:"不錯。"

  傅紅雪道:"那麼這毒是哪裡來的?"

  葉開道:"我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

  傅紅雪在聽著。

  葉開道:"下毒的人一定是怕他在你的面前說出某件秘密,所以想在你來之前,先毒死他。"傅紅雪道:"可是我來的時候,他還沒有死。"葉開道:"那也許因為你來得太炔,也許因為他死得太慢。"傅紅雪道:"在我來的時候,他已經至少喝了四五杯。"葉開道:"酒一端上來已下過毒,但薛斌卻過了很久之後才開始喝,所以酒里的毒已漸漸沉澱。"傅紅雪道:"所以他開始喝的那幾杯酒里,毒性並不重。"葉開道:"不錯。"

  傅紅雪道:"所以我來的時候,他還活著。"

  葉開道:"不錯。"

  傅紅雪道:"所以他還跟我說了很多話。"

  葉開點點頭。

  傅紅雪介面道:"可是他並沒有說出任何人的秘密。"葉開道:"你再想想。"

  傅紅雪慢慢地走出去,面對著滿院凄涼的秋風。

  風中梧桐已老了。

  傅紅雪沉思著,緩緩道:"他告訴我,他們在梅花庵外等了很久,忽然有人說,人都到齊了。"葉開的眼睛立刻發出了光,道:"他怎麼知道人都到齊了?他怎麼知道一共有多少人要來?這件事本來只有馬空群知道。"傅紅雪點點頭。

  葉開道:"但馬空群那時一定還在梅花庵里賞雪喝酒。"傅紅雪道:"薛斌也這麼說。"

  葉開道:"那麼說這話的人是誰呢?"

  傅紅雪搖搖頭。

  葉開道:"薛斌沒有告訴你?"

  傅紅雪的神色就好像這秋風中的梧桐一樣蕭索,緩緩道:"他說他就算知道,也絕不會告訴我。"他的心情沉重,因為他又想起了薛斌說過的另一句話:"白天羽實在不是個東西。"這句話他本不願再想的,可是人類最大的痛苦,就是心裡總是會想起一些不該想、也不願去想的事。

  葉開也在沉思著,道:"在酒中下毒的人,莫非就是那天在梅花庵外說'人都到齊了'的那個人?"傅紅雪沒有回答,丁靈琳卻忍不住道:"當然就是他。"葉開道:"他知道薛斌已發現了他的秘密,生怕薛斌告訴傅紅雪,所以就想先殺了薛斌滅口。"丁靈琳嘆了口氣,道:"但他卻看錯了薛斌,薛斌競是個很夠義氣的朋友。"葉開道:"就因為薛斌是他很熟悉的朋友,所以他雖然蒙著臉,薛斌還是聽出了他的口音。"丁靈琳道:"不錯。"

  葉開道:"那麼他若自己到這裡來了,薛斌就不會不知道。"丁靈琳道:"也許他叫別人來替他下毒的?"

  葉開沉吟道:"這種秘密的事,他能叫誰來替他做呢?"丁靈琳道:"當然是他最信任的人。"

  葉開道:"他若連薛斌這種朋友都不信任,還能信任誰?"丁靈琳道:"夫妻、父子、兄弟,這種關係就都比朋友親密得多。"葉開嘆息著,道:"只可惜現在薛家連一個人都沒有了,我們連一點線索都問不出來。"丁靈琳道:"薛家的人雖然已經走了,但還沒有死。"葉開點了點頭,走過去將壺中殘酒嗅了嗅,道:"這是窖藏的陳年好酒,而且是剛開壇的。"丁靈琳嫣然道:"你用不著賣弄,我一向知道你對酒很有研究對所有的壞事都很有研究。"葉開苦笑道:"只可惜卻不知道薛家酒窖的管事是誰?"丁靈琳道:"只要他還沒有死,我們總有一天能找得出他來的,這根本不成問題。"她凝視著葉開,慢慢地接著道:"問題是你為什麼要對這件事如此關懷,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傅紅雪霍然回頭,瞪著葉開,道:"這件事跟你全無關係,我早就告訴過你,莫要多管我的閑事。"葉開笑了笑,道:"我並不想管這件事,只不過覺得有點好奇而已。"傅紅雪冷笑。他再也不看葉開一眼,冷笑著走出去。

  

丁靈琳忽然道:"等一等,我也有句話要間你。"傅紅雪還是繼續往前走,走得很慢。

  丁靈琳道:"她呢?"

  傅紅雪驟然停下了腳步,道:"她是誰?"

  丁靈琳道:"就是那個總是低著頭,跟在你後面的女孩子。"傅紅雪蒼白的臉突然抽緊。

  然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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