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小姐,您腹中的孩子已經有兩個多月了,您真的決定要流掉嗎?」
「醫生,我確定。」
「真的……不需要再同白先生商量商量?」
「不必了,這孩子本就不該來這世上……醫生,請您儘快安排手術,趁我後悔之前!」
手術室的紅燈熄滅,於是一條小小的生命悄無聲息而來,隨即又悄無聲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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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著深夜濕露,時香回到了富麗堂皇的白宅中。
目光落在玄關處的一雙男士皮鞋上,她眼中眸光微微一動,仍舊平靜地脫下高跟鞋,走了進去。
無視沙發上那抹挺拔高大的身影,時香準備上樓,卻被喊住了腳步。
「站住。」
腳下一頓,時香側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翻閱財經雜誌的男人。
男人長得極好,俊到了極點,也冷到了極點,鴉羽般的睫毛微垂著,藏著一雙沉黑的鳳眸。哪怕是眼角漏出的一絲餘光,也像是從寒泉中捧出的一汪冷月,光芒冷得刺人。
「有事嗎,白先生,」手伏在欄杆上,時香漫不經心地撥了撥額前的碎發,紅唇開合,「我累了,想休息了。」
白不塵語氣一成不變地冷淡,「三天之內,我要看到極光系列的研發報告,你的時間不多了。」
三天?
時香的表情終於微微一變,她看著一臉不近人情的男人,無聲地冷笑了一聲--
即使現在她是他的妻子了,仍舊不過是白氏的一顆棋子,被這位白總裁毫無憐憫地榨乾全部的利用價值。
半晌沒有聽到回應,白不塵抬起頭,有些不耐煩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當看到她面上精美的妝容,眸中閃過一絲冷森。
「時香,你化妝了?」
放下手裡的書籍,白不塵站起身,邁著修長的雙腿走近,低低一嗅,「還有香水?時香,你膽子不小啊。」
低低沉沉的一句話,卻透露出主人的不滿和無情。
「我告訴過你,沒有我的命令,你不允許有任何的濃妝艷抹。身為白氏的頂級調香師,你卻讓你的鼻子沉浸在這些低劣的化學產品中……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嗯?」
時香與男人相望著,精緻美麗的面龐上寫滿了淡漠,細白的手指緩緩抬起,自男人的下頜滑落……停在白襯衫領口上的陌生唇印上。
「白先生可以讓別的女人在自己身上留下吻痕,我不過抹些唇紅,又為什麼不可以?」
白不塵看了妻子兩秒,突然攬住她的腰,傾身深深吻了上去。
一個酣暢,曖昧的熱吻結束。
他湊在女人耳邊,呼吸熾熱,「白太太,吃醋了?」
時香雙頰泛紅,柔軟的紅唇充滿驕矜的一笑,令人炫目,「不敢,你是我丈夫,你佔了別人的便宜,就等於我也佔了人家的便宜,何樂不為?」
白不塵不可置否,盯著女人目中無人的艷麗容顏,嗓音中帶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喑啞,「今天是周五。」
周五,是他們約好執行夫妻義務的日子。
兩年來,每一場親密和交融,白不塵從不推諉,也從不留戀。
因為在他看來,用一夜去睡自己的妻子,是時香應得的酬勞,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不必了,我很累。」
第一次,她拒絕了他的「恩賜」。
時香轉過身,挺直腰桿一步步走上了樓,宛如一隻落單的天鵝,卻自始至終未曾低下高昂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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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梳妝鏡前,時香一點點地卸掉了臉上的濃妝。
失去了脂粉掩蓋,鏡中的女人臉色差到了極點,面如白紙,嘴唇一點點血色也沒有。
腹中瀰漫著刀絞般的刺痛,渾身滿是蓋也蓋不住的消毒水混合著血腥味兒,卻都抵不過她臉上慘淡的笑容刺眼。
時香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日結婚時候白不塵告訴自己的話。
他說,「白太太,從今日起,我們在外是夫妻,在內便是仇敵。」
如他所言,兩年來的婚姻生活,她費盡心血地經營、容忍、退讓,換來的是對方始終冷若冰霜。
眼底升起淡淡的水氣,時香盯著鏡中的自己,卻又志在必得地笑了。
她本來就不是什麼楚楚可憐的灰姑娘,既然選擇成為惡毒的心機女,千方百計嫁給了白不塵……那麼無論這條婚路如何荊棘密布,她也不會回頭。
第二章 酒會
晚八點,白氏集團總監室。
摘下口罩,時香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半闔著眼睛,纖瘦的身體藏在黑色的座椅中,胸口微微起伏,透著說不出的蒼白。
為了白不塵一句三日期限,她硬是托著流產後的虛弱身體,連軸轉了幾個晝夜,終於在最後期限前將報研發告提交了上去。
身為香水行業的領袖集團,白氏可謂始終站在金字塔尖。時香當年不過是個沒學歷沒家世的小職員,能夠一口氣爬到集團項目總監的位置,全憑她有比常人靈敏數倍的嗅覺。
她是業界公認的頂尖調香師,能夠調製出世界上最神奇最迷人的香氣。
而這次研發的輕奢香薰--極光系列,時香更是放上了一百分的心血。只要成功,她在白氏、在白不塵心中的地位,就會更堅不可摧……
助理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看著彷彿熟睡的女人,細微呼喚,「總監……」
一開口,時香瞬間睜開了眼睛。
「白總那邊來了電話,請您陪同出席一場酒會,您看……」
時香強壓下太陽穴里的抽痛,一派淡然,「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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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間內,酒桌上的氣氛火熱。
「喲,時小姐好酒量……來來,再干一杯!」
「喝了他的總不能少了我的,快乾快乾!」
此時的時香彷彿成了一隻被圍捕的小老鼠,逃無可逃,躲不能躲,偏偏臉上的笑容仍舊漂亮得刺眼。
而不遠處的白不塵只是靜靜獨酌,彷彿和鬧劇毫無瓜葛。
當桌上多了幾瓶空瓶後,時香強忍著空腹中翻攪的酒液,帶著微醺笑吟吟說,「幾位老總,酒我奉陪到底,那麼這次合同的細節,咱們是不是能再繼續談談?」
隨後,另有一人舉杯硬是掰開她的下巴,強灌了一杯烈酒下去,看著女人喘不過氣的劇烈咳嗽,周圍的同伴全都哈哈大笑起來。
「好說好說!」男人們折騰過癮了,惡劣地向一旁的白不塵狹促幾句,「白總真是好福氣,娶了個這麼能幹的賢內助,真讓人羨慕!」
就在此時,回應的卻是橫空飛來一隻玻璃杯,瞬間砸在了那群鬧客的腳邊。
俊美的白先生冷眼旁觀,口中一字一句,「我的東西,允許你們隨便碰了嗎?」
一時間,包間內人人訕訕。
趁此機會,時香終於掙脫了桎梏,說了句「我去洗手間一趟」,踉踉蹌蹌地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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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關上隔間門,時香瞬間躬身嘔吐起來,纖細的後背緊繃成一條線,幾乎是要將五臟六腑都全都擠壓一遍。
背靠著冰涼,緩緩滑坐在地上,她眼底沾滿了生理性淚水,口鼻中辛辣的味道揮之不去。
幾秒鐘短暫的失神後,外面的盥洗池處傳來了幾個女人的談天,不輕不重地傳入她的耳中。
「這時香也真是遭罪,哪像是什麼富太太,比咱們這些陪酒的小姐還不如!」
「可不是,她回回來都被往死里折騰……要我說,要不是白總可有可無的態度,哪一個敢這麼做?但凡她老公重視一點,真把她當做老婆,不至於到這樣!」
「得了吧,要我說這女人就是活該!你們不知道吧,這時香當初就是在白氏遇到難關的時候,硬是威脅白總娶了她……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也不怕摔死!」
聲音漸漸轉小,時香按著抽搐的小腹,嘴角自嘲一笑。
是啊,如果不是當年她利用一份至關重要的專利書,找到白家老爺子,在危急關口強逼白不塵答應了結婚的事情……她怎麼會有機會走到現在?
白不塵這個人,極其驕傲,平生最最痛恨被人拿捏威脅。
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個不擇手段的小人,尖銳刻薄,蛇蠍心腸。
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甚至自己也相信了。
「呵呵……」時香輕聲一笑,卻不慎牽扯到抽痛的胃部神經,瞬間一陣劇烈的痛感襲來。
正在她低頭忍耐時,頭頂的燈突然全熄了。
下一秒,一隻大手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狠狠拉入了寬闊的懷抱里!
「你--唔!」
「滾……滾開!」
黑暗中,白不塵墨眸中閃過紅光,怒火衝心,「偏偏送到別人懷裡?」
憤怒和恥辱同時襲來,時香氣得發抖;下一秒,嗓子里突然一陣巨癢。
忍耐不住,她哇地吐出一口腥甜,濃紅的血珠瞬間濺滿了潔白的地磚……
第三章 不會離婚
潔白的病床上,女人靜靜躺著,平靜的模樣絲毫看不出剛剛倒在血泊里的慘烈。
站在床邊,白不塵俯視著自己的妻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耳邊是助理的彙報聲,「老闆,時小姐是因為飲酒過量,加上長期胃病,導致了急性出血。因為送來比較及時,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
白不塵開口,「有話直說。」
「是!大夫還說,時小姐近期有過墮胎的痕迹,我去調查了問診記錄,確實在幾天前有做過人流手術……」
男人面上紋絲不動,彷彿只是在聽一隻螞蟻被踩死的事情。
可事實上,他墨色的瞳仁里暗芒閃爍。
他再一次認清了時香的冷血與殘忍。
哪怕是他們共同的孩子,也可以說殺死便殺死。
時香根本就不是什麼軟弱的小白兔,她就是個自私的野貓,稍不留神,就會抓得人滿臉血痕。
這個女人,用婚姻給了他一記狠狠的耳光,時時刻刻證明著,他白不塵曾是對方的手下敗將。
更甚者,在那場婚姻的博弈中,白老爺子因為他冷硬拒絕結婚,被氣得突發腦溢血,不久便迅速離世
所以,在終於頷首與時香結婚的那一天,白不塵告訴自己,絕不會輕易放過時香。
就像那時候一樣,他也要親手撕下時香引以為傲的自尊,踩在她最痛的軟肋上,一點點碾壓成灰。
你愛豪門富貴,你貪白太太的名號,便要付出足夠相稱的代價。
時香,我倒要看你還能撐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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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時香再度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
動了動指尖,手背上的吊針還插在血管中,滴滴答答地流淌著藥水。
「乖囡,別亂動,剛剛才換過的葯。」說話間,一個滿頭花白、衣著樸素的老太太快步走了進來。
時香眨了眨眼睛,不自覺放軟了口氣,輕聲喊,「奶奶,你怎麼來了?」
時奶奶沒有吭聲,只是用枯樹皮般的手掌,心疼地撫摸著孫女的額發。
「香香,你病了怎麼還喝許多酒……奶奶的心差點都跳出來了!」
抖了抖眼睫,時香像個小孩子一樣,依偎地蹭著奶奶掌心的溫暖,不忘低聲安慰老人家,「奶奶,我只是小病,您不用擔心……我現在可有錢了,還有個好丈夫,過得很好很好。」
看著孫女強顏歡笑的模樣,時奶奶不禁深深嘆了口氣,「香香,咱們家是窮,可也不做賣兒賣女求富貴的事!自打你嫁給那個白不塵之後,人都被磋磨了什麼樣子!」
「你聽奶奶的,不和他過了,咱們回家去好不好?奶奶去撿垃圾,去掃廁所,都把你養活了!」
被老人家緊緊攥著手臂,時香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唇瓣上傳來的些微刺痛,硬是掙脫開來。
「奶奶……我不會離婚的。這輩子,我只想和他在一塊兒!」
時奶奶又急又氣,「香香……你是要逼死你自己嗎!」
時香倔強得兩眼通紅,「要是沒有白不塵……這世上早就沒有了時香,早就死了!」
那個蟬鳴的午後,那個爬滿青苔的天台,那只有力抓住她的手臂--她時香的命,是白不塵賜予的,她永遠不能離開他。
她……愛他。
這句話,真心真意,沒有一絲謊瞞。
誰都不知道,傳聞中愛慕虛榮的白太太,是藏著一捧熾熱無比的真心,如此濃烈地愛著自己的丈夫。
她只敢在黑夜中,悄悄仰望自己的愛人,哪怕被刺得血肉模糊,亦奮不顧身。
第四章 求我
自從入院那天匆匆一面後,白不塵再也沒有來探望過。
對此時香也並不以為意,出院那天獨自收拾好幾件行李,辦理完出院手續。
大病初癒,她沒有選擇回家休養,而是直接回到了公司中。項目研發正在緊要關頭,時香不放心別人接手,仍舊堅持親力親為。
只是沒有想到,前腳剛剛踏入公司,就被喊到了董事會上,劈頭蓋臉地訓罵了一頓。
正中間的總裁座位上,正是身著一身黑色西裝的白不塵。剪裁良好的線條勾勒著寬肩長臂,舉手投足,都令男人充滿了上位者的冷厲氣息。
環視著在場股東們的難看臉色,時香心中閃過一絲不妙,禮貌地問,「白總,您喊我有什麼事?」
下一秒,男人手腕一甩,一份文件直接砸在時香的腳邊,登時紙頁翻飛。
她頓了頓,彎腰將文件撿了起來,匆匆掃了幾眼,登時臉色大變,「這……怎麼會這樣……」
雙手交攏,白不塵靠在椅背上,態度不疾不徐,口氣里卻染上了明顯的森冷。
「兩天後,極光系列就要上市,可是現在市場上卻搶先出現了一批極度相似的香薰產品……時總監,關於這些,你能不能拿出一個讓大家滿意的答案?」
時香皺了皺眉,聽懂了裡面的弦外之音,「白總,您這是什麼意思?」
一旁的股東冷嘲一聲,「還裝傻?這個山寨貨技術部已經分析過了,成分配方和極光系列相似度高達百分之八十,還能用巧合解釋嗎?時總監,公司給你提供了巨額的資金和技術支持,你就拿這些作為回報的?!」
眼角一瞥說話的人,時香瀲灧的眸中滿是清冷的鋒芒,一字一句地反駁,「照你的意思,是說我背後插刀,偷賣了配方?」
對方譏諷地冷呵一聲,不屑回應。
不自覺攥緊了拳頭,時香壓著滿腔火氣,昂著下巴,眼神中的驕傲得令人目眩。
「白總,各位股東,極光系列是我親手創造的,它很出色,卻不是最頂尖的。假以時日,我時香自信可以製造出更優秀的產品,它又算得了什麼?這些吃裡扒外的事情,我瞧不上,也不稀罕去做!」
全場鴉雀無聲,有人不滿於時香自傲的態度,卻又不敢出聲。
白不塵看著她驕矜自負的模樣,心中湧起了一種濃烈的破壞欲。
時香就是一隻打不死的臭蟲,無論如何碾壓,總能渾身是刺地爬起來,掛著他最厭惡的那種驕矜微笑,沖他炫耀。
他討厭她白名的自信,厭惡她的趾高氣昂!
想到這裡,男人指尖點在桌面上,發出輕而沉重的一聲叩響。
「時香,我不需要你的理由,只需要看到結果。」
時香愣了愣,「……你也不相信我?」
然而,白先生已然失去了耐心,「明天下班之前,我要看到這批仿製品全線下架,為極光系列讓路。如果你做不到,就請讓出項目總監的位置,另謀高就。」
在白不塵不自知的時候,他變了。
他跌下了冰冷孤傲的神壇,為一己私慾而狹隘偏執,成為了紅塵里千萬之一的俗子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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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地坐到辦公桌前,時香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不由得緊緊捏緊拳頭。
想起剛剛白不塵不容置喙的態度,她心裡好似墜入了冰窟窿中,冷得顫抖。
他不願意給予一點點解釋的機會,更不在乎自己一年多來嘔心瀝血的付出,全被輕飄飄地否定乾淨了。
不,不,她不能夠離開白氏!
一天,還有一天時間……她要做的太多太多!
越想腦子裡越混亂,時香的雙手控制不住地生理性發抖著,整個人陷入了狼狽和混亂中。
冷不防,桌上的手機開始嗡嗡震動起來,上面閃過一個名叫「鍾晝」的名字--一個男人的名字。
它如電光穿過了她的腦海,霎時給予了她希望,也給了她戰慄。
一個,陰冷如毒蛇,碰不得,沾不得的男人。
無路可退,時香還是咬咬牙,啞著嗓子,她聽到自己口氣里的酸澀和刺痛。
「……為什麼是你。」
對面是男人低低一笑,「時香,我回來了……記住,今天輪到你求我了。」
為了自己的男人,她要需要低頭去求另一個男人,諷刺極了。
第五章 兄妹
相約的地點,在一棟山頂別墅。
時香徒步爬到了山頂,腳後跟已經被高跟鞋磨得血肉模糊,淡粉色的血痕印在絲襪上,成為了天然的誘惑花紋。
而在一片寬闊的落地窗前,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背對門口,身上披滿了血紅的晚霞。
聽到腳步聲,那人緩緩轉過輪椅,露出了一張蒼白妖冶的英俊面容,灰色的瞳仁里滿是淬毒餘光。
這正是大名鼎鼎的明日集團掌權人--鍾晝。
靜靜地看著時香,鍾晝露出了一道殘忍的笑容,「你終於來了,妹妹。」
妹妹,兩個字,瞬間讓時香渾身一哆嗦,好似墜入了蛇窟,萬千陰冷纏繞於身。
她強撐著鎮定,「鍾總,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不懂?」雙手推著輪椅,妖冶男人一點點逼近,壓低的嗓音如同惡魔低語,「我這雙不良於行的腿,還是拜你所賜,你竟然忘了?」
「時香,你真以為能逃開我的掌心嗎?笑話!」
腦袋中最後一根弦綳斷,女人緊緊咬住牙根,「別說了--別再提那些事!」
在大家的眼裡,時香是個標準的下等人,大學肄業,一窮二白,和吃低保的奶奶相依為命。
可誰也不知道,她曾經和明日集團的鐘晝少爺,以繼兄妹的身份,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整整六年。
她母親生的很不錯,卻嫁給了個酗酒無賴的男人,在一次被毆打住院後生下了早產的時香。在時香十二歲那年,她終於有幸認識了當時明日集團的董事長--鍾正則。理所當然的,時母宛如抓緊救命稻草般,毫不猶豫地帶著女兒改嫁進了鍾家。
可是誰能想到,這只是從一個火坑跳入了另一個火坑。
鍾正則看似溫文儒雅,實則患有遺傳性精神病,嗜好施暴虐待,將新娶進門的妻子打得不成人形。
那兩年里,時香時時刻刻都活在暴力的噩夢裡,每天抱著奄奄一息的母親忍淚啜泣。直到有一天,她的母親再也無法承受,趁鍾正則睡著後一起自焚成灰了。
鍾正則一死,他在國外的獨子歸來了。
回國第一件事,鍾晝便是找到繼母帶來的拖油瓶-時香。
他認定是這母女倆害死了自己的父親,死人無法報復,這滿腔的怒火就都發泄在了時香身上。他似乎也繼承了家族的變態基因,折磨人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回想起那段中學時代,時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下來的。校內的霸凌,家中的虐待,令她整日恍恍惚惚,一度決定要結束生命……
是白不塵,他像一道光,出現在她的生命里,照亮了她混沌陰霾的青春。
他教會自己生命的重量,告訴自己勇敢的意義。
時至今日,她為了自己的光芒,寧肯再度墜入深淵。
克制住骨子裡的恐懼,時香眼底滿是焦灼的紅血絲,道,「你既然給了我求你的機會,不妨說說你的要求,我一定做到。」
鍾晝輕呵一聲,「你就這麼愛姓白的?」
她不吭聲。
神情漸漸冷卻,輪椅上的男人陰鷙地盯著她,久久後說,「那好,我給你個機會。」
「今天晚上,我會去參加一個聚會,你來當我的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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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在一處私人會所中進行。
大廳內三三兩兩地分布著客人,曖昧的燈光從頭頂的水晶燈中投射下來。
穿著一身紅絲絨短裙,時香被迫化了濃妝,僵硬地跟在鍾少爺身後。值得慶幸的是,每一個入場的客人都會帶上面具,沒人認出她真正的身份來。
可是,事情遠遠沒有她想像的簡單。
「下面,讓我們正式開始交換遊戲,comeon!」
時香頭頂的血液逆流,整個人宛如被踩尾的野貓,「交換?鍾晝,你到底要做什麼!」
坐在輪椅上帶著銀灰面具的男人,露出了不懷好意的殘忍微笑,「聽不懂?交換遊戲……而你,就是我交換的籌碼,明白了嗎?」
「這不可能!」時香倍感侮辱,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你覺得這還由得了你嗎?」
話剛落音,腰上被人猛的一推,直接將她推入了群魔亂舞的中央。
望著站在人群中強裝鎮定、不斷試圖逃走的女人,鍾晝嘴角的笑容徹底消失,而後撥通了電話。
「白不塵,你的太太正在一個頂有趣的地方,你不考慮來看看嗎……」
第六章 失望
眼看著周圍的女伴個個被拉走,時香的冷靜表情漸漸裂開了縫隙,逃跑的心情愈發強烈。就在她加快腳步,準備跑向門口的時候,卻被幾個人攔了下來。
「喲,這還有個落單的?」
「放開我,我不是你們能動的!」
她如一行青荇,任憑怎麼掙扎,仍舊不斷隨波吞噬。
時香緊緊拽著裂口,近乎崩潰地躲避--就在這時,她發現大門口佇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冷峭、挺拔、高不可攀的背影,即使面上帶著黑金色的面具,卻擋不住英挺的五官--是他,錯不了!
正在時香迫不及待想呼喚的時候,對方卻利落地轉過身,闊步離去。
於是,希望如星子,層層疊疊驟起,重重疊疊驟滅。
那一刻,她獃獃地站在原地,連偽裝強悍的力氣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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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深夜雷鳴,是要暴雨的前兆。
不一會兒,粗大的雨珠斷線般倒下,整個世界瓢潑哭泣。
白家的大門緩緩推開。
時香渾身濕透,好似剛剛從地獄中爬上來。
她直勾勾地盯著沙發中的男人--一身柔軟的白色家居服,一捧暖黃色的燈光,男人靜靜翻閱著手裡的書籍,一派歲月靜好。
事實上,他手邊那隻黑金色的面具卻說明了一切。
扯動著腫破的嘴角,時香痴痴一笑,「白不塵,原來真的是你。」
剛剛在門口出現,又棄她於不顧的人,正是他。
白不塵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別用這種冤恨的口氣和我說話,你不配。」
時香不想解釋,她只是用喑啞破碎的嗓音,不死心地問,「我只要你一句話……剛剛,你有沒有哪怕一秒鐘想要救我?」
哪怕一秒鐘,你白不塵可曾動過念頭,想起我是你的妻子,你有,還是沒有?
正正地對視了兩秒,換來男人似笑非笑地勾唇,「時香,你想證明什麼?證明,我憐惜你……亦或者,我動了心?」
那是毫無遮掩的嘲諷。
「那個鐘晝剛一回國,立刻就來找你……」
瞳孔驟縮,時香真正嘗到了一瞬間的天旋地轉,比起不久前拚死跑出來時更加心悸。
他,他知道了什麼?
合上書,白不塵冷呵,「你們兩人真有意思?」
腦子嗡嗡亂想,良久之後,時香恢復了如常的冷淡和平靜。
「抱歉白先生,我不會再見他了。」
她忘了,壞女人從來不配人愛。
白不塵沒有再說話,望著女人赤腳緩緩上樓的模樣,留下了一串潮濕的腳印,深深淺淺。
他眼中染上了一抹暴雨將至的濃黑,在心口壓抑良久的慍怒不斷膨脹,令他沉呵一聲,「時香!」
對上女人那張「五彩斑斕」的面孔,灼燒的怒意湧上心頭,令他每個字殘忍如刀。
「記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白不塵的女人!」
他生氣,是因為鍾晝那種洋洋得意的口氣,訴說著他不知道的那些引人遐思的「往事」。
他無力,是因為時香寧可去求外人,也不來求自己。
哪怕她朝自己服一個軟,懇求寬限幾天,自己說不定就會……
想到這裡,白不塵猛然回過神,不敢再往下想了。
扶著欄杆,時香淡如雲霧的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她並不知道這些內里情衷,只是從心底的失望。
哀白大於心死,真正的失望,來得永遠這樣悄無聲息。
第七章 爭執
早晨出門時,兩人在門口狹路相逢。
一身正裝的白不塵站在光的陰影面,一半英俊一半陰暗,薄唇里吐出充滿惡意的話語。
「看來昨晚對你沒太大影響,不錯。」
她挺直脊背,揚起下巴,毫不退讓。
「多謝。」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耳鬢廝磨,有的只是劍拔弩張。
想到這裡,細細密密的疼痛自心底蔓延開,她眼底閃過一絲傷痛。
此時能夠真正依靠的,唯有自己。
推開公司大門,她又恢復成眾人眼中那個強大的女人,美麗驕傲且攻擊力十足。
她時香從來不是溫室的花朵,她是從爛泥里經過狂風驟雨的成長起來的帶刺玫瑰,驕矜奪目,所以她不懂放棄。
看完公司技術部發來的成分檢驗報告,時香冷笑一聲,心中有了猜測。
「極光」中包含著一味獨特的混合香料,是時香的獨創,她從來沒有公開過具體配方,即便提供給技術部的也只是成品。
如今市場上的仿冒品的成分中,竟然包含這款混合香料,時香幾乎立馬就能肯定,一定是研發部門有內鬼,將配方竊取並賣給別的公司。
是誰?!什麼時候將自己的配方竊取出去的?時香一時有些捉摸不定。
就在這時,手機上突然不停提示著「鍾晝」來電。
時香乾脆地按掉電話,臉上划過一絲自嘲的表情。
回憶起昨晚逃出舞會時,鍾晝似笑非笑的神情與輕蔑的眼神……她已經明白,這個男人怎麼會真心幫自己,不過是想趁機作弄罷了。
下一秒,一封來自鍾晝的簡訊傳了進來,後面伴隨著一句,「送你的,我說到做到。」
遲疑了片刻,她輕按點開--瞬間瞳孔驟縮!
這個內鬼,竟然是跟隨了她三年的研發助理,杜靜。
這位杜助理曾經委婉地向自己打聽過這個配方,當時自己並未放在心上,現在想來,她也最有機會接觸自己存放配方的電腦。
憑藉鍾晝的雷霆手段,他利用一夜時間請到了頂尖偵探,查到了杜靜最近一段時間的通訊記錄,果然與山寨貨公司有過接觸。
自己最信任的副手,竟然背叛了自己!
時香黑色的瞳仁燃起憤怒,衝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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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她現在焦頭爛額應付公司高層,一定不會知道是我偷了配方,哈哈。」
「這次一定會讓她身敗名裂,再也爬不起來!」
研發廠房裡,杜靜正得意地打著電話,卻不知時香的腳步頓立在門外。
親耳聽到這一事實,時香還是忍不住渾身發冷。
杜靜是她一手提拔上來,她自認從未虧待過她。
時香一步一步朝門內走去,嗓音冷如冰刺,「杜靜,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是你自己的意願還是有人指使?」
杜靜一驚,神情活像是白日見鬼,結結巴巴地狡辯,「我……我沒有!總監,你弄錯了!」
時香逼近一步,眯了眯眼,「把手機給我,你在跟誰通話?」
「別……別過來……」
杜靜護著手機,慌張地躲避著時香伸來的手,卻不不知輕重,直接撞到了時香手臂的傷處,令她瞬間一吃痛,半邊身子失去了重心。
砰!
一陣天旋地轉,時香感到自己的頭重重地撞擊在旁邊的機器上,紅色的血液像罌粟花般綻放在地面。
耳旁是女人的尖叫聲和漸漸消失的光影,時香不由得捂緊額頭,支撐不住,重重跪在地上。
她並不知道,這天之後,世界就由此天崩地裂了……
第八章 驚變
碰了碰腦後包紮的紗布,時香不自覺蹙緊眉頭。
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彷彿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從她的生命中失去。
醫生輕嘆一口氣,「時小姐,非常抱歉,您頭部受到撞擊,顱內可能有瘀血壓迫到某些神經,引發了一些後遺症。」
「我們診斷是……嗅覺失靈。」
晴天霹靂般的消息砸下,劈得時香又驚又痛,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什麼時候能恢復?我會積極配合治療的!」時香雙目急切看著醫生。
「這個……」醫生面露難色,「因為腦部神經太過複雜,目前醫學界都是採取保守治療,有的人很快就能恢復,而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恢復。」
一輩子?!
沒有了嗅覺的自己,還有什麼倚仗留在白氏,留在那個男人身邊……
時香面色慘白,呼吸斷斷續續,整個人看起來像隨時會暈厥過去。
門外,立著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引起周圍人頻頻側目,卻礙於那人周身凌厲的氣勢不敢靠近。
白不塵目光定定看著病床上那個清瘦而虛弱的背影,深邃如夜空的眼眸閃過一絲暗芒。
看到她落到如此下場,白不塵發現自己並未像想像中高興。
……不可能!
自己怎麼會同情那個世故又惡毒的女人,這些都是她欠自己的。
爺爺的性命,笑話般的婚姻……他要讓她一點一點償還。
拋下心底那一點異樣的情緒,男人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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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不顧自己腦後還在淌血的傷口,時香強勢地辦理了臨時出院手續,奔回公司處理「極光」泄露事件。
不管怎樣,她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握著杜靜與別家公司接觸的通訊證據,時香直奔總裁辦公室。
秘書看到時香,登時攔在門口,賠笑道:「時總監,白總現在有客人……」
「什麼客這麼重要?我至少是總裁夫人!」時香態度強硬,直接推開了秘書的阻攔。
「總監,別……您不能進去!」
話音剛落,時香的手已經按在總裁室大門的門把上,門內的對話聲斷斷續續傳來。
「您讓我做的事完成了,不能言而無信!時總監已經發現我了,她一定會讓我坐牢的……」
是杜靜的聲音,她怎麼會在這?!
沒等時香反應過來,另一道淡漠的男聲響起。
「你完成了你的任務,後面的事情,我自然會安排。還有,指使你出賣產品的人,是你的上司時香……記住了嗎?」
她怔怔地站在那裡,渾身血液彷彿被凍結一般,心好像戳開了大窟窿,疼痛到麻木。
白不塵……
杜助理背後的人,居然是白不塵……
白先生,白總裁……你就這麼恨我,一刻也忍受不了,使盡手段也要將我趕盡殺絕?
年少至今的執念,讓她如飛蛾撲火般向這個男人,將一顆真心毫無保留地雙手奉上,即使他從未正眼看過自己一眼。
她原以為,時間長了,石頭也能被捂熱,所以她甘願讓自己的真心被踐踏千遍萬遍。
時至今日,時香終於明白,有的人根本沒有心。
所有的理智已然灰飛煙滅,失智的時香再也沒有顧忌,徑直闖入內室。
見她進來,原本還在哭哭啼啼的杜靜嚇得噤聲,身體不自覺向後縮了縮。
白不塵依舊穩穩地坐在辦公桌後,雕塑般的臉龐神情不變,彷佛算計自己妻子的事暴露根本無足輕重。
時香眼圈發紅,聲音顫抖:「白不塵,你有沒有什麼想告訴我的?」
看著女人不可置信的神情,白不塵心口一窒,好似被人用悶錘重擊了一下。
他面色未變,仍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說什麼?我有什麼義務向你解釋什麼嗎?事實便如你所見。」
時香面上血色盡褪,握緊的掌心被指甲刺破,卻感覺不到疼痛。
她透支著最後一絲冷靜,「理由……我要一個理由!」
修長的手指輕扶眉梢,白不塵淡淡笑了,笑的那麼光風霽月。
「理由就是……你帶來的利益,已經遠遠抵償不了我對你的厭惡。」
白氏在乎時香的能力,集團需要她帶來的金錢價值,可白不塵--無時無刻不在憎惡著她!
他討厭時香越來越動搖自己的心神,讓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他要「極光」系列,也要時香身敗名裂。
時香只覺得痛到極致,自己的人生是多麼可笑。
她為他鞠躬盡瘁,他卻在背後冷箭穿心--好,太好了!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最後一次成全你。
「白不塵,我們離婚吧。」時香用喑啞破碎的嗓音,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白不塵怔住了,第一次泄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你……要離婚?」
她不是費盡心機要留下來嗎,怎麼會這一次如此輕易就--
「是啊,白先生,」時香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我是人,不是機器。」
承受到極限,我就會倒下了。
她轉身離開了,整個人搖搖晃晃,單薄得幾乎要隨風而去。
心痛到極點,原來是連哭都哭不出來的。
而後,辦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神色陰冷的白不塵瞥見一旁暗自得意的杜靜,突然爆發出一陣怒喝。
「滾出去!」
轉載自公眾號:簡愛文學
主角: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