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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盈雖醫術不佳,但應對疫病的基本操作還是清楚一二的。
張革離開流戶區時,契盈讓人把他和他的馬渾身都撣了一遍鍛石灰調成的水,然後四個馬蹄也全部在鍛石灰水中浸泡過。這個法子楚涼泊在北昶幫助鎮北軍應對疫病時曾經使用過,契盈曾聽他說過。
張革臨行前,契盈對他說:「革叔,你把我寫給小舅舅的信給門房即可,你不要入太守府,然後馬上趕去臨江府的六疾館。六疾館是雲頂山的產業,你把我寫給掌柜的信交給他就行,他那兒有信鴿會以最快的速度聯繫上楚先生。但你不要在那兒等他,你帶著六疾館給的藥方、藥材、大夫還有小舅舅籌的糧食馬上往回趕……這裡能不能度過這一劫全靠你的腳程了……」
張革知道此事必得自己去辦契盈才會放心,但又實在擔心她的安全。他雖然知道契盈一人獨挑整個流戶區的流民都沒問題,問題在於契盈根本不忍放棄這些顛沛流離且命運多舛的人。
很快秦遵看到了契盈的來信,他光著腳當著楊沛的面大聲嚷嚷著:「這個死丫頭,居然敢威脅我。我就不給她糧,就不給她藥材,她還真敢把流民放出來不成!要是她敢,我就上奏誅他們家九族……」
說完,自己愣了一下,煩躁地把信扔給了楊沛。因為他很快意識到「契」姓是前朝某位大人物別出心裁自創的,也就是說迄今為止「契」家根本沒有九族。
楊沛自然不知自家太守眼下還能想到這一茬,他只想看看這信上到底寫了什麼。
這一看,他也冒了汗。因為契盈在信中讓秦太守為流民籌集糧食和藥材,關鍵還威脅太守,說如果不給流民便有擋不住的可能,屆時闖了陳安縣、流竄臨江府甚至整個永州,她契盈的腦袋不保,他秦太守也好不到哪兒去……
就在楊沛愣神兒的工夫,突然聽到秦遵大喊一聲:「一把火燒了了事!」
聽秦遵這麼一說,楊沛心裡樂了,這小舅舅與外甥女的脾性還真有點像。不過很快他就樂不出來了,因為秦遵把籌糧、籌藥材的活兒又交到了他的手上。
就在張革走後,就在秦遵大為光火之際,流戶區已經面臨著越來越嚴峻的挑戰。被傳染的人數、發病的人數越來越多,生離死別的場面幾乎每天都在上演。有人絕望地大哭著:「天啊!我們只想活下去,為什麼這麼難啊?老天啊,你開開眼吧……」
與此同時,東君營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除了要照顧病人,還要防止他們跑出流戶區,已經發生了幾次械鬥。同時,東君營的人也是人,他們也會恐懼,好在辛知明私下裡幾乎找了每一個兄弟談話,他讓大家相信契盈,因為張革已經去臨江府了。此外,盧玄和秦小還做通了一部分流民的工作,讓他們成為東君營的助手。
可很快另外一件事再次遭到流民們激烈的反對,那就是秦小建議所有病死的人務必要火葬。聽到這個消息有人當場暈厥了過去,有人則憤慨無比要和東君營拚命,也有人呼天搶地。
有一位母親抱著自己已經死去的孩子面如死灰地說:「我男人在渡江時把我們娘仨推上了淺灘,他卻被突來的大浪捲走了。日子再難我也拚命地游,就是想把孩子們拉扯大,想等他……可現在孩子們死了,我還怎麼活呀!我們本就離了故土,如今連入土為安都不成,我們在這人世上走這一遭到底是為了什麼呀……」
可最終他們還是把自己死去的親人或是同伴送去了火場,因為這些天一直處於驚惶之中的秦小突然跳出來對所有人說:「我,我就是在這種疫病中活下來的。我之所以能夠活下來就是因為我爺爺燒死了所有得疫病的人。你們若想活下來,就把已經死去的人送去火場,就聽契校尉的安排照顧好安置點的親人,除非你們都想死在這裡……」
誰也沒想到壓制住局面的居然是這個流浪兒秦小,那一刻不只契盈動容,所有人都為這個少年動容了,因為他們和這少年一樣渴望活下來。
當夜,火場的大火熊熊燃燒時,整個流戶區哀嚎一片。
當天際破曉之時,東君營和流民們發現距陳安縣城門五里處已經挖了壕溝,壕溝內豎起了裝著釘子的木柱,而在靠近流戶區的這一方放置了一些糧食和藥材,原來巡視堤壩的蕭迥回來了。
他還給契盈寫了一封簡訊,內容如下:未讓流民流出,你做事妥當。在未得太守指示前,你仍需堅守。糧與葯是縣尉李喬私人籌集,解你燃眉之急……
這一次契盈是無比感激的,蕭迥所為看似殘忍卻幫她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當然,更感激那個叫李喬的縣尉。如果此人在自己跟前,她恨不得上前去緊緊地擁抱他。
直到很久之後契盈才得知李喬的姐姐是嫁去南鄴的,最後死於南鄴所爆發的一場疫病當中。他和姐姐的感情很好,所以得知流戶區有了疫病便心生了要幫助他們的念頭。但因為陳安距離流戶區太近也需要趕快做好防疫,為了避免使用陳安的資源,他託人從外縣買了葯和糧。
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地捱過去,死的人雖然少了,可流戶區卻死氣沉沉的,包括東君營的兄弟也有被傳染的,甚至有被累倒的,比如辛知明。他一邊昏昏沉沉的一邊還不忘對契盈說抱歉。
契盈安慰他,說只要張革回來了,一切都會好的。可很快朱顏大汗淋漓地跑過來說有流民要越過壕溝衝擊陳安縣城。聽了這話,契盈的腦袋嗡嗡作響。辛知明聽了也艱難地要起身,契盈按下他說:「你不要動,有黃騰和高嶺在,他們翻不出浪來,不過是為了發泄一下。」
果不其然,等契盈來到壕溝附近時,黃騰和高嶺已經把要鬧事的一些流民挨個揍了一頓,當然並沒有下死手。算起來,東君營和流民們現在是難兄難弟。
看見契盈過來,蹲在地上的流民們開始騷動起來,有個膽大地突然站起來沖著契盈道:「我們是病人又不是罪人,如今把我們關起來算怎麼回事。吃不飽飯我們忍了,燒了我們的親人我們也忍了,如今弄這些釘柱讓我們日日瞧著,我們進退無路感覺連畜牲都不如,還不如死了算了……」
說完居然一個縱身跳起直直地撲向釘柱,然後整個人就掛在了釘柱上,鮮血很快便冒了出來。契盈大驚,喊著黃騰,黃騰也很快反應過來,帶著人把那個流民硬是從釘柱上拔了下來,然後鮮血自他胸前汩汩而出。盧玄馬上扯下自己的衣服撲上去按住那些出血點,但顯然已無濟於事。
就在所有人驚呼著受到了驚嚇之時,陳安縣的城門突然緩緩打開,然後有很多火把魚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