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妍妍雖然和她的搭檔融不到一起,但是她很快適應了酒店上班模式。晚起,晚睡的生活她感覺很舒服。
那幾年的烤鴨店生意十分火爆。鐵路局的大大小小的領導,都在裡邊消費,多少人家的多少客人都在這定餐,結婚的,待客的,每天不下於兩百多桌飯。忙死忙活的就是一百多個員工,洗碗就成了重中之重,有時候忙起來董事長都過來幫忙洗碗。張妍妍感覺有用不完的力氣,就是為了2500塊錢。也是要受那夜叉的管教的,她才不管她說啥,自己干好自己的工作,再不去理會她,倒也平安無事。
一個月以後,她和夜叉還有了共同語言,那就是想家的時候放開嗓子唱兩聲。
她最愛唱老家的小曲:「良玉忙把衣衫解,金釵拿在手呀中…」這時候會引來幾個員工的取笑:「哭喪一樣,唱的啥?」夜叉就像癩蛤蟆叫一樣笑著,告訴那些看熱鬧的同事:「張妍妍想她老公了。」於是所有聽見的人都大聲笑起來。她就拿眼睛瞪著她們繼續大聲唱。
其實熟悉以後張妍妍才看清楚夜叉的長了癩蛤蟆嘴,尤其是笑的時候嘴角掉到了下顎上,這時候張妍妍就要做快吐了的一樣子。其實她真的看見夜叉笑的時候最噁心,她真真切切看到眼裡的不是笑而是淫蕩,一個真正的蕩婦!後來真的驗證了她的看法!
時間在忙碌中消失著,張妍妍每天洗著那些個,不知道多少人粘了筷子和口水的餐具,她從來不去拔那些盤子里的剩菜剩飯,她看見就難受,聞見各種菜,和其他液體的混合物的味道馬上肚子里就翻江倒海。夜叉也還照顧就讓她撈沖乾淨的盤子,她的心裡就有一絲感激夜叉。
雖然母子兩個在一個地方上班,但是他幾乎看不見兒子。她在後堂洗碗,兒子在前廳端飯,她忙的時候,他也在忙,他下班了,她還在忙,酒店的管理理念是年輕人需要照顧,迎合他們的心理,把那些個傻瓜一樣的尕娃娃們照顧好了,他們才能認真的服務於客人。
那些個部長啊,經理呀,管理起來才能稱心如意;相反對於像張妍妍這樣年齡的人或者更年長的人來說,服從酒店的規章制度才能不吃虧,才能讓領導看得起你。所以辰宇鑫相對於他媽媽,算起來也是陳經理的香餑餑。
張妍妍就一點不擔心兒子看別人臉色。她自己經常要看別人臉色,但是她感覺她非常大度,從來不和那些人計較,每次遇到不開心,或者別人給她臉色,她都是笑笑就忘了,那些個人總以為她是傻子。
時間長了她發現了夜叉很多秘密。
夜叉不但讓老窩瓜,瘦死鬼,(這是她給兩個老漢起的外號,當然她不敢當著他們的面叫。)每天干著最累最噁心的活,還要他們每個月工資發了給她兩百塊錢的管理費。老窩瓜,和瘦死鬼很聽話就給了她。當時把張妍妍嚇了一跳,想著是不是她也會向她要,那門都沒有!張妍妍在心裡狠狠地嘀咕。
後來張妍妍和鋪草間的大姐關係非常鐵。說到鋪草間,其實張妍妍一直不明白,那明明就是管理員工的工服,桌布,盤花和所有餐廳要的一些消耗品,應該叫酒店用品管理才合適,卻偏偏叫那麼個不著調的名字。
鋪草間的大姐已經六十歲了,但是歲月在她臉上沒有留下任何印記。長得非常漂亮,皮膚非常潔凈,張妍妍常常羨慕地問她:「谷大姐,你年輕的時候是不是有很多男朋友?」「你個傻媳婦,不能亂說啊!」谷大姐就格格笑著捂住她的嘴,不過她臉上流露著得意和自豪。
越來越熟悉以後,她閑下來就在後堂到處串,於是她又多了真心的朋友趙淑珍大姐,地地道道的城裡老太太,已經六十二歲了,退休以後一直在烤鴨店洗酒杯子,收客人們吃剩的鴨餅,就是卷鴨肉的一種薄餅,很好吃,張妍妍總是想知道是怎麼做的。於是她又串到面點房看了個究竟。
趙淑珍可是個有文化的人,戴著眼鏡,雖然沒有保持住美麗的容顏,滿臉都是褶子,但是她有非常迷人的身材,單看她的後背多少男人的眼珠子都會銷魂,她和谷大姐都是鐵路局的職工,趙淑珍是鐵路局的會計師,谷大姐只是列車上最漂亮的列車員。兩個人是一輩子的鐵哥們。
每次張妍妍閑下來就跟趙淑珍兩個人去收鴨餅,收回來的鴨餅一半面點房回收下次再經過加工再賣給客人,一半她就連客人吃剩的烤鴨拿回去給她老頭子吃。
張妍妍忍不住就問她:「大姐這些餅和肉還能吃嗎?」趙淑珍斜著眼睛,有點惱火地斥責她:「尕媳婦子,農村出來的人,那麼大兒子,也不知道珍惜糧食,這些個都是好肉,好餅咋就不能吃了?難道你們農村人吃剩了全倒掉了嗎?」「大姐不會倒!就…」「就是嗎?多好的吃食,多可惜倒掉了!」「不是的,我們都餵豬了,不對喂狗了,又不對喂牲口,還有雞,還有…」這時候她突然看見趙淑珍眼睛裡邊冒著怒火。她急忙自己捂住了嘴巴。這時候站在門口張望的谷大姐笑得前俯後仰,那聲音比年輕姑娘的還好聽,張妍妍就愛聽她笑了。趙淑珍就把她們兩個都推出她的洗杯間去。
這些開心的事兒一輩子刻在張妍妍心裡。夜叉受賄賂的事情其實很可笑,有一次她把瘦死鬼罵哭了。
那天張妍妍晚班,他們三個是早班,張妍妍並沒有看見夜叉罵人,她到店裡的時候,只看見瘦死鬼老淚縱橫,淚水全沉澱在他老臉的皺紋裡邊,看見她進來急忙使勁擦,但是還是像汗珠一樣從臉上往下滾著。張妍妍嫌棄的呲了呲牙,沒去理會他們那糗事。
瘦死鬼是城裡的五保戶,按說生活能過去,但是他連住的地方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