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做你哥哥了(續)

2022年07月03日13:28:08 故事 1124

我不想做你哥哥了(續) - 天天要聞

12

「小魚,小魚。」

酒館嘈雜的聲響撥亂了我的思緒,火鍋白茫的霧氣隔開綽綽人影。

我回過神的時候,飯桌上那群人好像還在侃天侃地。

旁邊的女生緊緊靠著我,讓我朝一個方向看去。

「長宏 他們公司的項目經理,你覺得怎麼樣?」

對面似乎坐著來我們這桌打招呼的男人,穿著白襯衫,短髮打理得還算清秀。

觸到我目光的時候,朝我輕輕笑了下。

「他找我要你的微信呢。」

我搖了搖頭,撥弄手包上的搭扣,半晌,輕輕地朝她說話。

「我得走了。」

「誒?不再玩一會嗎?」

「我父親住院了,我得趕回去照顧他。」

深秋的風一股腦地湧進街道,我站在餐館門口,緊了緊圍在脖子上的圍巾。

父親住院什麼的當然是借口,我叫了輛計程車,目的地是自己的家。

想想看,自我爸確診得了肝癌,好像也過去兩年了。

這兩年里,他一直不停地跟我懺悔,我早就聽膩了他掏心掏肺,悔得肝腸寸斷的話,乾脆每次總逃著,不去見他。

高三下半年,他到底沒將我的名次賣成。

得益於考試組篩查的嚴格,還有我那平時唯唯諾諾的班主任終於挺身為我撐了把腰。

他的錢沒搞到手,就氣急敗壞地將我趕出了家門。

他叫我滾,跟我說沒我這麼個女兒。

他喝得醉醺醺的,又投入了其他女人的懷抱中。

那幾天,我睡在了收留周遲欲的那個奶奶家裡。

就睡在周遲欲曾經睡過的那個床,好像還能感受到他的氣息一樣。

夜晚我輾轉反側,猛地躲進被窩裡自己哭了出來。

那時我總是會哭,明明知道哭也沒有人看,明明知道哭也解決不了問題,可有時做著題目眼淚就止不住。

有時會想起周遲欲,想質問他為什麼把我丟在了這裡。

我在一場場那麼安靜的夜裡,只有野貓嘶鳴的夜裡,輾轉反側般揉碎過多少遍他的名字。

後來,我還是考上了想要上的學校。

報到那天就只有我一個人,我自己把行李搬上了樓,自己整理的床鋪,被舍友的媽媽誇獎了一遍。

說我很成熟,很懂事,這麼小,就能把自己的東西打理地井井有條。

……

大學畢業之後,我參加了工作,離開了支離破碎到不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擠入人潮洪流,如同千千萬萬的年輕人一樣找尋自己的歸處。

在事業剛有起色的那一年,我聽說我媽和那個男人離婚了,又聽說我爸得了肝癌。

我還是把我爸送去了醫院,他經歷了不少手術,似乎想了很多,對我愈發地愧疚。

我工作忙,去看他的次數寥寥無幾,每次走的時候,他總是顫抖著嗓音要我站在那,讓他再看一眼。

他說他夢見小時候我吵著要去玩遊樂園的飛機,他帶我去玩了,而不是將我鎖在空蕩蕩的家裡。

他說他賬戶里還留了點錢,全給我了,雖說現在我可能早就不需要了。

有些事,我知道它已經過去了,可原諒卡在喉管,我怎麼也說不出來。

……

今年的秋,好像比以往要冷一些。

哈出的一團白霧在空中散開,下了車,我慢慢地往家裡走。

我是喝了點酒的,但還沒到神志不清的地步,遠方的落葉在燈光下散落一地金黃,我停了下來。

我沒醉啊。

我也不是,做了場夢吧。

路燈下站著穿著黑色風衣的人,可那張臉就能捲起我無邊的思念。

是周欲遲……

他總是讓我想起高中那段時光,有一個人是我無盡夜海之中唯一的白船。

輕飄飄的秋葉落在周遲欲的頭頂,他在看見我的時候,眼裡就忽而閃爍了無邊的星。

「……」

我越過他,快步往樓道里走。

他好像愣了下,想要追我,可又沒跑那麼近……

我們都沒說話,我越走越快,夜寂靜無聲,我走在上層的樓梯,他就在下一層緊緊地跟著我。

腳下輕快的步子逐漸變為了跑,我清清楚楚地聽到自己的喘息,樓道口的聲控燈因為我們而逐一亮起。

我家在四樓,可當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看到了天台的大門。

推開門的時候,秋天的風一股腦地灌了過來。

我提起裙擺,想要跨進天台。

「別去,小心著涼了。」

他終於說話,在我身後,他似乎也跑了,聲音混著含含糊糊的啞。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風撩起他額前的黑髮,對樓霓虹的光映在他的眸中,他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你不聽我話,林小魚。」

他跟在我身後,一起走進了天台。

「頭髮變長了。」

「好像也長高了。」

我不應,他就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轉過身看他,秋天的月明晃地懸在他身後,他像是知道我忘不掉他一樣。

「你話也變多了,周遲欲。」

他愣了下,似乎沒反應過來。

我上前幾步,仰頭看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很久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畢竟你告訴我的一切都是假的,連名字也是。」

這樣的夜色里,我居然連他的睫毛都數得清。

他輕笑了下,微微俯了俯聲,呼吸都快噴洒到我臉上。

「生氣了?」

我拉遠了與他的距離。

轉了個圈,靠著欄杆,他的視線緊緊追隨著我。

「我在……架空了我老爹所有勢力之後,就一直在找你。」

他輕輕地開口,慢慢地靠近我。

「找了大概有……幾個月吧,你跑得可真夠遠的。」

「這些年……你笑什麼?」

他停住,挑了挑眉。

「大孝子。」

我指了指他。

「架空自己老爹。」

「是啊。」

他倒是應得坦坦蕩蕩。

「我還有段戀愛沒談呢,他就把我給抓走了,我能不恨嗎?」

他的目光又濕又黏,意味深長。

「周遲欲,我才不會原諒你的不告而別呢!」

揚起一陣風的時候,我朝他大喊。

這麼高的樓啊,沒有了秋天的葉,可漫天的蕭瑟和孤寂全裹挾著人的身體。

我眯著眼,酒精好像又在胸腔之中一點點燃燒起來。

「好啊,那就不原諒。」

他只是,只是那麼輕輕地說。

「我過得不好,周遲欲。」

「我知道。」

「那天集訓回來我沒有看見你,我真的特別害怕。」

「……」

「後來你一直沒有回來,我總是會想你。」

「……」

「你一直一直沒有回來,我就漸漸不會想你了。」

「你今天,又幹嗎出現呢?」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討厭,你有多煩,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忘記你用了多長時間。」

你知不知道,你走的那天,十七八歲的林小魚,她的世界就黑了一塊。

我有點想罵他,可我又想抱住他,晚風它實在是太冷太冷了啊。

我果然該聽他的話,不然,也不會說到一半突然打起了嗝。

於是本烘托好的氣氛戛然而止,我有些尷尬地別過了頭。

他笑了聲,俯過身問我。

「跟我走嗎?」

「不跟。」

「做我女朋友嗎?」

「不做。」

「喜歡周遲欲嗎?」

「不喜歡。」

他湊近我,高挺的鼻樑蹭了蹭我的鼻尖。

「可我愛你,林小魚。」

13

遠方高樓的玻璃窗還映著萬家的燈火,我從沒聽過如此直白的話語。

我們離得太近太近了,所以我很清晰地看見他眼底蕩漾著的秋葉,一片絢爛的昏黃,裹挾著我。

我望著他笑,搖了搖頭。

天台的風忽而驟起,我與他擦肩而過。

……

拒絕周遲欲,我本來以為我的日子會歸於平靜。

可在耳邊緩緩流淌著音樂的舞廳之中,我的老闆將我介紹給了他。

本來陪同老闆參加重要合作公司年會的秘書家裡出了急事,我屬於趕鴨子上架,也沒想到這麼巧,剛來就

見到了他。

我第一次見他穿西服,額前的碎發也被撩向腦頭,瞧人都帶著股涼薄。

我們握手的時候,他的手也冰冰冷冷的。

一觸即散,就像是不願與我多握一秒一樣。

他看我的眼神與看其他的人沒什麼兩樣,老闆還在儘力巴結他,我站在一邊,開著別的小差。

他這樣,又像是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了。

給人一種距離感,冷漠而清散,其實想想,他那時就有點上位者的氣勢了。

後來與周遲欲攀談的人越來越多了,老闆有點擠不進去,便慢慢走到了我身邊。

「他很厲害?」

我問老闆,再去看他的時候,是一名貴婦帶著一位稍年輕的女孩來到他面前。

女孩的言行舉止都很優雅,穿著看起來就貴得要死的長裙,我這種花幾百租來的裙子完全沒得比。

「你說周老闆?呵,周家誰不厲害啊。」

「他確實年輕有為,這幾年掌舵周家也沒出什麼大亂子……」

老闆瞥了我幾眼,想起了什麼,朝我擺擺手。

「你不會是看上他了吧?我跟你說,像你這樣的女孩可多了是。」

「沒機會的,他那種人啊,就只可能和門當戶對的人在一起,就比如說,喏。」

順著他的視線看,正是剛剛的女孩,瞧著就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抿著唇,朝他笑。

原來那麼優秀的女生,也喜歡他。

「我也覺得,我夠不上他。」

我點頭,從旁邊侍者的托盤取了杯香檳,與老闆碰碰杯,一飲而盡。

……

宴會是個極其無聊又漫長的過程,老闆嫌我不會說話又不會擋酒,叫我哪涼快哪待著去。

我懷著一股年終獎要沒的悲痛的心情,晃到了酒店外的庭院。

花園裡種著嬌艷欲滴的玫瑰,這裡又安靜又偏僻,我剛走幾步,就被人猛地拉到了陰暗的角落。

在看到周遲欲那雙暗沉的眼後,我還是把涌到喉嚨的尖叫咽了下去。

「好巧啊。」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他,我有些心虛。

「不巧。」

他說,含著煙,一股腦地噴洒在我的臉上。

「我跟蹤你的。」

「……」

「我還是沒想明白,你為什麼拒絕我。」

他湊近我,煙草的喑啞混著他身上古龍香的涼薄,一點一點侵蝕我的嗅覺。

「好在我也不準備想了,你拒絕你的,搶我也要把你搶到手。」

「我不想做你哥哥了。」

面前的人含著煙,把我抵在牆角,月光悠揚地垂下,朦朦朧朧地照著他散漫的臉龐。

他挑著眉,手指輕刮著我眼角的痣。

「做我女朋友。」

「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

我試圖從他的雙眼裡,看見或醉或清醒的東西,可是都沒有,只有偏執得嚇人的暗紅。

我把一切歸結於他被人灌酒灌太多了,掙開他,朝著庭院的盡頭走。

他又像上次那樣跟在我身後,我們倆都沒有說話,穿過玫瑰花叢,道路的盡頭是一座混著浮光的噴泉。

我脫了高跟鞋,走進水池,站在稍高一點的位置低頭看他。

揚起水弧,晶瑩而璀璨的光潑向他,他沒躲,被淋了個正著。

他的眼睫還掛著幾顆水珠,顫了顫,只是抬頭安靜地望著我。

「周遲欲,我們之間的距離,太遠啦。」

「不遠。」

我從不知道,他原來這麼固執。

「如果說,你真的是遊盪在街頭的小混混的話。」

我低頭看他的眼睛,那裡紛紛揚揚地倒映著絢爛的光,我甚至看見我自己的影子,晃晃悠悠。

「我想,我應該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了吧。」

「我是什麼人,很重要嗎?」

他插著口袋上前了兩步,噴泉就在我們身後嘩嘩作響,浮光的泡沫漾在他的周身,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很重要吧。」我輕輕地說。

「我又不是沒錢,又不是給不了你未來,你為什麼……」

他上前想要抓住我的手腕,被我躲開了,水花濺起,蕩漾著一圈漣漪。

「就是因為你有錢,就是因為你什麼都能給我吧。」

我吸了吸鼻子,他怔愣地看著我。

「我們的人生本來就不一樣,你的起點是我一輩子都達不到的終點。我生活在一個擁擠骯髒的家裡,我誰

都沒有,誰都不愛我,而你不一樣。」

「你早就看到過那麼那麼繁華的景象吧,你的辦公室在這座城市最高樓的頂層吧,他們都希望嫁給你的是一個家世顯赫的大小姐吧。」

「周遲欲,我什麼都沒有,我和你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會離開我的。」

「我不會。」

他猛地摟住我的腰,把我拉進他懷裡。

他死死地抱著我,太緊太緊了,讓我以為他想把我融進他的身體里。

「你會的。」

「乖,別想那麼多,我不會。」他說。

我瞧著噴泉濺出的水花,繁華的燈光斑駁地落在玫瑰叢中,他的手揉進我的髮絲,一下一下地順著。

「可是,周遲欲,你又不是沒有離開過我。」

我啞著嗓子跟他說,他的身體好像猛然僵住了。

「你總會走的,你會對我膩的,然後把我丟掉。」

「你最後還是會和門當戶對的大小姐結婚的,我知道,和八年前一樣,迫不得已,或者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理由,你會離開我,你肯定會離開我的。」

「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周遲欲……」

他低頭吻住了我。

我所有來不及說出的話,全都被他堵在唇齒間了。

他就像要把我吃掉一樣。

我以為,他不是那麼一個有攻擊性的人。

直到我被他吻得腿軟,是他摟著我的腰,我才不至於倒下去。

喘息聲在耳邊清晰地響起,他的眼睛有點惡狠狠,又有點說不出的慌亂。

他只是重複著告訴我,他不會。

水光落下時,他的懷抱熾熱,他咬著我的名字,沙啞而粘稠地許下承諾,在一個孤寂而繁星璀璨的夜晚。

我們都迷茫無措。

14

我爸由普通病房轉到了 vip 病房。

想也知道是誰幹的。

我打電話給周遲欲,跟他說沒必要,為了一個這樣的人花這麼多錢一點也不值得。

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越過,問我今天晚上想吃什麼。

「……」

「周遲欲。」

「嗯?」

「你在追我嗎?」

「嗯。」

嗓音含著淡薄的啞,卻分分明明。

「你知道,你其實挺有名的。」

我吸了口氣,咬著牙說。

「你那輛車子開到我們公司樓下,同事議論我是不是被包養了,老闆可勁地巴結我。」

他輕笑了聲,顯然對這種結果很滿意。

「那不挺好的。」

「哪裡好了!你這樣讓我覺得……我自己的一切,都不是因為自己而得來的。」

「是啊,林小魚,你要小心點。」

他的笑意不減,與我明明白白地算著陽謀。

「我就是要讓你離不開我。」

「……」

周遲欲這個人看起來清冷涼薄,其實內里總有股不服輸的勁。

連在追我這方面,也一樣。

周遲欲其實確實減輕了我對我爸的壓力,特別是他老人家最近病重,進了幾次 ICU,大概也真到最後的那個時候了。

我隔著玻璃看病房裡睡著的那個老人,那是我這些年來第一次認真地看他。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頭髮都變這麼白了,倒是有聽過護士提起他不愛吃飯。

我知道,這棟樓的護士醫生都挺不喜歡我的。

因為我總是把我爸丟在冰冷冷的病房,每次去看他,也沒幾個笑臉。

醫生給我談他病情的時候,也拐彎抹角地與我說多陪陪他,我就當成了耳旁風。

我承認,我多多少少有些報復的心理,即使他如今只是一個病危的老人,即使他求著我去原諒他。

可當我每次開口喊他的時候,那聲爸卡在喉管,我總會想起一場場雨夜裡,他和那些陌生的女人是如何交疊在一起的。

我總會想起他說著接我,究竟有多少次把我忘在了學校的大門口,一個人靜靜地等到天黑。

我總會想起他在黑暗而幽閉的房間里,如一隻面目猙獰的野獸,怒吼著讓我賣掉辛辛苦苦考來的名次,去換錢給他賭博。

……

我爸走的那時候,我正在開會。

其實我看到了,來電是醫院的號碼,每次他病危醫院都會打來一次電話。

那天我望著窗外,烏雲密布,就像是讓我早有預感一樣。

可我還是沒接,醫院打了幾次電話,我都沒接,到最後晚上六點,我收到了那條簡訊。

大概是迫不得已用簡訊的方式通知我,告訴我我爸搶救無效,叫我去見最後一面。

去醫院的路上就下著大雨。

高架上還在堵車,我死死地盯著雨刮器蹭過的車窗玻璃,車燈被水痕散射成不同的模樣,前面的司機一遍一遍地摁著喇叭。

我在想,他真的走了嗎。

他死了,真的死了。

年少時,我曾經在無數個日夜裡詛咒他去死,現在他終於如我當日話語般走向了黃泉。

停屍間的溫度涼薄地刺著我的肌膚,我最後去看蓋著白布的他,死去的面容說不上有多麼安詳。

醫生在旁邊拍了拍我的肩,輕輕地與我說話。

「他走的時候,一直念叨著想見小女兒的最後一面呢。」

「所以到底有什麼……是死前和解不了,必須要帶到死後的呢?」

「……」

那天的雨,它下的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我坐在醫院門口的長椅上,看檐下漏過的雨水,這裡的人總是行色匆匆,救護車拉著紅燈駛來,抬下一位全身是血的人,一個小男孩瘋了般跟在他們後面,撕心裂肺地喊著爸爸,爸爸。

雨水將那些人澆了個透濕,黑夜是漫無際悠長的折磨,我感到有些冷了,打了個寒站,想著該回去,卻發現眼睛盯一個地方太久,好酸。

抬起頭,恍然落入一雙漆黑的眼睛,周遲欲在好多年以前也是這麼將傘撐在我的頭頂的,雨擊打在傘面之上,他低著頭安靜地看著我。

毫無預兆地,我撲向了他,他被我撞地踉蹌了一下,為了接過我,雨傘從他手中脫落,滑在了雨中。

我抱著他的脖子,至那之後過了多久呢?我從沒如此號啕大哭過。

雨水是不是掩蓋了我的哭聲,我只知道他抱我抱得很緊,我感受不到溫暖,那好像有什麼在心中慢慢死去。

「周遲欲,真的就只剩我一個人了,真的,誰都不在了,我誰都沒有了,我只有我自己了,周遲欲……」

我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就像是可以從中渴求到什麼一樣。

他沒說話,任由我肆意妄為地發泄著,秋雨風呼嘯而過,我狠狠地抖了一下。

他把他的外套脫下來裹在我身上,掰過我的下巴,讓我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啊,還是有著暮色的光,有著落葉飄下盪開漣漪的秋色。

「對,林小魚,就只剩你一人了。」

我的雙眼怎麼也對不上焦,就只能迷茫地望向他,他把他的頭貼向我的額頭,那樣熾熱。

「可那又怎樣呢?在這個小時,在這一分,這一秒,我都站在你面前。」

「你說我會離開你的,是,是有可能,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哪天我腦子一抽就把你給弄丟了,可那又怎樣呢?」

「我現在是不是在你面前,我現在是不是你的?」

「林小魚。」

「如果有一天我會失去你,那我希望我和你的回憶那樣燦爛和美麗。」

那天,他到底對我說了些什麼呢?

好像不是要安慰我,好像是他要跟我說話。

我只知道我抱著他哭了很久,嗓子都啞了,最後哭不動,縮在他懷裡,慢慢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邊乍破了點微光,我在他背上,一晃一晃地,我拉了拉他的領子,啞著嗓跟他說話。

「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你昨晚才說你不是一個人的。」

「我怎麼說的?」

「你說你願意讓我留在你的身邊,留一輩子。」

15

年味竄過大街小巷,初雪消融起一地漣漪。

車子里的暖氣比較足,我轉頭問停好了車的周遲欲。

「我今天好看嗎?」

他俯過身來幫我解掉安全帶,順便親了親我的嘴角。

「好看。」

「那個,你說你媽是老師,我感覺她應該會比較喜歡我,因為我這氣質從小就比較受老師喜歡。」

我轉了一圈給他看,他倚著車門輕笑了聲,走過來牽我的手。

「抖什麼?別怕。」

……我確實有點緊張。

這是我第一次見周遲欲的父母,按以往周遲欲的描述,我總覺得他們是一對又嚴厲又古板的夫婦。

制定了嚴苛的教條,會掏出幾百萬支票將我打發走的那種。

院子被人打理得井井有條,我第一次見家裡真有配備園藝師的條件。

整一棟別墅都很氣派,卻不單是為了顯富,更有種肅靜古板的美。

「小少爺,回來過年啦,這位是?」

花園裡一位拿著水管澆花的中年男人嗓音洪亮,把準備直接越過他往家裡走的周遲欲硬生生吼停住了。

我往周遲欲身後縮了縮。

「這是我女朋友。」

周遲欲把我從他身後拎了出來。

又給我介紹那個男人。

「這是我爹。」

「……」

你爹?

你爹為什麼要喊你小少爺?

我和那個中年男人好像同時都被他的話震驚了,男人將水管放在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翻。

「這你女朋友?你胡扯吧你小子,你能帶這麼正常一個女朋友回家?」

「……」

周遲欲無視我們的疑惑,牽著我的手把我往家裡拉。

他爹就跟在我們身後喋喋不休。

「你不去年才跟我說,你要帶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奶回家來場忘年交,把我給氣死的嗎?」

「你不還說今年你不回家了,這個家你一秒都不想待了嗎?」

「這小姑娘多水靈啊,我們周小少爺要不還是別禍害人家,還是找老奶來場黃昏戀吧還是?」

「……」

周遲欲他爸,對他有一種介於幼稚與中年男人慣喜歡嘲諷別人之間的語氣。

「我爸自從上次把我抓回家,就對我這樣了。」

「大概是怕對我太硬我又離家出走,現在換著法逮到機會就陰陽怪氣我。」

把我帶到沙發,周遲欲他小聲地在我耳邊說。

而後轉移了話題,輕笑著看我。

「想喝什麼?」

我剛想說隨便,他爸就背著手踱到了我們面前。

「年輕人就要來點熱茶!」

說著就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上,茶几上有一套齊全的煮茶設備,他老人家開始熟練地煮水。

「叔叔這鐵觀音,不是一般人能喝的啊。」

好像是對我說的話,眼睛卻不看我,不怒自威,就像高中時被教導主任喊去談話一樣,他一定是個在官場沉浮很久的人。

「你別嚇著孩子。」

溫柔的嗓音自我身後響起,這個女人倒一眼就能看出是周遲欲的媽媽,眉眼有七分相似,保養得很好,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肩膀上。

「你叫什麼名字?」

「林小魚。」

「無數小魚齊亂跳,琉璃盤底簸銀花,真是個好名字。」

「……」

我估摸我爸給我取名字的時候是為了吃魚,沒您想的那麼多。

「小少爺好久沒下棋了吧?我們對弈一局。」

周遲欲他爹好像非常樂意喊他小少爺,每次這麼一喊,周遲欲臉就得沉那麼幾分,這次他捲起袖子,殺意漸起。

「來啊,您可別像上次一樣裝醉給我把棋盤掀了。」

我對於象棋的理解僅存於小區門口老大爺的社區聯賽,眼看著沒我什麼事,便站起身說要幫阿姨的忙。

……

他媽媽說是在廚房準備,好像也只是盯著那些用人忙東忙西。

瞧見我來了,朝我招招手。

女人有種渾然天成的熱絡和親和,她戴上老花鏡點開手機,給我看她的手機相冊。

「來來來,給你看粥粥他小時候。他爸前天才把照片導我手機上的。」

相冊里的照片不少,多是翻拍的,畫面里的小男孩先開始還可可愛愛,到後面越來越不正常。

上樹,跳泥坑,打架,挂彩……

這簡直不該是一個正常男孩該有的童年。

「粥粥他小時候啊,簡直就是個小惡魔,你知道嗎,長兩犄角的那種。」

「他那叛逆期簡直長得離譜喲,小學的時候我單被叫過去開家長會,一學期就七八次,毫不誇張。」

「……」

我以前可憐周遲欲有個家教古板的父母,現在我可憐他父母倒了什麼霉能有這麼刺頭的一個兒子。

「他爸是那種受不了自己的孩子比別人低的,硬拽著他學習,爺倆的抗爭從他出生就開始了,小時候他不喝奶,他爹就把奶瓶往他嘴裡塞著喝。」

「……」

「現在想想,欸,也挺好玩的,他爹這幾年也漸漸想明白了,放手讓他去做,到底是年輕人的天下啊……

嗯,小魚,我還沒聽你說過你的父母呢。」

話題繞道這方面,我心裡一咯噔。

是啊,哪個父母不在意自己親家是怎麼樣的人的。

湯咕嚕嚕地冒著泡,我在心中嘆了口氣,如實回答。

「我爹走了,我媽改嫁,估計……也不願管我的事的。」

「……」

女人笑得依舊柔和,暖銀色的光在她的眸中閃爍。

「是嗎,那你嫁過來,可得改口叫我聲媽啊。」

……

我將菜全部擺上飯桌後,周遲欲他爹是最迫不及待的。

「誒呀,不下了不下了,吃飯吃飯!」

和棋子那叫一個乾淨利落,周遲欲嘆了口氣,無奈地坐在我身邊。

戳了戳我,小聲地在我耳旁說話。

「多吃點,別不好意思啊。」

我點了點頭,一點都不緊張,好似是有意無意想要把我給融入進去似的,吃飯的時候他們總會為我提些話題,他爸做得有點拙劣,常常談到一半問我一些我不感興趣的軍事問題,他媽就很自然地過渡一些溫溫和和的提問。

我從沒有像這樣和別人吃過這麼一頓飯。

原來周遲欲他家是這樣的,他爹會忍不住吃一半就開始打趣他,狂誇他,多少有些反諷。

兩人吃著吃著互相陰陽怪氣起來,他媽也不勸,彎著眼,就差手裡多把瓜子了。

窗戶外結了層冰花,室內卻暖暖和和的,菜式都是家常菜,口味卻一等一的好,我想起之前一個人待在家

的時候,給自己過年,一碗泡麵都煮得軟爛。

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16

吃過飯,他爹好像繼續想拉我暢談,就被周遲欲先一步將我拉進了院子里。

前幾天剛下的雪,還沒化乾淨,用人剷出了一條小石道,我在身後喊周遲欲的名字,他回身。

一團小雪球正正巧巧砸進了他懷裡。

他愣了愣,挑眉。

步步逼近我,這輕輕柔柔的笑讓我有些害怕,突然想起他媽說他就是只小惡魔,他嘴角勾起的笑便有了些不妙的意味。

他把我堵在庭院一處小亭子里,抬手將我頭頂的雪給掃掉。

「跑什麼,嗯?」

我仰頭望他,呼出的白氣一股腦地湧向他,是不是太冷了,我啊了一聲,朝著他傻笑。

他的眼眸暗了暗,低頭吻我。

我躲,被他摁住了腰,手有些不安分,鉤在了我衣服的邊兒,我跟他說我冷,他的手就停住了。

「現在還怕嗎?」

他蹭著我的嘴唇跟我說話。

「怕什麼?」

「怕我離開你。」

「怕呀。」

他低頭,繼續啃我的唇。

「誒,你別,周遲欲。」

又是這樣,我被他親得腿都軟了,被他摟在懷裡,抬著眼睛星星點點地看他。

「我愛你。」

他的話語直白,呼吸打在我的耳郭,燎人心頭到發顫。

「聽膩了,換一個。」

我摟著他的脖子。

「你是我的救贖,是我捧在心尖上的寶貝,是我這輩子都不敢忘記的姑娘。」

「好膩歪,周遲欲。」

我踮了踮腳,把臉埋在他的頸窩。

他嗯了聲,又蘇又啞。

天邊的光乍破了星野的暮色,細碎的流光一顆一顆地閃過,那輪皎白的月明晃晃地掛在了天上。

我沒跟他說,我是怕。

怕他走,怕他的父母不喜歡我,怕外界的議論,怕別人的奚落。

可他讓我有了面對這一切的勇氣。

迎著星光,就可以毫無畏懼地前行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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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故事(瞎子摸骨) - 天天要聞

民間故事(瞎子摸骨)

陳乾看著手裡的玉佩嘆了口氣,這是他當初送給未婚妻林可兒的定親信物,陳家敗落後,林家嫌棄他窮,退了婚事,這玉佩也送還了回來,他一直沒捨得典當,如今家裡就剩這麼一個值錢的物件,他打算典賣了作為趕考的路費。
母親走後,我摘下給她買的耳環,大嫂面露譏諷,三天後她更不淡定 - 天天要聞

母親走後,我摘下給她買的耳環,大嫂面露譏諷,三天後她更不淡定

母親走後,我摘下給她買的耳環,大嫂面露譏諷,三天後她更不淡定1.母親走的那天,天空灰濛濛的,像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紗布,壓抑得人喘不過氣。我跪在靈堂前,淚水模糊了視線,耳邊回蕩著親戚們斷斷續續的哭聲,心裡卻空蕩蕩的,像被人掏空了一般。母親走得很突然,突發腦溢血,搶救無效。
女主管喝醉了,爬上了我的車,說道,我們去賓館。 - 天天要聞

女主管喝醉了,爬上了我的車,說道,我們去賓館。

張鴻蓄著一頭烏黑的短髮,眼神中帶著些許鬱鬱寡歡,他站在這座繁華都市的邊緣,獨自望著遠方林立的高樓。每一天,他就像無數城市裡的普通職員一樣,重複著簡單枯燥的工作內容。這一天也不例外,他按時走進了那間已經有些陳舊的寫字樓,坐進自己格子間的角落。「張鴻,這份文件你檢查過了嗎?
父親去世,大伯帶全家要錢,我拗不過去廚房拿錢,大伯慌忙離開 - 天天要聞

父親去世,大伯帶全家要錢,我拗不過去廚房拿錢,大伯慌忙離開

原創文章,全網首發,嚴禁搬運,搬運必維權。故事來源於生活,進行潤色、編輯處理,請理性閱讀。父親去世的消息像一顆重磅炸彈,震得我們家四壁生寒。我站在客廳的窗前,看著窗外的雨絲,心裡一片凄涼。突然,門鈴響起,我打開門,只見大伯一家站在門外,臉上帶著勉強的笑容。
公公住院,妻子請假醫院陪床,提前回家,卻看到丈夫慌張去倒垃圾 - 天天要聞

公公住院,妻子請假醫院陪床,提前回家,卻看到丈夫慌張去倒垃圾

醫院外的疑云:當陪伴與疑惑交織在一個普通的周末,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客廳的地板上,本應是溫馨寧靜的午後,但對於小芸來說,卻是一場情感的風暴即將來臨的預兆。小芸的公公因為一場突發的疾病住進了醫院,作為孝順的兒媳,她毫不猶豫地請了長假,每日在醫院裡悉心照料。
78年我去當兵,給女同桌寫信兩年沒回信,退伍後去找她才發現真相 - 天天要聞

78年我去當兵,給女同桌寫信兩年沒回信,退伍後去找她才發現真相

頭條改版後新增廣告解鎖,廣告開始5秒後用您發財的小手點擊右上角關閉,即可繼續閱讀【本內容為虛構小故事,請理性閱讀,切勿對號入座】1978年的秋季我剛進入高中就讀,一入校門映入眼帘的是滿園漂亮的秋海棠,青紅相間,煞是好看,正當我四處張望時,一個清秀的女孩從我身邊走過,微風吹拂著她的
剛做完流產手術,婆婆做了辣子雞和水煮魚,父母連夜趕來接我回家 - 天天要聞

剛做完流產手術,婆婆做了辣子雞和水煮魚,父母連夜趕來接我回家

小雨靠在計程車的后座上,臉色蒼白,疲憊不堪。一年前,她和小李滿心歡喜地步入婚姻的殿堂,兩個人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誰知這一年,幸福的生活卻出現了意外的波折。小雨患上了妊娠相關的併發症,醫生告訴她必須儘快手術,以免對生命造成威脅。術後,她需要好好休養,心和身體都需要時間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