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生非（小小說）

家住市郊邊上的石利軍，家有一座二層小樓，樓前是一處四四方方的小院， 這樣的居住條件比城裡那些教授、工程師還要優越。

可他二十七八歲了還未說上對象，爹媽很著急，四處託人為兒子張羅對象。

這天一清早，鄰居胡嬸喜滋滋地來敲石利軍家門，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穿戴花俏、忸忸怩怩的大閨女，原來她是來跟石利軍說對象的。

利軍媽開了門，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忙朝裡屋還在睡懶覺的兒子喊：「利軍！快出來招待客人啊！」

過了一會兒，從裡屋慢騰騰走出一個年輕人，打著哈欠兒，伸了一個懶腰。

當他睜開眼睛看清楚姑娘的面容時，不禁皺起眉頭。

原來那閨女長得並不俊俏，圓墩墩的臉上有幾塊黃褐斑，下身短，上身長，只有那兩隻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轉。

胡嬸眼神兒好，一眼看出石利軍的反常情緒，她讓利軍媽照顧客人，自己把利軍叫到門外，一陣數落：「利軍，咱成家過日子，得講究實惠。女人能做飯、生娃就行了，如果貪圖漂亮，買張美人畫貼在牆上，每天早晚看一遍不就得了？你也該掂量一下自己的條件……」

石利軍不滿地嘟囔：「我條件怎麼了？我身強力壯，一米八的大個子！你瞧你給我說的那些對象，都是些嫁不出去的老閨女！」

胡嬸生氣了：「好你個十利軍！你有本事自己找一個漂亮小妞給我看看！」

原來，石利軍本來長得濃眉大眼，端端正正，可美中不足的是，他小時候有一次騎飛車，迎面撞上了夜間進城的拖拉機，結果鼻樑骨被撞碎，雖經醫生搶救保住了性命，卻落了個塌鼻樑。

後因鼻樑肌肉萎縮，兩隻鼻孔像大猩猩似地朝上翹，說話也瓮聲瓮氣帶有濃重的鼻音，人們譏笑他，送他一個綽號「朝天望」。

就因為這，他找對象成了老大難。後來，他找到一家整容醫院，往鼻樑上安了一塊假骨，他才脫胎換骨，有了今天這副尊容。

利軍所在的電器配件廠，是出口創匯的企業。

在一次工會組織的聯誼晚會上，他認識了新調來的女技術員李燕。

李燕比他小兩歲，長得楊柳細腰，明眸皓齒，外加一雙丹鳳眼，是全廠子公認的美人。

剛談戀愛時，石利軍信心不足，他怕自己文化水平低，配不上人家，等談了一陣子，他才感到李燕的要求並不高，兩人閃電般戀愛，又閃電般結婚。

剛結婚時倒也夫妻恩愛，相敬如賓，石利軍每天上班樂滋滋的，可同廠的工友陳胖子卻提醒他：「你先別高興得太早，麻煩事在後面呢！咱們工人早從老大跌到了老小，那美人怎麼就看上你了？你可得盯緊點，小心插進第三者！」

石利軍狠狠瞪他一眼，心裡說：「別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見別人的媳婦漂亮就說嫉妒話。」

原來，陳胖子以前也是一個找對象的老大難，後來他從邊遠山區找了一個農村姑娘，又花了1萬多元辦了農轉非手續，他妻子身體壯得像只小牛犢，夏天喝生水都不生病。

3年過去了，和石利軍同時結婚的夫妻都懷孕生子，有的人家的孩子都會叫爸爸媽媽、會在地上跑了，可李燕的肚子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石利軍心裡犯了嘀咕：難道我們夫妻生育方面有問題他瞞著李燕到醫院做檢查，大夫拿著化驗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小夥子，放心吧，一切正常！如果真有問題，得從你妻子那裡考慮考慮。」

石利軍回到家，就催李燕到醫院檢查。李燕支支吾吾，面露難色。

自從結婚以後，石利軍總感到這小美人有什麼事瞞著自己。

這天，趁李燕上班不在家，他在家裡翻箱倒櫃，仔細檢查妻子的每一樣物品，看看能否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李燕結婚時從娘家帶來一個小木箱，箱子裝上一把鎖，石利軍早就想看看那裡面的秘密，只是李燕鑰匙不離身。

這次，他特意偷偷配了一把鑰匙，等他打開箱蓋，只見裡面放著布娃娃、布老虎、小貓、小狗等玩具，還有一些嬰兒的小衣裳。

石利軍心裡納悶：李燕這麼想孩子，結婚3年竟沒動靜，難道她不會生育嗎？忽然，他從箱子里翻出兩個小藥瓶，驚得他目瞪口呆，原來那是兩瓶避孕藥。

他心裡憤憤不平：這小美人身子嫁給了我，心裡卻想著別的男人！

等李燕下班回家，他將那兩個小藥瓶「啪」地甩在李燕跟前，怒氣沖沖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李燕無言以對，躲到裡屋默默地流淚。

石利軍氣得將那些避孕藥統統扔進了垃圾桶。

半年以後，李燕果真懷了孕，

石利軍甭提多高興了。他天天雞鴨魚肉不斷，惟恐妻子吃得少，吃得差，虧了腹中的嬰兒。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當他焦慮不安地在產房外等了一天之後，一位護士小姐推門出來，用奇異的目光打量了他半天才說：「你妻子生了，是個男孩。」

他異常興奮，又感覺納悶兒。等他陪著躺在平板車上的妻子進了母嬰室，見到了他盼望已久的孩子，不禁皺起眉頭。

只見襁褓中的嬰兒雖眉目清秀，臉色紅嫩，但眉眼之間的鼻樑骨顯得扁平，一點不像自己小時候高高的鼻樑。

他聯想起李燕和他結婚3年一直不願生育，瞞著自己吃避孕藥，說不定她在外面另有情人。

石利軍越想越不是滋味，決心一定要找到那個「第三者」，好好教訓他一頓。

石利軍的第一個懷疑對象，是那個常戴一個大口罩的鄭大夫。

因為戴口罩可以暫時遮掩人的生理缺陷，石利軍自己就有戴大口罩找對象的歷史。

當時，石利軍連找幾個對象都吹了，有人給他出主意說：談戀愛第一印象最重要，如果你能戴上口罩，等你在感情上把對方俘虜了，再摘下口罩，那時即便你生理上有些缺陷，對方也能容忍。

當時正逢三九嚴寒，石利軍戴著大口罩來到文化廣場，和約定的對象見了面。姑娘見對方是個一米八的壯小伙，頓時兩頰緋紅，秋波閃閃。

兩人一見鍾情，逛公園，壓馬路，轉商場，最後來到電影院。

電影院里正在播放一部進口言情片，當演到男歡女愛激情處，兩人禁不住靠近身子，拉住了手。

電影院里氣溫高，他戴著大口罩時間一長，又熱又悶，不知不覺中他摘下了口罩。

還好，電影院里光線很暗，姑娘沒看清他的臉面。

等電影結束了，他拉著姑娘的手，大搖大擺走齣電影院，竟忘了重新戴上口罩。

當姑娘看清楚他的面孔，發現他是個塌鼻樑時，驚得半張著嘴巴呆望了半天，才狠命地甩開他，哭著跑了。

省醫院內科副主任醫師鄭大夫和李燕是中學同班同學，石利軍陪李燕找鄭大夫看過幾次病。

每當看到李燕和鄭大夫那親熱熟悉的樣子，他心裡就酸溜溜的，他猜想他倆上中學時的關係肯定不一般。

也許是常年和病人打交道的緣故，鄭大夫總愛戴一個大口罩，愛在女人面前賣弄自己的醫術，石利軍猜想他也一定是個「塌鼻樑」、「朝天望」。

這天，他正好上中班，上午便早早來到醫院，沒想到鄭大夫門前已排上了六七個病號，其中一名年輕女病人正敞著懷坐在鄭大夫跟前，鄭大夫則手拿聽診器，在女病人那豐滿的胸部聽來聽去。

石利軍剛要上前搭話，鄭大夫很不客氣地瞥他一眼說：「你先出去！這裡是診室，要看病後面排隊去。」

石利軍弄了個倒憋氣。這裡是醫院，不便大吵大鬧，他只好暫且忍耐，退出診室，等待時機。

鄭大夫攆走了不速之客，又把女病人叫到屏風後面，好一會兒才出來。

鄭大夫剛洗過手，正用白毛巾擦著，那女人則一邊系腰帶、扣子，一邊嬌滴滴地問這問那。

這一切被躲在門外的石利軍看得一清二楚，他再也控制不住，暗暗罵道：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他就是用這種方法勾引女人的嗎？我非得教訓一下他不可！想到此，他猛然闖進屋，剛要掄胳膊動拳腳，卻見鄭大夫已摘下口罩，一邊用手絹擦著額頭和鼻樑上的汗珠，一邊怔怔地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石利軍一下子愣住了。原來鄭大夫的鼻樑長得好好的，並不是「塌鼻樑」。

石利軍從醫院出來，迎面碰上陳胖子。陳胖子是到醫院看病人的，石利軍鬧家庭糾紛的事他早已知曉。

陳胖子連諷帶刺地說：「看看，讓我言中了吧！我早就說過，找老婆就找『三心牌』，你瞧我那位，長相雖說一般，可撂在家裡放心，出門省心，過日子舒心！」

石利軍沒功夫聽他嘮叨，一甩袖子走了。

石利軍回到家，見自已的小家裡空蕩蕩的，屋內的東西擺放整齊，桌面、地面擦得乾乾淨淨，妻子和剛滿月的孩子卻不知去向。

這些天他只顧去找「第三者」了，也沒心思照看坐月子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嬰兒。

他發現寫字檯上放著封信，是李燕的筆跡，連忙拿了起來：利軍：你不必再去找什麼「第三者」，夫妻之間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還怎麼共同生活？我現在可以實話告訴你，我生來並不是個美麗的女人，而是一隻沒人理睬的醜小鴨。

我一出生左眼角就帶有一塊明顯的疤痕，人們都說這叫「痢痢眼」，就因為這，我幾次談對象都以失敗而告終。後來，有位好心的醫師為我做了整容手術，才使我有了今天這般佼好容貌。

我找對象沒敢奢望太高，只要求對方老實、厚道，最終選擇了你。婚後我一直想生個孩子。可又怕自己的不良基因傳給下一代，所以，我一方面採取避孕措施，一方面翻醫書，尋訪名醫，想讓將來我們的孩子能像你一樣英俊、健壯。

可事不由人，悲劇還是發生了。母不嫌子丑，孩子我帶走了，我寫了一份離婚協議書，只等著你回來簽字。

順便留下張我整容以前的相片……

這時，街坊鄰居都來了，胡嬸也在其中。小兩口鬧矛盾，弄得滿城風雨，鄰居們都知道了。

人們聽說這小兩口都是整了容的，一陣竊竊私語：這年月興起美容，頭髮白了可染黑，禿子戴上假髮套，還有紋眉、拉雙眼皮……

年輕人搞對象，你蒙我來我騙你，這孩子生下來可是實實在在的，誰也騙不了！

石利軍的心早涼了半截兒，他獃獃地瞅著那張像片，半天說不出話來。

忽然，他像發現了什麼秘密似的：「不對呀，還是有『第三者』！李燕雖說眼晴有點毛病，可她鼻樑長得好好的，這孩子為什麼……」

胡嬸說：「你別總是疑神疑鬼的！這孩子的眉眼哪一樣不像你？你以前不就是個『塌鼻樑』、『朝天望』嗎？」

石利軍固執地說：「我的塌鼻樑』是後天撞的，怎麼會遺傳給孩子呢？」

正說著，只聽門外一陣嚷嚷，在眾人的攙扶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進來，嘴中還不住地念叨：「我的重孫兒在哪裡？」

有人告訴老太太事情的來龍去脈，並說小兩口正在鬧離婚，孫媳婦已經抱著孩子回了娘家，老太太氣得一頓拐杖，大聲訓斥石利軍：「咱家五代單傳，這孩子是咱家的獨苗！你還不快去給媳婦道歉，把孩子抱回來！孩子鼻樑扁平，正說明是咱家的骨血。你爺爺死的早，你們好多人沒見過他，他就是個塌鼻樑，這是咱石家人的標記。它不是輩輩傳，而是隔一兩代傳一次，鼻樑扁平點有什麼不好？不礙吃，不礙喝，如果不中看，長大了像你一樣，做個隆鼻術不就得了！」

石利軍聽罷，好像明白了一點道理。他癱軟在沙發上，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