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歲的林月梅(化名)又一次掀開被子。紗布黏住潰爛的皮膚,每扯下一寸都像在剝自己的肉。她疼得渾身發抖,卻不敢叫出聲——隔壁房睡著剛做完化療的父親,母親正蹲在樓道里撿別人扔掉的礦泉水瓶。這個家,早就被癌症撕碎了。
「腫瘤像石頭一樣壓住所有器官」
五年前確診宮頸癌時,林月梅(化名)剛懷上二胎。手術、放療、化療輪番上陣,孩子沒了,子宮切了,命勉強保住了。可今年複查,CT片子上黑壓壓一片:腫瘤從盆腔蔓延到腹腔,像野草般瘋長,擠得膀胱、直腸完全變形。「醫生說我下半身爛得像被硫酸泡過,可最疼的不是傷口,是腫瘤壓著骨頭,連喘氣都像有人拿鎚子砸脊椎。」
她掀開褲腳,小腿腫得發亮,皮膚裂開幾道血口子。最要命的是會陰部潰爛,每次換藥都要揭開黏連的紗布,膿血混著腐肉的味道在出租屋裡瀰漫。為了省錢,她不敢用止痛泵,疼得受不住就咬毛巾,枕頭上全是牙印。
「連跪著爬都是奢望」
現在的林月梅(化名),連蹲下上廁所都做不到。腫瘤頂著膀胱,她必須像孕婦一樣叉開腿,扶著牆慢慢挪。稍微走快兩步,潰爛處就滲出血水,把褲子染成暗紅色。夜裡疼得睡不著,她就盯著天花板數藥片:嗎啡緩釋片、羥考酮、芬太尼貼劑……「吃多了怕上癮,不吃又熬不過整夜。」
更絕望的是治療。醫生直言,複發腫瘤包裹著大血管和神經,手術風險極高。「就像在炸藥堆里拆線,稍有不慎人就沒了。」化療葯對她已不再起效,靶向葯每月五萬,吃垮全家也撐不過三個月。她摸著空蕩蕩的右下腹,那裡曾插著引流管,每天要倒出半碗膿血。
「我不是在等死,是在求活」
林月梅(化名)的手機里存著張老照片:她扎著馬尾在服裝廠踩縫紉機,丈夫在旁邊打包衣服,三歲的大女兒趴在紙箱上畫畫。那時他們剛還清父親肺癌的債,盤算著攢夠首付回老家蓋房。如今丈夫在工地扛水泥,日薪兩百,每月寄回一萬二,剛好夠她買止疼葯和換藥紗布。
「我試過直播籌款,可直播間沒人氣。」她撩起衣擺,腰間橫著兩道蜈蚣狀的疤痕,「現在這副樣子,誰願意看?」有病友推薦她去國外試新葯,她算了算,機票錢都夠全家吃半年。最近她總夢見自己變成魚,在漆黑的水裡拚命游,卻怎麼也夠不著水面。
「活著,比尊嚴重要」
採訪那天,林月梅(化名)剛換完葯。她把潰爛的右腿架在板凳上,用棉簽蘸著生理鹽水清理創面。「你看這肉,爛得跟豆腐渣似的。」她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以前愛穿裙子,現在連鏡子都不敢照。」
床頭擺著個褪色的芭比娃娃,是大女兒省了三個月早餐錢買的。「媽媽,等你病好了就能陪我跳舞了。」孩子總這麼說。林月梅(化名)把娃娃貼在胸口,指甲摳進塑料關節里。她不是沒想過放棄,可每次看到母親佝僂著背翻垃圾桶,看到丈夫手上的凍瘡裂了又合,她就覺得這口氣咽不下去。
「哪怕讓我再活五年,看著女兒小學畢業呢?」她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聲音輕得像風中殘葉,「我不怕疼,不怕丑,就怕他們忘了我長什麼樣。」
在中國,每天有超過一萬人被確診癌症,像林月梅(化名)這樣的複發患者佔三成。他們卡在「治不好」與「治不起」的夾縫裡,用潰爛的身體丈量生命的重量。當醫保談判代表在鏡頭前為幾分錢討價還價時,或許該想想:對於這些被癌症啃噬的人來說,多活一天的意義,遠比任何數據都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