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再看《天下長河》,就聊一聊陳潢陳天一。
第一次看到這個人的名字,是在二月河的小說《康熙王朝》裡面,高士奇贈此人外號「水耗子」,說他又黑又瘦,還讓康熙的愛妃,也就是鼎鼎大名的十三阿哥他娘寶日龍梅念念不忘了一輩子,最後也是因為治河累病交加英年早喪。
中國人最愛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治河這個屬於土木工程的,又看不懂又沒意思,所以千古下來,能在這上面留下名字的,前前後後都沒超過10人。但是因為治河搞得改朝換代,那倒是一數一大串,隋朝和元朝就栽在這上面。
然而治水太重要了,中國自然災害發生的頻率和強度均居世界首位。在所有的自然災害中,最為頻繁和嚴重的有四種:水災、旱災、地震災和海洋災。這四種大約佔全部自然災害的90%,其中水旱災害最為突出,佔到一半還要多。中國水旱災害有著非常悠久的歷史記載,從公元前206年到公元1949年的2155年間都有詳細的記錄,總計發生較大的洪水災害1092次,較大的旱災1056次,平均每年發生一次大的水旱災害。水旱災害的頻繁發生,是由於中國東南部的國土受到季風氣候的影響,每年的雨水基本上集中於3~4個月之中,導致水資源時空分布不均衡,且時空變異性強,這種水文特性為世界罕有。自然災害頻繁使農業生產容易發生災荒,如果不能及時救濟就會演變為饑荒。
春秋時代齊國的國相管仲曾經有一句名言,「治國必先除五害,五害之中以水為大」,這就是「治國必先治水」的由來。
在這裡還必須得提到黃河,黃河不僅是世界上含沙量最高的河流,也是最複雜難治的河流。歷史上黃河大遷徙共有7次,在4230年間堤防潰決約1580次。黃河洪水波及的範圍北至天津,南到南京,泛濫面積達25萬平方公里,餓殍滿地哀鴻遍野。這是撫育我們的母親河,也是一條帶來滾滾災害的長河。
所以從古至今,治水這事,沒有足夠的錢糧,沒有強有力的中央政府,沒有高瞻遠矚的規劃和無比堅定的決心,這根本就是想都別想的事。
是治水,更是治國。不過對陳潢來說,他就只管治水,他的人生他的激情全部都是黃河。他身上有著孤勇者的孤獨和堅定,就跟一把利刃一樣,一往無前又帶著易碎的鋒芒。
撇開治水,這人的情商基本就屬於馬里亞納海溝,靳輔告訴他要遵守官場潛規則,不要替自己求情,他不,處處逮著機會就要為靳輔伸冤,
跟大家商議開會,他把在場的所有人都diss了一遍,搞得彈幕連連彈出這句話:大哥,你說得很好,不要再說了。或許從那時候開始,就註定陳天一不得善終。
要不是靳輔,我都深刻的懷疑他能不能活到第二十集,還是康老三精明,他讓陳潢擔任靳輔的幕僚,不給他官做,省的自己天天跟在背後擦屁股。
再到後來,面對著剛愎自用的康熙,陳潢依舊不肯後退半步——這其實是我覺得這部劇拍的很有深度的地方,人是會變得,哪有千古卓絕的聖天子,只有權謀老辣愈發不得見他人挑戰權威的老帝王。
哪有那麼多的忠臣孝子,只有一大堆見風使舵明哲保身的凡人。
於是我忽然想起白起,那位在長平之戰立下不世之功的戰神,那也是和陳潢一樣的頭鐵,堅定地站在技術層面上,用戰場形勢,人心變動,士兵傷亡以及國際形勢,企圖和秦王進行一場技術辯駁,要用技術的正確性,來說服帝王內心的專制。
然而秦王要的不是這個,他和康老三在意的東西都是一樣的:簡在帝心,你是忠於你的良知你的道德你的技術,還是忠於我?
我曾經以為,太純粹的人或事物,往往就是世間留不住的,後來才明白,不是留不住而是不想留。
最終白起自刎,而陳潢也病逝於獄中。史書上對於陳潢的結局寫得很清楚:
「陳潢以屯田事,觸犯地主豪紳,遭到江南道御史郭琇等參奏,以「攘奪民田,妄稱屯墾」的罪名被削職,「解京監候」,懷恨而死」。
這部戲的導演是這麼說的:歷史上靳輔和陳潢的結局是悲劇,但全世界的史詩,永遠都在描寫失敗且死去的英雄。
在中國人眼裡,真正的成功不是活著贏得什麼,這只是最小的成功。諸葛亮北伐成功了嗎?岳飛北伐成功了嗎?這並不妨礙他們的偉大人格和高貴的精神。我們把成功分為三種:立功、立德、立言。施琅收回台灣屬於立功,靳輔、陳潢不能終其功業,但他們的精神永存,人格光照萬古。死亡,恰恰是他們成功的開始。能在黃河邊,讓百姓心甘情願為之立雕像的沒幾個人。
還好,時間和民心會還以那些無私者公道,公者千古,私者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