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的嬪妃們不宮鬥了、不侍寢了。
想要盛寵、想要位分、想要說情、想要擴張宗族勢力，
只需要做一件事——
考試。
考得越高、位分越高、得到的利益就越多。
一場轟轟烈烈的學習運動在後宮席捲而至。
1
我是剛被打入冷宮的貴妃。
因為我在本次全後宮期中考試中取得了倒一。
當朝聖上在冷宮監督我做錯題集。
他邊檢查我的試卷邊道：「這張玉璽受力分析圖，再給朕抄十遍。」
我提著毛筆的手一抖，
兩行清淚就落了下來。
2
已故的太上皇是一位了不起的皇帝，
三年前他落馬昏迷，醒來的時候，
對貼身宮人說了一道神秘的咒語：
「淦哦！這就穿了！你是不在逗我玩呢！」
之後性情大變，大刀闊斧地改革了後宮體制。
據說是要在全國推廣，
與科舉制有所差別的人才選拔制度，
全國適齡學子不論男女，均可參加。
為了力排保守派朝臣的「女子不如男」的異議，
太上皇以身作則，將自己的後宮改造為了政策試點，
於是後宮的嬪妃們不宮鬥了、不侍寢了。
想要盛寵、想要位分、想要說情、想要擴張宗族勢力，
只需要做一件事——
考試。
考得越高、位分越高、得到的利益就越多。
一場轟轟烈烈的學習運動在後宮席捲而至。
3
太上皇撒手西去，當朝皇帝就來接替他的班子。
這一代的後宮嬪妃在學習方面就更爭氣了，
除了我。
我的愛好不是學習，是穿漂亮裙子。
我的宮女柳兒，經常一邊給我梳頭，一邊嘆氣。
她說：「娘娘，您這張好看的臉，指不定是用腦子換的。」
我道：「謝謝，雖然本宮感覺你是在罵人。」
我學習差，但我是貴妃。
因為入宮那天評定位分的摸底考試，
我，
超常發揮了。
4
今兒個是後宮首次月考放榜的日子，
正是夏花浪漫的季節，
陽光很燦爛，
我成績很爛。
新裁的煙紫色薄紗宮裝是我近來的新寵，
頭上的插著的珍珠步搖也是我頂喜歡的一支。
雖然打扮得很輕盈，
但我的心情很沉重。
此刻我正拿著成績單慢騰騰地走在回宮的路上，。
盤算著怎麼跟我的大宮女柳兒交代這次的成績。
冷不丁被一道冷冰冰的男聲叫住了，
今日的皇帝穿了一件雪色長袍，
越發襯得他面如冠玉，秀色可餐。
就是人看起來太冷淡。
他道：「成績出來了？」
我點頭。
他道：「如何。」
我道：「本宮是黑馬。」
他道：「哦？」
我道：「竟然考了第一。」
他道：「善。」
我道：「倒數第一。」
他：…
他沉默不語，
上下打量了我好幾眼。
眼神熾熱，若有所思。
我有些不好意思，心說我不會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力吧。
就聽見皇帝緩緩道：「來人，給朕將她打入冷宮。」
他又道：「沒考到及格，不許出去。」
5
在冷宮，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我心情不好，到處挑毛病。
我埋怨道：「冷宮的房梁也太低了。」
柳兒道：「方便娘娘頭懸樑、錐刺股。」
我道：「床板又硬！」
柳兒道：「對娘娘腰背好，娘娘可腰馬合一，蹲馬步背誦。」
我道：「那還有宮人在冷宮院子里養雞呢！」
柳兒道：「那是皇上叫人養的，為了督促娘娘聞雞起讀。」
我捶胸頓足道：「無語子！」
6
皇帝隔三岔五來探視我，
今天帶一本《三年宮考，五年模擬》
明天帶一本《王前雄學案》
皇帝下了朝批完奏摺，
斯斯文文地一撩羊脂玉色的長袍，
氣度非凡地往我桌前一坐，
再無聲地沖我微微頷首，
意思是：「做題吧，朕看著呢。」
我心猿意馬地低頭，作用功狀，想著寫完題去熙嬪宮裡打馬吊。
他喝了三四盞茶，幾次欲言又止，
終於忍不住開口：「再玩你那塊硯台，朕把你骨灰揚咯。」
我很不好意思地停下了摳硯台的手。
7
皇帝不在的時候，
換柳兒監督我學習。
柳兒低頭繡花，
我老喜歡用毛筆杆子戳她，
東拉西扯，就是不讀書。
我道：「柳兒，我這條嫩黃掐花兒的裙子好看不？」
柳兒道：「娘娘，您快學習吧！」
我砸吧著嘴道：「近來的尚衣坊的料子本宮都看膩了，想找些好看的來。」
柳兒道：「娘娘，您快學習吧！」
我道：「誒，你說皇上為什麼天天給我補課，他會不會暗戀我啊。」
柳兒不說話了，只是低頭繡花。
我又用毛筆杆子輕輕戳她，笑道：「你這小妮子，怎麼不催本宮學習了？」
我樂呵呵地把手伸到身後去夠茶壺，
沒抓到茶壺柄，倒是扯出了一條絲滑的明黃色腰帶，
我一轉頭，看見皇帝提著褲子，面色鐵青地望著我。
我撓頭掩蓋尷尬。
8
雖然撓頭了，
但是尷尬並沒有被掩蓋，
反而更上一層樓。
他道：「朕想了個提升成績的法子。」
我道：「皇上，臣妾天生愚笨，什麼學習的法子都不管用。」
他道：「及格一科，送你一匹域進貢的綢緞。」
我道：「皇上，臣妾說了什麼法子都…」
他道：「今年送的料子近看與普通絲綢無益，
但放在陽光之下，
裡面鑲嵌的銀絲便會閃閃發光，不似凡物，
用來裁裙子是極好的。」
我抬頭，信誓旦旦地握拳：」皇上，臣妾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皇上許是為我好學的眼神打動了，點點頭，沒說什麼，背著手走出了冷宮。
我一低頭，發現那根明黃色的腰帶還攥在我的手上。
眼瞅著人已經走遠了，
我默默無言地把腰帶收了起來。
希望皇上的褲頭緊些。
9
我背詩的時候，最喜歡纏著柳兒。
她出上句，我對下句。
許是在冷宮熬夜背書背久了，
近日又天氣轉涼，我近日剛起床就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昏昏沉沉又折回床上，睡到中午，
隱約聽到有人在念詩：「垂死病中驚坐起…」
我條件反射地從床上坐起來，接道：「笑問客從何處來！」
立在我床頭的皇上用手背探了探我的額頭，
緩緩搖頭道：「朕儘力了，已經沒救了。」
柳兒扯著嗓子嚎了一聲：「娘娘——」
喂等等！我還沒死呢！
10
他今日腰間掛了串碎水晶，晃得我眼花。
我又扶額躺下了，迷迷糊糊道：「原來是皇上啊…」
他道：「你近日染了風寒，朕許你出冷宮，
找其他嬪妃借借複習筆記，就不必擔心落下功課。」
柳兒道：「娘娘若是身子不適睡不安穩，還是數數綿羊吧。」
我無力地擺擺手，啞著嗓子道：「現在早就不興數綿羊那一套了…」
皇帝一張面癱的俊臉出現在我頭頂，
面無表情道：「那愛妃都數什麼睡覺？」
我喃喃自語道：「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鈉鎂鋁硅磷，硫氯氬鉀鈣…」
我睡得很香。
所以沒有看到，
常年面癱的皇帝破天荒地揚揚嘴角，
笑了。
11
被熱醒的。
醒來我眯起了眼睛：「好刺眼，是什麼東西？是金色傳說嗎？」
皇上木著一張臉，端坐在金燦燦的光芒中央，
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佛性的光輝。
她道：「皇上送來的暖爐和錦被，暖爐是金子雕的，錦被是金絲繡的。」
我面上一喜，
皇上道：「朕借你的，要還。」
我悶悶道：「哦，本宮知道了。」
可惡，不能偷拿去賣錢了。
皇上真摳。
12
笙妃擅長生物。
華妃擅長化學。
蕪妃擅長物理。
理綜三巨頭時常聚在御花園自習，今兒個竟然有閒情逸緻邀請我去打牌。
我道：「現在的我已非吳下阿蒙，怎麼會做這等玩物喪志之事。」
柳兒感動道：「娘娘果真變得有文化了，連吳下阿蒙這樣的成語都會用了。」
我道：「謝謝，雖然本宮覺得你是在罵人。」
柳兒道：「那奴婢替娘娘回了宮人，就說不去了。」
我道：「且慢！」
柳兒鄙夷地看著我。
13
今兒個天氣晴朗，我穿了條撒金粉蝶穿花褶群裙，婷婷裊裊地走在御花園裡。
我道：「姐姐們，要期末了，怎麼在玩牌呀？」
我的那句「加我一個」就要脫口而出之際，
只聽見華妃打出三張組合牌：「2Mg+O?。」
笙妃打出兩張牌，道：「兩張MgO。」
蕪妃捏著牌道：「要不起，過。」
華妃道：「CuSO4+2NaOH。」
笙妃道：「Cu(OH)2+Na2SO4。」
華妃看見站在一旁的我，笑道：「妹妹，來玩嗎，理綜牌，正巧打到化學。」
我後退半步道：「不了吧，姐姐們玩得開心就好。」
落荒而逃。
14
到頭來，還是要踏踏實實學習。
臨近期末了，我很緊張。
期末測驗考不好，是要掉位分的。
皇上還能夠悠然自得地到我這來喝茶，
我愁眉苦臉地寫題目。
皇上清了清嗓子道：「朕的茶都喝了好幾泡了，
茶水都快沒色了，怎麼還有人一字未寫。」
我皺起一張臉，苦巴巴地指著試卷辯解道：「還是寫了一個字的。」
皇上的視線順著我的指尖掃去。
我寫的那個字是：「解」
15
皇上道：「朕教你。」
我道：「臣妾洗耳恭聽。」
皇上道：「先把這個帶入這個，再這樣，最後那樣，就解出來了。」
我頻頻點頭，道：「哦哦，原來如此，是這樣子啊，完全沒聽懂。」
皇上沉默了半響，道：「像你這樣特別的女子，朕還是第一次見。」
我不好意思地撓頭：「皇上謬讚，特別在哪裡，跟臣妾展開說說。」
皇上道：「特別蠢。」
我：…
皇上道：「蠢得甚得朕心。」
我道：「謝謝，雖然臣妾覺得您在罵人。」
16
期末了。
用作考場的宮殿外拉起了一條氣勢恢宏的橫幅。
「熱烈慶祝第二十七屆後宮期中考試順利召開！祝各位娘娘旗開得勝！」
第一門就是我最頭疼的物理。
「如圖所示，假設桂美人將芳貴妃推入御花園池中，求此時芳貴妃在水中所受到的浮力。」
「（多選題）已知熙嬪質量m,經過前殿、正廳、後殿，前殿到正廳的距離等於正廳到後殿的距離，熙嬪從前殿到正廳平均速度為每秒2米，下列物理量中不可求得的是____」
「今日後宮不及格人數再創歷史新高，皇上震怒，將玉璽擲出，請在答題紙上畫出玉璽在空中的拋物線。」
…
唉。
我大嘆氣，恨不能以頭搶地爾。
17
放榜了。
點小公雞和扔骰子並沒有讓我像上次一樣超常發揮。
上次倒一，這次倒二，
讓我覺得很丟臉，
於是一頭栽進被子里，
打算用吃光被窩空氣的法子悶死自己。
柳兒道：「娘娘，別傷心了，起來吃飯罷！」
我裝睡。
又有一陣腳步聲傳來，是皇上的。
柳兒道：「皇上，您怎麼來了？」
皇上道：「來送新料子，聽說她近來心情不好，朕來探望。」
我支棱起耳朵。
柳兒道：「這料子娘娘見了一定喜歡，哇，這手感！哇，這光澤！哇，這綉工…」
皇上道：「可惜她沒起，沒人收禮，朕還是回去吧。」
我急了我急了。
柳兒道：「皇上，奴婢送送您…」
我「嗖」地一下坐起扶額道：「哎呀本宮醒了，哇噻今兒個睡得可真香…」
皇上和柳兒正並排立在床頭，像堵密不透風的人牆。
兩張面無表情的臉齊齊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我瞧見兩個人空空的手，尷尬道：「那啥，料子呢？」
18
我道：「皇上詐臣妾，臣妾要點精神損失費不過分吧。」
皇上道：「一國之君來了還裝睡，判你個欺君之罪不過分吧。」
我乾笑道：「…那沒事了，臣妾開玩笑呢，呵呵。」
但想到他特意來看我，我的心中還是有一些感動。
我道：「皇上，謝…」
皇上道：「綉金絲的錦被，該還給朕了。」
我一時語塞。
他又道：「你剛剛要說什麼來著？」
我沒好氣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19
柳兒出寢殿備膳了，
皇上把我從被子里撈起來，
我此刻正以彆扭地姿勢坐在他懷裡，
我悄無聲息地想要挪下去。
皇上道：「怎麼？這麼想下去，是因為朕的腿燙屁股，還是你長瘡了？」
我不敢動了。
皇上從袖中掏出一卷畫軸，展開道：「你覺得這條裙子的樣式好看嗎？」
我雙眼放光，狗腿道：「好看好看，很富貴，就是有點…」
他挑眉道：「有點？」
我道：「有點黃，有點閃…」
皇上道：「賞你了，要不要？」
我道：「啊？」
皇上道：「不要做考試的貴妃了，做朕唯一的妻子。」
我道：「啊？」
他道：「做朕的皇后。」
20
哦…
有些事琢磨起來不對味，
現在想想就覺得合情合理。
我道：「怪不得皇上天天過來催讀書，肯定是那日在御花園看上了臣妾的美貌。」
皇上道：「後宮裡什麼樣的美人沒有，朕有那麼膚淺嗎？」
他又道：「朝臣都在說女子讀書考官本是異想天開之舉，那陣子你成績太差，又給他們抓到機會反對朕的改革，朕氣不過，才天天催你讀書，好叫他們消停點。」
我道：「那為什麼呀！」
他道：「因為你蠢得甚得朕心，蠢得標新立異，蠢得舉世無雙，天地為之黯然失色。」
我道：「這又是為什麼呀！」
他道：「因為你挺可愛，每天見到你，朕都開心。」
我平時厚臉皮慣了，此時也忍不住面頰緋紅，於是慫慫地囁嚅道：「那、那…」
皇上道：「那朕的鳳袍，就送給愛妃了。」
21
時至今日，
我還記得他說的那句話
「不要做考試的貴妃了，做朕的皇后。」
沒想到不做考試的貴妃，
做了皇后，還是要考試。
我恨得牙痒痒，
幾乎要把手裡的毛筆掰斷。
人模狗樣的皇帝照舊坐在桌邊細細品茶，
以看我學習為樂。
他慢悠悠道：「朕可沒有告訴你，做了皇后就不用學習。」
啊呸！
22
連著守了一個多月的空房了，
皇上很惆悵。
他來找我了。
我正高貴冷艷地坐在寢殿里刷題，
自從我刷了幾個月的題以來，
終於在上個月考了第四，
學習的熱情瞬間高漲，
做練習的速度比以往快了三倍。
皇上道：「愛妃，朕也是個有需求的男人…」
我道：「身為一國之母，不考第一寢食難安。」
皇上道：「所以愛會消失，對不對？」
我道：「愛沒有消失。」
皇上道：「那還等什麼，愛妃，來！」
我道：「根據能量守恆定理，愛不會消失，但愛會轉移。」
皇上道：「你愛上誰了？朕去砍他！」
我鏗鏘有力地吐出兩個字：
「學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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