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征服世界到被征服，從親中到親俄，外蒙古的故事有點怪

王光之/一個有腔調的人文類解讀頭條號

末尾鏈接為（瓜地馬拉簡史）科普文章

外蒙古——中國最陌生的鄰居

一名身穿蒙古族服飾的中國蒙古族女孩。蒙古族總人口超過1千萬，主要分布在中、俄、蒙三國，中國境內最多

（本文只探討外蒙古，不著重落筆於廣義上的蒙古族）

對於蒙古（Mongolia）而言，他們的地圖可能會有些單調。

且看蒙古的地緣位置，蒙古被夾在了中俄（北俄南中）之間，幾乎是滴水不漏。而這似乎也告訴世人——蒙古民族的命運與中俄這兩個國家息息相關。國際上有個段子：

蒙古的地緣位置。蒙古是一個內陸國，與俄羅斯與中國接壤，在政治、經濟、文化上都同時深受中俄影響

蒙古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國家之一，因為要想打它，你得跨過俄羅斯或中國。

再說點不正經的，蒙古作為一個百分百的內陸國，其海軍在國際上常常被調侃。因為這是世界上規模最小、人數最少的海軍。尷尬的地理位置和草原民族的性格，同時這也代表著蒙古人自古與海洋無緣。

蒙古國海軍，是世界上最小的海軍，僅有3艘艦船，7個服役人員，只在內湖活動

但關於蒙古，我們的第一印象很可能是金戈鐵馬的蒙古鐵騎。誠然，歷史上的蒙古人南征北戰，一度將版圖打到了歐洲的多瑙河畔，建立了人類史上面積第二大的國家（鼎盛時約2400-3000平方千米，僅次於英殖民帝國）。

蒙古，是一個內陸國家，面積約156萬平方千米，人口僅330多萬人

作為最典型的草原民族，蒙古人骨子裡的驍勇善戰著實令人生畏。然而歷史不會停下等待這些冷兵器時代的「戰士」，如今的蒙古只是一個遍地戈壁、人口稀少、經濟落後的內陸國家，在經濟上極度依賴中國和俄羅斯，在政治、文化上幾乎已經俄化（如文字），飲馬四海的日子似乎已成為歷史。

一名蒙古國牧民

簡單介紹一下蒙古的情況：面積約156萬平方千米（略低於中國新疆，世界第十九大國家），人口約330萬（和莆田市相當，全球蒙古族人口約為1200多萬，其中中國最多，約600多萬），GDP約130多億美元（略低於福清市），人均GDP約4200美元（約中國42%）。

無論從哪方面看，蒙古連中規中矩都算不上。

蒙古首都烏蘭巴托夜景。烏蘭巴托是蒙古最大的城市，城市化水平和呼和浩特類似，74%的人口是年輕人

此次疫情，蒙古向我國捐贈3萬隻羊作為抗疫物資，一時讓人啼笑皆非。

蒙古羊，是一種粗毛綿羊，生命力極其頑強，非常耐寒、耐旱

那麼，蒙古在歷史上長期是我國領土的一部分，如今卻表現出很濃厚的俄羅斯風情，不管是西里爾文字，還是俄式建築。那麼我們不禁要問——現如今的蒙古，到底和中國關係如何？

一名蒙古模特。她是俄矇混血兒，臉部有很明顯的白種人特徵

歷史上的蒙古與中國——長城內外的兩個民族

蒙古人是游牧民族（這裡是廣義上的蒙古人），而我們是農耕民族，從春秋戰國時期開始，一道長城橫亘南北，分開了兩個迥然不同的民族。但自古以來關於生存環境的鬥爭就沒停過。

一名蒙古族女射手

這裡需要注意，廣義上的蒙古民族並不局限於今天的蒙古族，但也不代表著生活在蒙古高原上的民族都是蒙古人，所以匈奴人和鮮卑人也不算蒙古人。現在多認為，蒙古人是東胡人（匈奴以東諸民族泛稱）的後代，逐水草而居，沒有固定的疆域，於是這片大致的活動範圍便被叫作「蒙古」。（《舊唐書》出現「蒙古」二字，意味「永恆之火」）。

戰國末期，匈奴和東胡漸漸崛起，其中蒙古人是東胡人的後代

公元1206年，南宋和金人正打得不可開交，蒙古可汗（最高統治者）成吉思汗就想說「咱們也建個國」，於是乘機在斡難河（位於中國黑龍江省境內）建立大蒙古國，蒙古人自此崛起，並很快席捲世界。元朝時期，算是蒙古人與中原民族的第一次大規模融合。

蒙古帝國由四大汗國組成，其中位於中國的這一部分稱為「元」（地圖僅供參考）

那麼什麼時候開始蒙古才真正意義上成為中國的一部分呢？那得是明末清初。蒙古很大，分為漠南、漠北（大致類似內、外蒙古）兩部分，清朝初年皇太極引兵出征漠南，漠南的蒙古王公打不過人家臣服了，清王朝入主中原後，又通過聯姻成了滿蒙軍事集團。

所謂「滿蒙一家」。

清朝歷史上著名的孝庄皇后出身蒙古科爾沁部，電視劇《孝庄秘史》中由寧靜飾演

可以說蒙古人在17世紀後，是真的身不由己。沙俄崛起後，隨即越過烏拉爾山向西，開始了轟轟烈烈的西伯利亞大開發，不斷擠壓著蒙古人的生存空間。漠北諸部眼看自己打不過毛子，隨即想要抱大腿，於是紛紛率部南下投靠清王朝。

生活在西伯利亞地區的因紐特人，屬於蒙古人種的北極屬，也是廣義上的蒙古人

滿清一看當然很開心，願意做這些蒙古人的靠山。1727年，清廷和沙俄簽訂《恰克圖條約》，得，漠北蒙古這一片模糊的地區正式有了疆界，成了清廷治下的領土。也就是從這開始，中國擁有對外蒙古的「宣稱權」。

17世紀的清王朝版圖，其中烏里雅蘇台就是臣服後的漠北蒙古

漠南蒙古自古和中原接觸密切，同化得也快，但漠北蒙古還是有點「難以馴服」，臣服於清廷很大程度上只是為了受保護。18世紀，清廷落後挨打，同時沙俄為了修鐵路開發遠東，打起了外蒙的主義，開始暗中唆使並支持外蒙獨立。

蒙古是如何成為蘇聯的大礦場的？

1911年清王朝覆滅，外蒙在沙俄的支持下，也宣稱獨立。

外蒙藏傳佛教教宗八世，就是他與外蒙王公一起宣稱獨立的，「獨立」後自封為汗

這根本就是個偽政權，啥都沒有，靠的就是抱沙俄大腿。1915年到1917年，沙俄也不行了，北洋政府就順勢收復失地，外蒙的軍隊是弱到不行了，連北洋軍閥都打不過，1919年徐樹錚率兵收復了外蒙。

1919年，徐樹錚部在外蒙烏蘭巴托

此後，沙俄白軍和蘇俄紅軍也緊隨而至，幾方勢力在外蒙打得是不可開交，最終北洋軍閥、沙俄白軍、外蒙王公都拉胯了，蘇俄扶持了蘇赫巴托，建立了蒙古人民黨。好傢夥，幾乎是一夜之間，傳統君主制下的蒙古草原就變了天。

蘇赫巴托，蒙古人民黨的創始人

1923年，30歲的蘇赫巴托英年早逝。他的二把手喬巴山登上了歷史舞台，這人牛，號稱「蒙古斯大林」，出身貧寒牧民家庭，後進入俄羅斯人辦的學校，在蘇俄接受了蘇維埃思想，並投身蒙古革命。

喬巴山，蒙古人民共和國的創始人，號稱「蒙古斯大林」

和蘇赫巴托的溫和（自治而非獨立）不同，喬巴山鐵了心要獨立，1924年他將人民黨更名為「人民革命黨」，準備在蘇聯幫助下獨立。

但尷尬的是，蒙古舉目都是牧民，沒有工人階級，怎麼個工人運動？喬巴山很聰明，他繞過這一步，直接把喇嘛（蒙古國家是藏傳佛教）和王公階級拎出來作為革命對象。很快，他就肅清了統治蒙古三百多年的喇嘛貴族。

今天的蒙古世俗化程度非常高，就是得益於喬巴山的鐵腕

打倒了喇嘛，四捨五入也就是勝利了。

蘇化後的蒙古士兵

緊接著，喬巴山開始了他的「蒙古工業化」道路，當然了，這一切都是在蘇聯的幫助（遙控）下。但蒙古是一個傳統游牧國家，工業化比農業國家還難，1931年爆發了糧食危機。

當時的蒙古只有畜牧業，連農業都沒有

然而喬巴山沒有放棄，他幾乎是敞開了國門，讓蘇聯人來指導，建立了國營的畜牧業工場和農牧產品加工業，很快首都烏蘭巴托就成了工業中心，蒙古也有工人階級了。

喬巴山這人特崇拜斯大林，就也想當蒙古的「慈父」。30年代以防範日本間諜滲透的理由，在蘇聯的配合下開始了大清洗。先是讓蘇聯駐兵3萬，接著在1939年幹掉總理阿穆爾，大權獨攬。但這一切的後果是蒙古的完全俄羅斯化（西里爾文字）、主權淪喪。

1930年代，烏蘭巴託大街上，兩個蘇聯士兵和一個蒙古士兵

當然了，喬巴山不在乎，因為抱蘇聯大腿可以保證蒙古的安全，最典型的例子就是1939年的諾門坎戰役，蘇聯紅軍把入侵外蒙的日本關東軍揍了個屁滾尿流，從此再不敢踏足外蒙一步。

諾門坎戰役，由蘇聯將領朱可夫指揮，以日軍失敗為結局

號稱「陸軍之花」的日本關東軍把臉丟到北海道去了，從此日本放棄了進攻西伯利亞的企圖，而是轉向了東南亞。

但請注意，直到這個時候，中國政府（國民政府）依舊沒有承認外蒙獨立。

位於烏蘭巴托的成吉思汗雕塑

但事不由人，國民政府本身就是個買辦政權，是歐美資本的「小弟」。1945年，英美向蘇聯妥協，將「承認外蒙獨立」寫入《雅爾塔條約》，這一下子可不是鬧著玩的。

1945年，美蘇英三國在蘇聯雅爾塔召開雅爾塔會議，商談戰後事宜

能怎麼樣？美國和蘇聯，老蔣哪個都惹不起，於是乎1946年《中蘇友好條約》簽訂，算是在法理上承認了外蒙獨立。但喬巴山可真是個刺頭，他甚至想要內蒙一起過來，但斯大林沒慣著他，最終作罷。

1946年，國民政府外交部長王世傑與蘇聯簽訂《中蘇友好條約》，承認外蒙古是一個獨立國家

1952年喬巴山去世，接著次年斯大林也走了。中蘇之間關於外蒙的議題緩和下來了，蒙古作為一個獨立國家，同時受到中蘇兩個國家的援助，經濟開始飛躍。

蒙古地理位置

那麼蒙古的工業是啥樣的？農牧產品加工顯然不夠。1962年，蒙古加入蘇聯主導下的經濟體系，蘇聯人一看，蒙古這地方寸草不生，但是礦不少嘛。於是，蒙古就以礦業開採作為支柱工業。

蒙古最大的工業就是礦業開採，主要投資國和合作對象就是中俄

久而久之，蒙古就成了蘇聯的礦場，專門開採軍工業原料。

蒙古婦女

在蘇聯的經濟援助下，蒙古以短短几年的時間建立了成套的工業體系，水泥廠、現代化礦場應有盡有，1980年工業產值躍居到國民經濟的56%，80年代末城市人口甚至高達56%，完全是一個現代化工業國家。

但好景不長，1985年後，戈爾巴喬夫上台，思想動亂和社會劇變開始，蘇聯國力下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蒙古也就跟著一起亂。

1990年，和蘇聯一樣，蒙古也出現了主張實行資本主義制度的遊行示威

1991年蘇聯解體，得，老大哥都沒了，小弟也沒啥好玩的了。1992年，蒙古宣布改社會主義制度為資本主義制度，國名改為「蒙古國」，同時憲法、國徽、國歌啥都都改了。

一名中國蒙古族模特

和俄羅斯一樣，經歷劇變的蒙古也出現了一堆問題，完全自由化的市場經濟、多黨制政局、混亂的思想讓這個國家一夜之間混亂得不得了，人們不知道明天在哪裡。

現在的蒙古和中國關係如何？

幾乎和所有前蘇聯陣營國家一樣，蒙古的改朝換代也只是改個名字而已。舊官僚體系依舊還在，主席奧齊爾巴特，還是最高領導人，只是變成了「總統」。

1992年，蒙古人民代表大會上宣布廢除蘇維埃制度

原來的人民革命黨很識相，但更直接，名字都不改，人家宣布自己是「民族主義左翼政黨」就完事。此後的蒙古政局和南美啊、東歐啊一樣的，就是各種官僚集團互相拼資源，民族主義啊，反共啊，宣傳自己能發展經濟啊等等。

蒙古國國旗

而這個過程中，最值得玩味的事情出現了。那就是一邊罵中國，一邊需要中國，大概就是國家戰略上親華，民間反華。

很簡單嘛，中國既是所謂「曾經的壓迫者」，還是社會主義國家，但也是「經濟上的老大哥」。

外蒙和俄羅斯幾乎沒有什麼芥蒂，因為外蒙的獨立就是曾經的俄羅斯一手策劃的，那麼反華就是最大的市場了，既符合民族主義，也符合反共情節，一舉兩得。

俄羅斯現任國防部長紹伊古，是圖瓦人，而圖瓦人就有蒙古人的血統

在他們的心中，我們是「危險的南方大國」，隨時可能北上。所以但凡是總統選舉，都要打打嘴炮，說要正視「中國的威脅」，但這只不過是演戲，騙選票的。不然每屆蒙古總統不會一上台，就屁顛屁顛地出訪中國洽談合作。

蒙古現任總統巴圖勒嘎，2020年2月訪華

於是，蒙古人就首身分離了，政治上親俄，經濟上親華。

俄羅斯總統普京出訪蒙古

但蒙古的經濟和政治一樣好不到哪去。快速完全的私有化帶來的陣痛異乎尋常，國有資產的流失、大型牧場的私有化以及土地買賣層出不窮，蒙古的底子本來就薄，這樣折騰，後果可想而知。

好傢夥，大量牧場工人立刻一夜回到解放前，重新回去游牧了，和幾千年的老祖宗一樣。但去游牧還算是好的，畜牧業私有化導致了更多牧民破產，只能去城市打工，讓蒙古的城市化水平暴漲至68%，全國330多萬人口，烏蘭巴托佔一半。

烏蘭巴托郊區的牧民

和俄羅斯一樣，蒙古也有寡頭，壟斷了採礦，當然啦寡頭都很喜歡賣可口可樂。礦產出口是蒙古的經濟支柱，但鈔票都進了寡頭的錢包，蒙古30%人口都是貧困人口。

身穿蒙古傳統服飾的女人們喝著可口可樂

百姓有氣沒地方撒，蒙古權貴們就玩起老套路了，罵外資，誰是最大的外資呢？俄羅斯自顧無暇，當然是我們啦。蒙古高層趕緊宣傳，是中國人拿走了蒙古的資源，讓蒙古人貧困，是不是似曾相識？

內蒙古蒙古族民族服飾走秀

這話也不假，蒙古80%的煤礦買主都是咱，但中國只是貿易夥伴，錢去哪了，天知地知蒙古老百姓不知道。最離譜的是，蒙古自蘇聯解體就沒能力自主開採了，還是我們投資建設的礦場。

中國投資的礦場是蒙古主要的經濟來源

澳大利亞直呼內行。

中國工人有技術、有經驗，所以礦場都喜歡從中國招人，這就讓沒有技術的蒙古人非常不滿。得，中資礦場只能一併招蒙古人，從訓練到實踐，成本非常高。

所以，現在的蒙古就是腦袋和臀部分離，政治上反華，經濟上親華，時刻提防著我們，時刻又希望我們來，魔幻現實主義不過如此。

烏蘭巴託人口超過150萬，其他城市卻只有10萬左右

但其實，蒙古現在的定位大家都知道——國際礦場+中俄兩個大國之間的緩衝帶。

一名外蒙古女孩

至於蒙古如何走出自己的道路，該如何同時和中俄搞好關係，那就是他們的歷史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