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拍流感疫苗的預約，又崩了

「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流感疫苗注射需求與落後的疫苗供應之間存在矛盾。」

張亮用這樣一句話，概括一周多來自己尋求第一批預約流感疫苗的經歷。

「從9月25日起市民朋友就可以開始預約接種自費流感疫苗，在2021年2月底前都可以接種。」9月24日周四，北京市疾病預防中心發布題為《北京市流感疫苗接種工作全面啟動》的公告，宣告今冬北京地區的流感疫苗接種工作啟動。

在防控新冠的大背景下，隨著專家和媒體的不斷呼籲，今冬國內公眾接種流感疫苗的意願大幅上升，但與之相伴的，仍是供應緊張、流程混亂的「老套」劇情。

這讓「打流感疫苗」成了一件「沒有一個統一的規則，感覺是在撞大運」的事。

焦慮，一天天加劇。

要儘早與撞大運

「張亮們」的焦慮，比往年早了一個月。

8月，「鼓勵接種流感疫苗」就被推薦為秋冬新冠疫情防控的主要措施之一。王辰、曾光、張文宏、盧洪洲等國內頂級專家，以及國家、各地的疾控中心都向公眾指出，降低流感發病率，可以明顯降低其與新冠病毒同時發作的傷害、篩查難度，同時也會為秋冬季發熱門診降低潛在的交叉感染風險、減少醫療資源負荷。

在8月31日接受健康界專訪時，上海公共衛生中心黨委書記盧洪洲甚至建議，國家可以考慮為全民接種流感疫苗買單,「因為一旦出現癥狀，算上隔離、全民核酸排查新冠，其實會花掉更多的錢」。

免費暫時沒有納入討論，恰恰是「儘早接種」的呼籲打響了「發令槍」。

實際上，最近幾年，流感疫苗「一針難求」的情況屢屢出現，官方2019年曾解釋這種現象為「地區性短缺，是由於群眾扎堆接種所致」。2019年11月，健康界曾調查北京地區接種流感疫苗難。（《流感下的北京中年，打個疫苗怎麼這麼難！》點擊藍字即可閱讀）

今年情況如何？健康界通過多個渠道展開體驗式調查。

網上預約：和秒殺的幾率差不多

已經把人「慣」懶了的線上預約登記、預付費，對於買家只起到了「安慰」的作用。

筆者早在8月下旬就在天貓、支付寶主推的賣家訂購了預付費的流感疫苗，需要登記詳細的個人信息，可登記接種日期，到苗後會依次通知買家，但不對接種時間作出任何承諾，北京的接種機構也不能指定。

截至9月28日，在這款銷售量數以萬計的產品下，來自廣東、上海、重慶的賣家均表示依然沒有「動靜」。此時，距筆者在購買時選擇的「9月26日接種」已過去了兩天。

在一個名為「約苗」的公號上，唯一還可預約的流感三價疫苗，也顯示已開放的10月19日前「全滿」。

非官方渠道的電商不靠譜，9月25日前後，筆者又先後在北京市朝陽區、東城區自費接種點中尋找可以線上預約的渠道，其中一家京城知名的高端民營醫院，第一批500個名額在開放後被迅速一搶而空。

而在朝陽區北苑附近的一個社區接種點，筆者經歷了「電話永遠沒人接——跑到現場看紙質通知——上網註冊小程序——每天9點上鬧鐘搶號——小程序到點卡頓、崩潰以至於長時間維護」的難忘經歷。

其酸爽在於，每天開搶前幾分鐘就系統崩潰，至放號3分鐘後就一切如常，人們每次都會刷出同樣的四個字——「暫無號源」。

電話預約：今年至少能打通了

一切又回到了初始。

由於北京市、各區都沒有統一規定流程。因此全市每個接種點都有各自的預約方式。

相比去年健康界的調查，今年筆者諮詢時的電話接通率明顯提高，但是在聯繫了朝陽、海淀、通州多個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後，對方的回答並沒有積極的「氣息」：「還得等通知，不確定哪天開始接種」、「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也不可以現在預約」、「預約也沒用」。

直到9月24日及25日，健康界再次致電多個社區衛生服務中心，除了「沒接到通知」的回復，總算有了些「希望」：「十一後再打電話問問」、「下周你再打電話」。

現場預約：「不放棄」也許真的有奇蹟

9月24日，筆者開始嘗試直接前往現場預約。在朝陽區CBD周邊的多個接種點，回復依然是「無法接種」、「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打上」。

在當天最後嘗試的衛生服務站，因為疫情帶來的道路封閉，筆者往複繞行接近半小時後，終於找到了站外的預防保健科，並成功預約到了9月28日注射流感疫苗。看到自己的名字登記在冊，那一瞬間，讓人有一種「不敢當真」的感覺。

這家疫苗接種點，每天接種50人，第一批2000份疫苗已快約完。筆者接種時，聽到工作人員回複電話諮詢者：「現在已經排到了11月11號」。據悉，附近的另一家接種點，已經排了6000人。

圖：在一個接種點，工作人員預約流感疫苗的方式仍然是手工按序登記信息。

而筆者的同事，則在前一天下午得到消息，緊急打車去朝陽區一家民營醫院給全家「排上了」。所謂「排上了」，需要全額繳費、登記身份證，隨時等通知。沒有預約先後順序，通知的唯一途徑是「隨時關注我家的公眾號吧，看到推文說有苗了你們就趕緊過來打」。不到半天，這家醫院因第一批已超過600個而緊急喊停，現場還拒絕了來自海淀區的預約者，「要先緊著本區的約」。

9月27日，這家醫院開放首批註射，實行「按手機尾號注射」：尾號為0或5的，8點到場；1或6的，9點到場……

多日來，筆者還陸續接到親朋好友的輪番「轟炸」：「哪裡還能約？哪兒能儘早打？」大家無所謂什麼片區，甚至從海淀跨區去朝陽、西城也沒問題，只要「有苗」。

為疫苗奔波多日，筆者卻無法簡捷地給他們指一條「明路」。

請假、折騰也未必能成，對於更易發生交叉感染的上班族而言，能打上，除了自己「夠努力」，還真要有點運氣。

圖：9月29日，在北京一家流感疫苗接種點，預約者需要完成身份證信息的系統讀取和信息校驗，才可以開單打針

供應追不上「意願」

其實，北京市在保障流感疫苗的供應上，在全國都走在了前列。因為免費接種人群覆蓋了本地的「一老一小」（60歲以上市民和中小學生），在疫苗年年緊缺的現實下，這部分群體的利益得到了充分的保障。

按照科普大V、疫苗專家陶黎納的統計，北京市今年給「一老一小」預備的採購量為170萬支，比去年增加了20萬支。而據不完全統計，上海、浙江、湖北襄陽等地今年也分別擴大了對幼兒、老人的免費接種覆蓋範圍，都是幾十萬支甚至百萬支的增量級別。

這還只是免費人群。全社會如何？9月28日四川省公布的數據顯示，今年全省各市（州）上報的流感疫苗採購總數為628萬支，是過往年平均數94萬支的6.66倍。而全省計劃供應455.5萬支。別忘了，這還只是上報的計劃採購量，未必能完全反映民眾的接種意願。

據媒體報道，來自中國食品藥品檢定研究院的數據，截至9月20日，今年流感疫苗累計批簽發已達到2200萬支，這已接近2019年全年2800萬支的總量。

陶黎納曾撰文估算，今年全國疫苗供應量即便能比2019年接近翻一番，即達到約5000萬支，對於整體的需求仍然有極大的缺口。因為今年公眾接種流感疫苗的熱情「空前高漲」。

筆者就此還分別諮詢了其他地區。遼寧大連中山區的一個社區接種點說：「往年最後會剩下一些，今年預約的很多，根本約不上了」。在湖北武漢江漢區某社區，工作人員拒絕了筆者「排號」的要求，因為還沒見著苗，登記接種的人已經有8000人了。

長假歸來，很多人會在新一輪的等待與尋覓中繼續焦慮。（文中張亮為化名）

評論：供應不足不是折騰人的理由

按照健康界2019年的調查，影響疫苗供應量的，主要包括疾控部門的採購計劃量、周期內的最大生產能力和當年的公眾接種意願等因素。

流感疫苗屬於國家規定的非免疫規劃疫苗，即第二類疫苗。其計劃由省級疾控機構匯總本地區需求後集中採購。

其矛盾點在於，由於流感疫苗往往只針對一個冬天的流行毒株，這使得每個冬天後半程，公眾接種意願快速下跌，會造成部分疫苗浪費，繼而造成財政浪費，因此疾控部門更傾向於「相對保守上報計劃」。

何況，即便今年不「保守」，大城市的基層衛生機構依然面臨兩大很現實的問題：你的轄區真正住了多少人、都是什麼人？他們中有多少人今年想打疫苗？

反正筆者和身邊親朋（上百人總是有了），沒有人被統計過。如果接種點靠手工排號、上報，列入計劃，你能要求疾控部門及時報出多麼精確的計劃呢？

有人會說，無論是否統計，考慮到每年流行毒株確定太晚，在短短几個月內國內的生產能力不可能滿足公眾接種需要。這就是每年深秋初冬，流感疫苗供需矛盾最突出的主要原因——需求峰值「撞上了」生產上限。但「生產上限」的問題已持續了多年，並在可見的未來仍會繼續。這意味著，僅憑市場調節無力解決供需矛盾。

那麼，在眾多專家早早就呼籲（張文宏早在4月就呼籲）的前提下，政府主管部門在生產、供應和接種服務上的干預力度就顯得格外重要。

更要指出的是，供需矛盾越突出，分配才應該更科學、透明。

筆者所見，基層社區工作者都耐心而盡職。當你看到手寫得密密麻麻的預約登記卡和撂不下的電話聽筒時，你會疑惑，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嗎？

如果基層服務滿負荷而民眾獲得感仍不強時，是不是意味著系統出了問題？

至少在北京，因信息不透明、不標準化、線下流程繁瑣，預約登記給接種者帶來了極大的無謂消耗和焦慮。

有朋友笑言，這樣折騰上班的，是不是就能篩出誰是「真想打」，是不是就不會「一眼便知」供需的缺口？

換作往年，還可以歸於沒有現成的抓手。但今年，還真就不一樣。

比如，抗擊新冠至今，「人碼合一」的健康寶已久經考驗，這樣的利器卻沒有被官方順勢用來統計公眾的接種意願、預約登記......

顯然，流感疫苗焦慮，不只是產量問題、技術問題。那，還有什麼問題？

來源：健康界

作者：張笑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