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輝發河]台董家、高麗壩與壕坎遺迹(《海龍紀行》二十四)
今年春天,梅河口歷史研究學會請我去幫助考證其歷史問題,我午前剛答應,午後調兵山邱寶成先生就來電話,說完正事,我突然覺得他適合與我同行,無論對梅河口,還是對其本人,皆有妙處,於是我問他是否有時間感興趣同往,他欣然應邀同行。
在梅河口,我們考察了他們提出的所有地點,後又提出史料記載鴨綠岡有古井,遂前往尋找古井。我們來到鴨綠岡上,在海龍鎮先鋒村找到古井後,座談中他們說該屯名叫台兒張家,聽到「台」字我就很警覺,但並未發現古井外還有什麼古迹與傳說。再問還有叫「台」的地名嗎,老村長說附近還有一處叫台兒董家的地方,細問得知古代有台,台下住著一戶董姓人家,因而得名台兒董家。得,有兩處都叫「台」的地名,即非偶然,定有來歷,我說值得去看。
我們來到台兒董家,「台」果然有,只是不夠明顯。再看是否有城牆遺迹,我們繞台地而轉,我講給他們不可將村名中的「台」字,統統歸之於高岡台地,一定和古墩台有關。不一會兒,老冷說找到了城之北門,我們去看,不甚清晰。老冷又說城門土牆是淤泥堆築,我們看了,存疑未定。
但在台下,村民言說下面有一道壩,叫高麗壩。這地名,再次令我警覺。我帶梅河口歷史會會長去瀋陽拜訪馮永謙先生時,我曾請教先生「高麗」地名問題,他說東北許多叫「高麗」的城啊、營啊,其實都是遼金遺迹,老百姓不懂,就泛泛都稱「高麗」。我聯想此前先生還說過:「誰給定義高麗城就一定是一山城一平原城配對建設,那沒有山的地方,沒有山城就不再建設平原城啦!」對於此問,我同意先生所問字面意思,對啊,沒有山的地方「高麗」就不建城了么;但不認同疑問背後的潛台詞:「高麗」建城並非是山城與平原城「配對」而建,我認為有山的地方往往都是「配對建設」的。同樣,先生所說「高麗」地名許多是百姓將遼金遺迹附會成了「高麗」,我也不敢苟同,個人認為那種情況可以理解為是「高麗」城堡被遼金沿用,但「高麗」地名卻代代相傳沿習了下來。我甚至認為,「高麗」及其以前的歷史,缺乏史料記載,而古代地名遺存的民間傳說恰恰成了「史前信史」,也即民間祖輩相傳的口碑史,是必須要引起重視的。因為,古地名文化中雖有「誇張了的傳說」成份,但一定有歷史的影子,內中蘊藏著重要的歷史信息。
我講給他們關於「高麗」地名之我見,村民也只是說,這裡的「高麗」就是指現在的朝鮮人,說這壩也不過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這裡朝鮮人所修,故無古高句麗無關。對此,我不想多解釋。
我又指給他們看「高麗」壩對應處,是一個整齊的弧形斷壁,指點他們說這麼規整的半圓形狀,頂部是平齊的天際線,斷壁的坡面幾乎全部是一個坡角,不像天然,十分像是人工修築。其中有一處豁口,現在是農民拉地的馬車道,我說是古道。大家看了,並沒看出什麼感覺來。我也不確定,只是想提示給他們,希望他們有時間常去考察,查閱資料,走訪村民,田野調查,或有發現。
秋季再來,隱約聽出有人認為這裡是古代造船廠,我並未多想。後來趙主任堅持仍要我與邱先生再去那裡走走看看,但沒有說明他的判斷。我們去了,只是又從村民口中得知,這裡曾是大柳河河道,後來成了幾個泡子,叫黑泡子、褲襠泡子等。回來路上,他說發現了四條規則且等距離的水道,有意思,我聽出他的意思是四個船塢,坡上的豁口就從上向下運造船材料的滑道。他見我與邱先生誰也沒接茬,也就沒接著說,從始至終沒有挑明其判斷。
11月21日,邱先生微信轉發老冷給他的微信:「你好邱老師,昨天一上午挖了幾處,東西物件沒有。台地是人工修築,在台邊緣1.5米深都是攪拌土。在褲襠泡東西向用挖掘機挖了長30米、深3米的探溝,三層沙子,每層沙子都有青灰色河泥,在2.0米位置處出現草塔頭和樹根,出土是紅色,不一會變成灰色。地下有大量積水滲出,隨挖隨時塌方,湧出大量的水,無法下去查看,只能看挖掘機淘出的土樣。初步判斷是一處人類早期活動遺址,具體做什麼的說不準。可能與水運活動有關。我發現東邊的那個門,叫「冷門」,是趙主任叫出來的,當地老百姓開始叫了。」
隨即他又發來「台董家壕坎高度航拍圖片」,我也回了一個表情包。次日,我將從網上收來的「台董家壕坎」衛片截圖回發過去,圖上不但有壕坎,還有「台張家」字樣,我在壕坎處給標上了「台兒董家」。
11月25日,邱先生微信我說:「老冷發給我的,請劉老師給判斷一下。」附有一張平面圖。我反問說:「依邱兄高見呢?」
昨晚,我把趙主任白天所發微信信息轉達給他說:「趙主任他們近兩天要再去南天門了。」
今早邱兄微信我說:「台董家半弧圈體,大有可能是人工所為,它的右上角有五個方塊形東西,我懷疑是房屋址。請賢弟再仔細研究一下。仔細讀那幅航拍圖。」
我按其所說又看了那圖片,回復說:
「是啊,春天那次一開始就覺得有點怪,值得注意:
第一點,台兒董家——台兒,叫台兒就有故事。
第二點,春天第一次看那弧形,我就主張細看,不像天然很像人工。
第三點,有古台有古井,再有此古迹,應該引起注意。
第四,我總覺得「高麗壩」別有洞天,另有玄機。
您說呢?」
他回復說:「現在所研究的就是那個半弧的功能性。你說的高麗壩,或者是遼金的,都有可能。問題是什麼文物標本都沒有,很愁人。斷代是個大難題。趙主任剛才來電詢問此情況,我只是看到了疑點,卻得不出結論。」
我想他是詢問了趙主任,又問:「他挑明是船廠的判斷沒有?他說他判斷的最大依據沒?」
他語音回復說:「他的意思,基本確定按照船廠方向去認定,但是現在問題是任何一個標本都沒有,不管是什麼時代的都沒有。有一個問題是什麼,他打的地層探溝,只挖了兩米左右深,如果按照河道或水泡子的地質狀況,我判斷應該至少在五米左右,地下五米左右才能找到原遺址層。」
我一不想梅河口方面太過冒進,二不想邱兄太過激進,又想支持他們能做有益的探索,就鼓勵說:「深度指定不夠。若果真是造船廠船塢遺址,深度恐怕不止五米。」
說心裡話,我認為這裡一定有說道,但在沒有船木、船塢、石料等考古證明之前,不要過早下結論。因為我和邱先生談過,遼河漕運、航運規模大不大,時間久不久,且開原英守屯碼頭被《奉天通志》稱為「般埠」,《開原縣誌》稱其為「船港」,還沒留下一點遺迹呢,輝發河上游海龍地區地名張家船口等剛剛有擺渡過河的小船,《海龍府鄉土志》雖有貨物船運松花江之表述,但設置「船廠」的必要性有多大,整個松花江古往今來也只在明清兩代才設有一處「吉林船廠」,輝發河海龍城再設「船廠」的結論還要慎重些為好。不見確切文物,不可輕下結論。
2021年11月30日劉興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