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韭菜」大戰華爾街背後，是漸行漸深的美國困局

文 | 周元

編輯 | 閆寶

自由美利堅，魔幻每一天！本以為已經過去2020年已經足夠魔幻了，可事實證明，2021年才是真正不平凡的一年。這才剛剛過去1個月，我們就看到了許許多多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場景：

比如，數百名示威者暴力衝擊美國國會大廈，「美式民主」的劇本在全球注視下演得稀爛；在此後，推特、臉書、谷歌、蘋果、YouTube等矽谷高科技巨頭聯起手來封了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的號；再比如，常常被機構壓榨、收割的散戶們揭竿而起，團結起來「血洗」華爾街……

這場史詩級的美國「韭菜」大戰華爾街戲碼頗為玄幻，先是眾多散戶抱團組成「多軍」逼空機構，接著是華爾街使出「刪代碼、關伺服器、拔網線」等盤外招屠殺散戶。

如果說推特、臉書、谷歌等矽谷科技巨頭聯手封了總統的號，打破了美國一貫宣稱的「言論自由」的謊言；那麼華爾街精英「刪代碼、拔網線」這種「不講武德」的舉動，則是直接暴露了金融資本家們的猙獰面目！

最有意思的是，新晉全球首富特斯拉老闆馬斯克也從「吃瓜」行列搖身一變親自下場，在推特上高呼「Gamestonk!!」（Stonk有「猛烈炮擊」之意），給遊戲驛站GameStop瘋狂打call，也給原本瘋狂的行情再加了一把火。

要知道，在過去幾年裡，特斯拉是最被空頭們針對的股票，幾年前馬斯克被逼得差點賣掉特斯拉，他對空頭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遇到這樣的情況，自然是要添一把火，順便再多踩兩腳的。

正如一名美國散戶在寫給對沖基金和媒體的公開信中說到的那樣，這是一場普通人對金融巨鱷們史無前例的反擊運動。華爾街空頭的傲慢和貪婪在世人面前展露無疑，不過，資本市場的遊戲規則，是否在醞釀著某些根本性的變化？這場大戰背後究竟還有什麼值得思索？我們需要進一步深挖。

還是先簡單回溯一下這場「大戰」的起因和經過。總的來說，這場美國散戶與華爾街機構之間的廝殺，源於香椽創始人的一次「群嘲」，可謂是「一句嘲諷引發的血案」！著名做空基金香櫞的創始人Andrew Left發表做空遊戲驛站GameStop視頻，公開嘲諷散戶們熱愛的GameStop股價只值20美元，相當於當天收盤價的50%。

遊戲驛站GameStop始創於1996年，是一家線下的遊戲零售商，主要銷售新舊視頻遊戲硬體，物理和數字視頻遊戲軟體、配件，電腦娛樂軟體，新舊手機，消費類電子產品和其他商品。對美國千禧一代的年輕人來說，這就是他們的童年樂園、「精神寄託」。

在互聯網衝擊之下，去實體店買實體遊戲的人越來越少，遊戲驛站GameStop經營愈發困難。2018年、2019年其凈利潤分別虧損了45億元、32億元。而2020年的美國疫情讓遊戲驛站的生意更是雪上加霜，2020年前三季度虧損接近20億元，營收下降了30.1%。

糟糕的業績自然會讓機構唱衰，GameStop引入了在線寵物食品巨頭公司Chewy的創始人瑞安·柯恩和他的兩個合伙人擔任新成立的董事會成員，這給了投資者信心。但這波上漲引來了大量做空機構和對沖基金，他們認為GameStop的問題很多，股價必然下跌，於是開始大量做空。

在大戰正式爆發之前，雙方就已經有了零星的交鋒。做空機構本來對此並不在意，香櫞研究公司1月19號的推特嘲諷算是正式拉開了這場大戰的序幕。香櫞發推說，散戶根本不懂遊戲規則，「在做空上，我們比你們懂得多，到時候會解釋。」

香櫞的傲慢自大讓這些以往被機構吊打、算計的散戶產生了強烈的逆反心理，抱團的散戶開始買入大量GameStop期權和股票。大量散戶聚集在Reddit網站下面的知名股票社區Wall Street Beets（華爾街賭徒）上，他們宣稱要發起一場針對做空機構的報復行動。於是，從1月中旬開始，GameStop股價就節節攀升。

在推高GameStop股價後，Reddit上的散戶們覺得還不夠，於是選擇乘勝追擊。瘋狂的散戶又盯上了多個被嚴重做空的股票，如王健林旗下AMC院線、黑莓、諾基亞等。美國股市已經魔幻到了「散戶想讓你漲，你就得漲，不想漲也得硬漲」的地步了。

美國「韭菜」抱團狙擊做空機構的熱血中二讓全球的吃瓜群眾都激動了。華爾街上的頂級精英們突然莫名其妙陷入了散戶的汪洋大海，不斷上演的美股奇蹟讓散戶們笑得開心，而做空機構則淚流成河，其中兩個做空大戶，香櫞研究公司和梅爾文資本也徹底認栽了。

在這一輪的瘋狂之後，華爾街那些更高層級的精英出手了。1月27號，先是納斯達克的CEO說如果股票異常交易和社交網路上的討論有關，交易所就可以暫停交易。然後，散戶的大本營Wall Street Bets論壇直接被從伺服器層面封殺了。官方表示給出的封禁理由是，裡面的人「發表仇恨言論、美化暴力和傳播虛假信息」。這兩招等於蒙上了散戶們的眼睛堵上了耳朵，讓他們沒有辦法可以再組織聯絡，互通消息。

1月28日，散戶們經常用的股票交易應用軟體羅賓漢「Robinhood通知，包括遊戲驛站、黑莓、AMC等一系列被過度做空的股票，都只許賣不能買了。而其他被散戶青睞的交易平台也同時跟進，這等於在關鍵時刻「拔了插頭」。

華爾街不顧吃相「拔插頭」的事情，在美國內部引起滔天巨浪。公平與自由，歷來都是華爾街標榜的信條，然而，昨夜眾多券商限制散戶交易的行為無疑是踐踏了這條底線。原本打得熱鬧的政壇這次居然從左到右罕見地團結起來，紛紛譴責華爾街「不講武德」圍剿論壇上的散戶。

1月29日上午，空頭機構香櫞在社交平台上發文表示：停止做空研究，將專註於研究個人投資者的做多機會。萬萬沒想到的是，香櫞長達12年的做空歷程終結在了這場「世紀逼空大戰」，其做空遊戲驛站的具體損失尚不得而知。

美國時間2月1日星期一，GME從開盤價316.56美元掉到了290美元，6分鐘後，又被拉高到了316美元，十幾分鐘後直線掉到了261美元。十點整，股價又被拉到了280美元。半個小時內，經歷了數次大起大落後，網友Carlos nisthal發出了感嘆「Best game ever!」翻譯過來就是「有史以來最好的遊戲！」

可以說，這是一場線上plus版的佔領華爾街運動，成為主流定調。起義、散戶的力量、血洗、錘爆華爾街、散戶復仇、華爾街蒙羞日等辭彙成為佔領心智的關鍵詞。

美國民眾對於華爾街的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十年前的2011年就有民眾發起了名為「佔領華爾街」的抗議示威活動，為了抗議華爾街的貪婪、美國的高失業率及社會分配不均。

再往前回溯，2008年金融風暴期間華爾街拿著政府的巨額救助金，還依然給高管發高額獎金，等等惡行不一而足。甚至，可以說一句，天下苦華爾街久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暴力衝擊國會大廈和散戶大戰華爾街是有一定聯繫的，在這兩件事最內核的地方，都是底層民眾對及現行社會制度的不滿已經達到了一個程度，只需要一點點火星就可以迸發出燎原大火。

2020年的新冠疫情，讓數百萬普通人陷入貧困，但富人得益於金融資產，依然能夠賺得盆滿缽盈，社會不平衡和不平等進一步加劇。而且美國社會也面臨階層固化嚴重的問題，向上流動越來越難，這也進一步加深了貧富分化的程度。

英國發展研究所負責人梅麗莎·利奇稱：「這次疫情揭示了社會的高度不平等。不平等使美國人要想建立一個穩定、健康、安全、和平的社會，以及建立一個運轉良好的國家，變得更加困難。」

十年之前，不滿社會和金融問題的數千抗議者發起「佔領華爾街」運動，聚集在華爾街，但華爾街的精英們不為所動。10年後，網路民眾們不上街了，他們藉助更強大的社交媒體，通過網路炒股進入華爾街體系內，用華爾街擅長的賣空逼空遊戲，打敗這群精英。

與其說美國「韭菜」齊心協力戰勝了華爾街之狼，更不如說美國的普通民眾對國家的精英和社會制度的不滿已達到峰值，進而在感到絕望後，被逼著爆發最後的驚人能量。如果社會的不平衡和不平等不斷加劇，撕裂越發嚴重，類似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

登上散戶們聚集的Reddit的論壇，不難發現這次風波絕不是多空對決那麼簡單。有兩個帖子很熱門也很具代表性：

一則題為「爸爸，這是為了你」引起了很多美國年輕人的共鳴，他們的父母多半經歷多十年前的「佔領華爾街」運動，發帖人稱父親的水泥公司一夜之間倒閉，對沖基金的那些人一邊悠然喝著香檳，一邊蔑視著「佔領華爾街」運動的抗議者們。之後父親沒有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終日沉淪在酒精中， 「這一次，我押上了所有的錢。我傾盡所有，就是為了讓這幫人難受！」

還有不少很熱血的「戰鬥檄文」，比如這一則：「我來這裡就沒想著要一夜暴富，我知道自己沒那個資本。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對你們說『去你妹的』。我是來參戰的！放馬過來。老子永遠不賣！」

再說回股市，泡沫終將破滅，未來遊戲驛站GameStop的高價能支撐多久還未可知，或許迎接大多數散戶的將會是一場互相踩踏的屠殺。但從論壇的帖子里我們不難看出，有很多散戶並不在意這些，畢竟保持不多的倉位，加入一場和空頭的廝殺，這種「有幸參與歷史」的感覺，還是頗令人「上頭」的。

很難預測這場大戰的延續將帶來什麼影響，只能確定這樣的趨勢不會終結，GameStop不會是結束，而且後續的餘波將會在整個資本市場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