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3月的一天清晨,電話那頭傳來古大存壓低卻顫抖的聲音:「葉帥,莫雄今晚就要被槍決!」
葉劍英愣了不到三秒,隨即抄起另一部機子撥向陶鑄,四個字擲地有聲——刀下留人。廣東省政府大院的走廊里,傳令兵一路小跑,陶鑄收到命令,當場批示暫停執行。危急時刻,莫雄的命運被硬生生扳回。
表面看,這只是一次地方土改中的「錯抓」,可了解內情的人都清楚,莫雄不是普通舊軍官。他和共產黨之間,有著數十年的暗線與信任。葉劍英之所以毫不猶豫,就在於他深知這位「莫大哥」曾為紅軍、為民族付出過什麼。
時間撥回1949年夏天。香山雙清別墅,毛澤東放下手中文件,對北平市長葉劍英直言華南局勢複雜。「南方盤根錯節,你去最合適。」葉劍英點頭,既是軍令,也是故鄉召喚。八月,他被任命為華南分局第一書記,十月廣州解放。
軍政交接繁忙之際,毛澤東特意叮囑一句:「莫雄要找到,安排好。」名字掠過葉劍英的記憶——十多年前,紅軍能抽身「鐵桶包圍」,靠的正是莫雄偷出的機密。他當即派人赴香港,把這位年過半百的粵軍少將接回。
莫雄早年追隨孫中山,黃花崗、武昌城,都有他的身影。孫先生去世後,他在國民政府里做事,卻始終反感蔣介石的背盟與清洗。1932年,蔣擬定「鐵桶圍剿」中央蘇區,企圖一舉殲滅紅軍。莫雄借職務之便,複製作戰要點,幾經輾轉送到周恩來手中,直接改變了長征的走向。
1935年,紅軍路過貴州畢節,莫雄時任行政公署專員。他巧設「歡迎檢閱」的託詞,讓城防部隊撤出,紅軍隊伍得以在城內休整。彼時戰事頻仍,這一夜的喘息彌足珍貴。
再往後,南雄縣長任上,他又偷偷放走幾十名被捕的地下黨員。有人問他為何冒這麼大險,他只笑一句:「革命這條路,總得有人搭橋。」這種「搭橋」可不是嘴上說說,蔣介石多次懷疑他,甚至把他丟進南京軍法處,若非舊友斡旋,命早不保。
抗戰勝利後,國民黨大肆清剿游擊隊。莫雄名義上鎮壓,暗地卻把槍支彈藥悄悄流向華南遊擊根據地。薛岳很快嗅到異樣,將他列入暗殺名單。莫雄只能輾轉香港,直到1949年10月,才在葉劍英的電報里看見新的希望。
回到廣州,莫雄被安排協助剿匪。那會兒的珠三角並不太平,土匪、特務、走私團伙夾雜其間。莫雄熟悉山川地形,更了解匪首心思,他帶隊走村串寨,不動刀槍便勸下好幾股人馬。葉劍英拍他肩:「老莫,你還是那麼有辦法。」
然而1951年土地改革鋪開,縣裡根據戶籍與過往軍銜,「機械分類」把莫雄列進「反動軍官」一欄。基層幹部一句「按表執行」,就要將功勛與罪行混為一談。古大存在名單上看見莫雄,心底一沉,立即趕去找陶鑄。
陶鑄那時日理萬機,他翻了翻簡報,仍無法確認真偽,只能暫緩。古大存不敢拖延,又奔到葉劍英辦公室。短短几句對話,決定一條人命。葉劍英撥通電話的動作很快,說話卻放慢語速:「陶鑄,必須停,先弄清背景。」話音落地,剿匪英雄懸在刀尖的性命被救下。
調查組隨後進村核實,莫雄多年的隱秘故事才被一條條拼湊。幾位當年的地下黨員作證,文件蓋上紅章,案卷改寫——莫雄不僅無罪,還應受到保護。廣東省參事室副主任的任命書,很快送到他手裡。
20世紀五六十年代,莫雄常騎一輛舊鳳凰牌自行車穿街過巷,幫助整理華南起義將領檔案,參與粵北公路修建方案。老戰友碰見他,總是半開玩笑:「莫大哥,又來給新中國跑腿?」他哈哈一笑:「年紀大了,跑得慢,可腿還在。」
1979年冬天,他身體大不如前,卻堅持把一摞材料交給廣東省檔案館。其中記錄著幾十位無名義士的犧牲細節,他說:「我不寫,他們就沒人寫了。」次年二月,莫雄病逝廣州,終年八十八歲。追悼會上,花圈擠滿大堂;葉劍英託人捎來一副輓聯,上款寫著「同志」,下款用的是「兄長」。
若不是1951年的那通急電,這位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老革命,可能在寒夜裡無聲離世。華南的山水見證了他的足跡,葉劍英、古大存、陶鑄三人的迅疾決斷,也讓後來者看見了什麼叫「知人善任,功過分明」。這些細節,不該被塵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