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75年,苦尋數十載,六郎庄烈士墓有了第一個烈士名字

北京日報客戶端 | 記者 代麗麗

青山有幸埋忠骨。在海淀區海淀鎮六郎庄村,有一座六郎庄烈士墓,是北京市第一批革命文物,裡面長眠著40多位在五塔寺戰鬥中英勇犧牲的烈士。遺憾的是,他們全都沒有留下名字。

六郎庄烈士墓

烈士英名,山河不忘。今年是他們犧牲75周年,在第10個烈士紀念日即將來臨之際,海淀區退役軍人事務局幾經周折,為其中一位烈士找到了名字。

他,叫陳自玉。

從今天起,這座無名烈士墓,有了第一個烈士姓名。

40多位烈士無名無姓

故事要從今年4月份說起。按照退役軍人事務部開展「為烈士尋親」活動要求,緬懷英烈,講好英雄故事,海淀區退役軍人事務局啟動了對六郎庄烈士墓烈士和烈屬信息查詢工作,並由局優撫科牽頭組成烈士尋訪小組。

尋訪小組先到現場探訪。六郎庄烈士墓位於海淀區海淀鎮六郎庄村北,坐北朝南,包含合葬墓一處、紀念碑一座,整個墓區佔地面積約700平方米,安葬著40多位烈士。紀念碑由漢白玉石碑座和碑身組成,碑身上鐫刻著「革命先烈永垂不朽」,碑陰刻有碑文「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七支隊在北京五塔寺戰鬥中有數十名烈士壯烈犧牲葬於六郎庄,為了懷念革命先烈的英勇事迹,特立碑以志。一九六六年四月海淀區六郎庄大隊貧協敬立」。紀念碑後面,是安葬烈士遺骨的墓冢。

紀念碑背面的碑文

烈士墓碑文很清晰,但沒有關於烈士信息的記載。尋訪小組現場通過鎮里的工作人員聯繫村裡知情的老人,但知情的老人大多已經去世,所以沒有什麼結果。

當年的六郎庄村已經搬遷至上地附近。烈士尋訪小組又找到新的六郎庄村,負責村史館的郎玉明先生贈送給他們兩本重要的資料——《昆明湖畔六郎庄》《海淀鎮尋故》,書中有關於六郎庄烈士五塔寺戰鬥情形的描述。

負責六郎庄村史館的郎玉明先生贈送給尋訪團隊幾本重要的資料

區史志辦幫尋訪小組找到了當年參加烈士遺體安葬的一位村民的女兒尹書英。尹書英描述了她父親安葬烈士的過程,但對烈士的部隊信息和姓名情況,她也不知情。

尋訪小組還聯繫了中國軍事博物館,也沒有查詢到相關信息。

到底屬於哪一支隊伍?

尋訪工作一度陷入困境。但是大家沒有氣餒,轉頭尋找新的切入點。區史志辦也向尋訪小組派出一名對六郎庄烈士墓有關情況有著深入研究的同志。

尋訪小組認為,碑文裡面「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七支隊」這個部隊番號非常重要。所以,首要任務是,先確定這支部隊的準確番號。

大家埋頭研究起有關這場戰鬥的史料,試圖還原75年前那段驚心動魄的戰鬥。

北平和平解放前夜,市郊西直門外五塔寺發生了慘烈的戰鬥。《海淀兵事紀略》《海淀老街巷衚衕尋蹤》《海淀鎮尋故》《昆明湖畔的六郎庄》都記錄了這場戰鬥的信息。但這些資料對執行戰鬥任務的部隊記錄不盡相同,有的寫為第48軍133師,有的寫為144師430團,還有的寫為114師403團,甚至有的回憶文章,開頭寫430團,結尾又變成了431團……這為後續開展的烈士尋找工作帶來很大困難。

到底是哪支隊伍呢?尋訪團隊開始了抽絲剝繭的分析。

「114和144兩個數字有點相似,很可能有一個寫錯了,但另一個是對的。」尋訪小組中有一名成員是轉業軍人,對部隊番號的沿革比較熟悉,他決定先按照「114師430團」這個序列去查。他梳理了有關部隊番號,分別與各相關部隊對接,先是找到了河北的某武警部隊,但該部隊經過核實後,告知武警部隊中沒有這個序列,歷史上也沒有參加過五塔寺戰鬥。

尋訪小組把工作方向轉向了144師430團,按此線索找到了廣東陸軍某部隊,查閱了部隊變革的軍事資料,得知那幾年部隊進行了複雜的編製互調與合併,沿著這條脈絡推斷,原430團、431團在東北的可能性極大!

東北,終於有了一個可供尋找的大致方向。可是東北太大了,到底是哪個省、哪個市、哪個區?還是毫無頭緒。

上萬次查詢圈定三個城市

尋訪小組想到了中華英烈網,大家都加入到查詢工作當中。

因為不知道烈士的名字,就沒法精準搜索。每個省份的烈士數以萬計,只能一個個點開,查看每個人的犧牲時間、犧牲地點、部隊番號、安葬地點,如果其中有兩三項信息對得上,那就有可能是他們要找的人。同時,尋訪小組還利用內部的管理系統進行查詢。

「盲查」猶如大海撈針,白天查,晚上回家查,有時間就查,至少查詢了上萬次。

9月初,一位小組成員開始查詢遼寧省凌源市的烈士信息。一共429名烈士,信息多得令人眼花,查到第5頁中間位置時,展開的網頁里赫然出現了「六郎庄」三個字!這位小組成員握著滑鼠的手不禁顫抖起來,定睛細看詳情——陳自玉,犧牲時間:1948年12月,犧牲地點:北京市六郎庄。與六郎庄烈士墓烈士的情況高度吻合!

目標已經越來越清晰了,這讓整個團隊都振奮不已。後來的幾天,大家又發現了內蒙古赤峰市、遼寧葫蘆島市也有幾條烈士信息,犧牲時間是1948年12月,犧牲地點寫的是「北京」「海淀」或「北京西直門」「北京五塔寺」等等。這些信息都指向六郎庄烈士墓。

「這幾位烈士到底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烈士尋訪小組分別與凌源赤峰葫蘆島的退役軍人事務局聯繫,請求幫助繼續查詢烈士的具體信息和親屬情況。

烈士墓有了第一條烈士個人信息

一場烈士尋找和尋親跨省際合作就此展開。

三地的退役軍人事務局通過翻閱烈士原始記錄材料,走訪烈士所在的鎮、村,與烈士的後人聯繫等多種方式,進一步篩查和核對。

9月9日,凌源市退役軍人事務局烈士陵園管理部部長張偉打來電話,說陳自玉烈士的檔案材料已經找到了,而且他們還聯繫到陳自玉的侄子陳啟榮,如今在當地草碾溝村生活。

接到電話,尋訪小組的所有人都興奮不已。

9月13日,尋訪小組中的三名成員懷著激動的心情,坐上了前往凌源的高鐵。

在當地的支持配合下,他們找到了陳自玉的侄子陳啟榮;通過查閱找到原始的烈士檔案資料,有革命烈士登記表、烈士證存根、遼寧省凌源縣革命烈士英名錄;大家還現場協調凌源市史志辦核實地方志文獻……沒錯,所有信息都對上了,可以確認,陳自玉就是六郎庄烈士墓中的烈士!

尋訪團隊在凌源市退役軍人事務局確認烈士信息

陳自玉烈士的檔案資料

尋訪團隊來到凌源市陳自玉烈士的侄子陳啟榮家中尋訪

陳自玉烈士相關信息的核實確認工作最終完成。至此,六郎庄烈士墓終於有了第一條烈士個人信息——陳自玉,男,1923年9月出生,籍貫遼寧省凌源縣三道河子公社,1947年6月入伍,1948年12月參加五塔寺戰鬥時犧牲。

讓烈士名字上碑告慰在天之靈

雖然只找到了一名烈士,但這一名烈士身份的確定卻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六郎庄烈士墓犧牲烈士信息中,填補了70餘年來的歷史空白。更為重要的是,找到了陳自玉烈士,就能確定這支部隊當年的準確番號,尋找其他烈士的範圍就更精準了。

9月19日傍晚,記者與烈士尋訪小組成員一起來到六郎庄烈士墓。六郎庄村原址如今成為一片建設工地。晚霞映照,烈士紀念碑莊嚴肅穆。

讓我們驚訝的是,墓冢前邊竟然擺放著三枝菊花,這說明,有人前來祭掃,而且從菊花的新鮮度上推斷,很有可能就是當天!

附近工地的保安說,有時會有學校等單位來烈士墓搞紀念活動,以前也曾看到有人來村裡祭掃。一位尋訪小組成員當場打電話詢問,得知這幾天鎮里並沒有組織集體參觀紀念,陳自玉烈士的後人這幾天也沒來祭掃。她突然眼前一亮:「會不會是有哪位烈士的後代前來祭掃先人了?」這位小組成員想起來,很多烈士犧牲後,家人會收到一張烈士證,上面記載有烈士犧牲等相關信息。「雖然我們不掌握這些烈士的信息,但是他們的後人也許知道他們的先輩安葬在這裡,所以來此祭掃。」打開這條思路讓她很是振奮,「我們大海撈針一樣地尋找,效率很低,但如果烈士的後代知道我們在找他們,主動跟我們聯繫,就從萬里尋一變成了一對一,效率就會千百倍地提高!」

9月26日,記者與尋訪小組成員來到北京石刻藝術博物館(五塔寺),希望能從當年戰鬥的地方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我們看到,五塔寺塔身上至今仍殘留著形似彈孔的痕迹,塔身的一些損壞據說也是當年戰鬥所致。遺憾的是,館內沒有更多關於這場戰鬥的記載,館裡一位曾多次踏查六郎庄烈士墓的退休老黨員也在不久前去世。這更加劇了尋訪小組的緊迫感,大家深知:這是一項搶救性的工作,我們必須加快速度,隨著知情的老人陸續離世,尋訪烈士的工作將會越來越困難。

五塔寺塔身上殘留的疑似彈痕

讓無名烈士「有名」,是對英烈的告慰,也是對今人的鼓舞與鞭策。「我們希望可以在烈士墓旁修建烈士記事碑,將尋找到的烈士姓名刻到碑上,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尋訪小組的一名成員對記者說。

鏈接:讓無名烈士「有名」,請您提供線索

烈士的名字值得被我們永遠銘記。海淀區退役軍人事務局通過北京日報客戶端向全社會發起徵集:如果您掌握六郎庄烈士墓烈士的相關情況,歡迎撥打電話010-82725531提供線索。(烈士犧牲地點為五塔寺、埋葬地為六郎庄烈士墓,又稱五塔寺烈士或六郎庄烈士。)讓我們一起守護烈士忠魂,為他們找回姓名,讓無名烈士變「有名」!

提示:六郎庄烈士墓周邊區域正在施工,近期參觀祭掃不太便利,如需前往請提前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