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六一」兒童節前夕,毛主席把八一小學7名小學生代表請到中南海家中做客,這些孩子們個個手捧鮮花,帶著顏色靚麗的紅領巾,面色緋紅,害羞之餘更多的看上去是激動。
毛主席像往常一樣,一一詢問起孩子們的個人情況,不久便輪到一個11歲的小女孩。當時毛主席上前關心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回答:「叫太北。」
這個回答讓毛主席頗有些疑惑,於是接著問:「為什麼叫太北?」女孩不假思索地說:「我出生在太行山的北邊。」此時毛主席似乎已經明白了一切,但是進一步求證:「哦,你的爸爸是......」
在聽到「左權」這個名字後,毛主席收斂了笑容,眉峰一揚,略顯哀傷,之後更加認真細緻地問起左太北的經歷與家人近況,隨後還拉著她的小手在自己菊香書屋的院子中鄭重地照了一張合影。
左太北的父親左權是原八路軍副總參謀長,曾為國家獨立與民族解放做出過重要貢獻。但不幸的是,在1942年於太行山掩護部隊突圍時不幸犧牲,年僅37歲,也是抗日戰爭時期我軍犧牲的最高將領。
2009年,左權被中央宣傳部、中央組織部等11個部門評為:「100 位為新中國成立作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範人物。」而作為革命英烈的後代,他唯一的女兒左太北也在後來得到了父輩們足夠多的關懷。
一、左權與女兒
1940年5月27日,左權愛妻劉志蘭在八路軍總部和平衛生醫院誕下一個女嬰。此時左權由於軍務,並不在總部,一直在身旁照顧的浦安修在給左權報完信後,便將這個消息以電報形式告知丈夫彭德懷。
彭德懷向來喜歡小孩子,在收到電文後非常激動,第一時間趕到醫院,向劉志蘭道喜,看著才呱呱墜地的嬰兒,彭德懷少見的沒有了戰時的愁容與嚴肅,笑著嘀咕道:「這小臉盤,腦門,像志蘭,這小眼睛、小嘴巴,像老左......」
在一番寒暄過後,劉志蘭要求彭德懷給孩子取個名字,彭德懷沉思了片刻說:「劉師長(劉伯承)的兒子叫太行,你就叫太北吧。」之所以叫太北,主要是因為這裡屬於太北區,很有紀念意義。
雖然女兒的出生,給左權帶來了無盡的快樂,一有時間回家他也總會抱著女兒來回踱步,輕哼兒歌,哄著她睡覺。
但大多時候,左權並沒有時間照料女兒,因為那個時候,正處於抗日戰爭的相持階段,左權戰事頻繁,軍務倥傯,幾乎所有時間都要用來謀劃、部署戰事——赫赫有名的百團大戰便是在這個時候拉開序幕的。
後來為了安全著想,妻子帶著女兒返回延安,此時左權與女兒更是聚少離多。左權心念年幼的女兒,於是經常會拿稿費託人裁剪一些衣褲寄送回家,還不厭其煩地告訴妻子如何給女兒搭配才好看。
值得一提的是,在其犧牲前的21個月中,他還一共寫下了12封家書,幾乎每一封都談到了自己的女兒,字裡行間無一不表現出對女兒那炙熱、真摯的情感。
無論是寄衣服,還是寫家書,都不難看出左權對這個女兒到底有多上心。或許在左權的內心中,已經無數遍在腦海里閃現過抗日勝利時與女兒團聚的場面,只是他終究沒有等到那一刻......
1942年5月25日,八路軍總部被日軍重兵合圍于山西遼縣(左權殉國後改為左權縣),當時被合圍的還有北方局機關、北方局黨校、新華社等單位數千名沒有戰場經驗的非武裝人員,突圍極其困難。
作為八路軍的高級將領,左權放棄了個人突圍的機會,捨生取義,主動承擔「斷後」任務,親自指揮突圍戰鬥。
在衝過最後一道封鎖線時,敵炮手發現了站在高地上大喊著、指揮突圍的左權,頓時密集的炮火紛紛向他襲來,一顆炮彈在他身邊爆炸,他的額頭、胸部都被彈片擊中,當場犧牲。
更讓人心碎的是,左權殉國後遺體三、四天才得以掩埋,而剛下葬後又被日軍挖出拍照,還把照片刊登在報紙上。噩耗傳到延安,年僅25歲的妻子劉志蘭當場暈倒,她怎麼也接受丈夫離開人世的現實。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內,她都有些精神恍惚,每次有人從前線回延安,她都跑去問有沒有左權帶給她的信。但一次次地失望讓她一次次地痛哭著回來,最後她終於相信:丈夫真的回不來了。
二、彭德懷的關愛
左權犧牲時,左太北只有兩三歲,在母親與彭德懷的保護下,父親的離世對還尚未記事的她並沒有太大影響。據左太北回憶:僅記得當時住在延安保育院,她很奇怪媽媽為什麼老哭?爸爸為什麼不來接她?
過早地失去父親,對於左太北而言是人生的缺憾,但有一個人卻給她彌補了久違的父愛,此人便是彭德懷。作為左權的老戰友,彭德懷聽到其捨身取義、以身殉國的噩耗後十分悲痛,因此對其女傾盡了所有的關愛。
由於母親劉志蘭工作繁忙,周末的時候也經常不能去接她,而當時彭德懷與浦安修便主動承擔起接送任務,將其帶到自己的窯洞,給她講故事、洗澡,哄她睡覺......
一有時間,彭德懷還會把她摟在馬背上,帶去寶塔山和延河畔轉轉。總之,彭德懷夫妻二人幾乎是把左太北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女看待。當然左太北也非常喜愛彭德懷,同樣完全將其視為父親。
左太北懂事後,才逐漸從母親那裡知道了有關於父親的一切,也明白了原來自己是烈士的遺孤,因此多次曾前往山西左權縣十字嶺祭奠父親。
——1950年10月21日,左權的靈柩由河北涉縣蓮花山下移往河北邯鄲晉冀魯豫烈士陵園,10歲的太北與母親一起參加了移靈典禮,當時身穿大人軍裝、戴著大人帽子的左太北走在母親前面,親自為父親的靈柩執紼拉靈。
左太北是在著名的北師大女附中讀中學,這期間劉志蘭調外地工作,左太北則留在北京讀書,就住在彭德懷的家裡。
每天晚上,左太北在學校吃完晚飯,便會高高興興地回到家,之後跑進彭德懷、浦安修住的正房,喊一句:「伯伯、阿姨,我回來了!」
在彭德懷家中生活,左太北被說得最多的便是「吃」,只要她「吃好」,彭德懷便會很高興。
當時每次看到左太北餓了,能把剩菜剩飯一掃而空時,彭德懷總是會笑著兩眼眯成一條縫,盯著孩子欣慰地說:「吃吧,吃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爸爸和我一樣個子矮,就是因為少年時代挨餓,你要吃飽飯,超過你爸爸。」
而有時候,見左太北來不及吃早飯就去上學,彭德懷則會嚴肅地批評她:「不能餓著肚子去上學,不吃早飯是對身體有害啊!」當然在吃得不健康時,也會出手制止。
——在左太北小時候,為避免她過於傷感,彭德懷向來很少與其提及左權,如今長大了,也就不再避諱。有一次,彭德懷便在與其閑聊時,少見的主動談起戰友左權的犧牲,講起了其慷慨赴死的詳細經過。
他說:「作為一個老軍人,你爸爸肯定知道在日軍第一顆炮彈之後,緊接著會有第二顆炮彈飛來,躲避一下還是來得及的。但十字嶺上集結著大批的人員和馬匹,你爸爸不可能丟下部下自己隱蔽。他是死於自己的崗位,死於對革命事業的無限忠誠啊!」
大伯的這席話,讓左太北對父親的犧牲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此時在她心中,那個印象中有些模糊,對自己慈祥體貼的父親,似乎有了其他兩個更為難得可貴的身份,即:赤誠盡忠的共產黨員與不為犧牲的民族英雄。
三、陳賡幫助進入哈軍大
自1959年起,在陳賡的操辦下,哈軍工名聲大噪。在那個崇拜英雄的時代,院長陳賡的大名更是如雷貫耳,吸引了不少老革命的後代前去報考。
當時很多烈士子女都把這個學校當成首選,而左太北也不例外。但是誰能料想在她報考的時候,卻因為政審沒有合格。
1960年初夏的一天,剛從北戴河養病歸來的陳賡正在家卧床修養,突然有人敲門來訪,秘書把人帶到屋內後,竟然發現是左太北。
當時陳賡喜出望外,就像是看見久別重逢的女兒一般,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之後樂呵呵地招呼道:「哎呀,是太北呀!快,快坐到伯伯床邊來!你為什麼不來看看我?」
之後還與左太北嘮起家常,激動地對她講:「老左的女兒都高中畢業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在延安的時候,你還是個小不點,轉眼成了大姑娘。」
之後還與她聊起父親左權,在講到自己當年與左權在黃埔軍校還是上下鋪,自己還是他的入黨介紹人之時,陳賡頗有些傷感,之後長嘆了一聲,詢問:「你畢業了,準備報考什麼學校呀?」
於是左太北也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即:想求情上哈軍工。當得知她沒能上時,陳賡便詢問道:「你有什麼困難嗎?」左太北則回答:「我的政審不合格呀!」
聽到這話後,陳賡大為驚訝,因為他深知左太北可是烈士左權之女,怎麼可能會出現政審不合格的情況呢?於是立即詢問其中原委。之後,左太北便告知陳賡裡面的緣由......
此前左太北一直在師大女附中念書,是學校里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因此報考哈軍工一開始也是一路綠燈。但在填寫社會關係時,她將當年和父親一起南下廣州參加革命的二伯給寫了進去了。
一直以來,左太北都只是聽說過有這麼一個伯伯,但從未見過面,並不清楚她的二伯曾經走向了反革命道路。
陳賡聽後,笑著搖搖頭:「你填那個社會關係幹什麼!對你沒有影響嘛!」意思就是多填了這項社會關係,最終被刷了下來。
左太北則很茫然地回答說:「我對組織的忠誠老實呀!」
聽到這句話後,陳賡內心愈發激動,給她托底道:「你是革命烈士的後代,我們軍工不要你要誰?你放心吧,一定要你!」
此前陳賡由於身患嚴重的心臟病已不能起床,但他見了左太北後馬上撐起身子,一直拉著太北問長問短,甚至妻子傅涯下班回家了,他還在滔滔不絕地與其交談,直到傅涯看到後制止,讓他卧床休息,這才作罷。
在陳賡家吃完飯,左太北歡喜地來到彭德懷家中告知了她即將前往哈軍工的喜訊,之後還拿出一個筆記本,請彭德懷為自己題個詞,而彭德懷則在祝賀其升學完畢後,握著鋼筆,在上面工工整整寫下一句:「送給太北:祝你永遠青年!」
開學後,左太北告別家人,帶著彭德懷的祝福語,繼承了父親的遺志、理想,滿懷激情地來到了哈爾濱,順利在哈軍工的開啟了人生的新篇章。
四、一家人的平淡生活
一轉眼,左太北也逐漸長成了大姑娘,她熱情開朗,成績優異,朋友很多,但25歲了還沒有男朋友。大家沒有忘記她是左權的女兒,有許多人都在關心她的個人情感問題。
有一天,同是「哈軍工」校友的一位姐妹(姬鵬飛外長的長女),說要給左太北介紹個對象,讓她去見見。
到約定地點一看,只見對方長得高大端正,穿一身舊軍裝,軍褲上補著兩塊大補丁,人很樸實真誠。他叫沙志強,在農村長大,比左太北大3歲,是清華大學畢業生,父親也是一位老革命。
一直以來,沙志強都極為崇敬左權,喜歡單純真誠地左太北;而左太北也覺得沙志強成熟、可靠,於是兩人很快便確定了關係。
左太北從「哈軍工」畢業後被分配到北京一個軍工科研單位工作,而未婚夫沙志強則被分到了外地,兩人每年只能在探親假時見一次,平時都是用書信往來。
但長時間的分離並沒有影響夫妻二人間的感情,一直以來他們都是相互理解,共同進步的。
——有一次見面時,左太北見沙志強的衣服扣子掉了,就給他縫上。沙志強一看,妻子是用白線釘了一顆黑扣子,不太協調,只好自己拆了重縫。
對於這個情況,沙志強也表示很理解,因為他知道妻子是烈士子女,從小在集體環境中長大,沒有經過家庭生活,沒人教她幹家務活。
在分居的日子裡,左太北每年都要給沙志強織一件毛衣,但因為不會算針數,每次費了好大勁織成的毛衣,不是瘦就是短,沙志強都穿不上,鬧過笑話......
在沙志強的記憶中,有一次妻子給他織了件毛背心總算是能穿,他高興得睡覺時都捨不得脫,總之兩人之間的相處就是這麼平淡且幸福。
左太北生下的第一個孩子是女孩,取名左湘。
左湘小時候活潑可愛,2歲時,被送到姥姥劉志蘭身邊,劉志蘭專門找人照顧左湘,直到左湘6歲該上學了,才被送回左太北身邊。此後劉志蘭每月都給左太北寄錢,撫養左權將軍的第三代。
改革開放後,左太北夫婦被調回北京工作,但由於單位住房困難,一時不能給他們分房,彭德懷夫人浦安修便將自己的一套房子讓給他們居住。
那時候左太北的一兒一女都很小,經濟上比較緊張,浦安修又買了一個五屜桌、兩把椅子送給他們。
多年以來,左太北一直在國家經委、國家計委做軍工計劃管理工作。她勤奮踏實,足跡遍布祖國各地,參與過多個國防建設項目的調研考察立項工作。
由於平日里她還極為熱衷於黨史、軍史研究,加上性格非常真誠、熱情,因此那些當年父輩共同戰鬥在太行山的弟弟、妹妹們都愛找她談心,請教一些歷史問題。
總之對於工作,左太北一向兢兢業業。但在生活上,他們夫婦二人卻將水準降到了最低。
他們的傢具用了20多年,沙發彈簧失靈,人坐下去就起不來,餐桌餐椅十分破舊,僅有一個舊五斗櫥,一個舊書架,衣服和書沒處放,就都堆在床上......
作為革命英烈的後代,左太北也從未向黨和人民提過任何要求,她與丈夫一輩子勤奮工作,無私奉獻,即便都擔任著領導職務(均為局級幹部),但從不以權謀私,也從沒有想過藉助父親的光環來為自身換取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