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匡濟心,終為樂禍人
標題的這句詩是李白寫的,他是嘆祖逖這樣的人,空懷匡扶晉室,收復國土的決心,但終究還是被朝廷陷害成為獲罪之人。在感嘆自己懷才不遇的同時,也慶幸結果要比祖逖們還是要好很多,至少,李白可以漫遊飽覽祖國大好河山。
提起祖逖,大家應該是很有印象的,因為他身上有個著名的標籤,那就是成語「聞雞起舞」,但是即使如此,對他這個人的了解還是很模糊的,而且他這名字我估計很多人是讀不準的,因為我在很長時間內,都讀作「敵」,其實,這個字應該讀作(tì替音) ,是遠的意思,而稚本意是晚熟的稻穀,這好像正好符合祖逖大器晚成的實際情景。
祖逖,字士雅,河北保定人,東晉軍事家。他出身於范陽祖氏,曾任驃騎祭酒、太子中舍人等職,後率親黨避亂於江淮,被授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他率部北伐,,數年間收復黃河以南大片領土,使得石勒不敢南侵。
但因勢力強盛,便受到東晉朝廷的忌憚。後祖逖見目睹朝內明爭暗鬥,國事日非,憂憤而死,年56歲,被追贈車騎將軍,部眾被弟弟祖約接掌。北伐大業也因此而功敗垂成。他生前深受人民愛戴,死後譙梁百姓還為他修建祠堂。
祖家世居北方,為北地大族,世代都有兩千石的高官。所在范陽為春秋戰國時是燕國的地盤,自古燕趙多出慷慨悲歌之士,而文人墨客則鮮,祖逖身上就有此種俠風餘韻。他少時即生性豁盪,不拘小節,輕財重義,慷慨有志節,常散谷帛以周貧乏,鄉黨宗族以是重之。
然而,在讀書方面他就差遠了,書載他「性豁盪,不修儀檢,年十四五猶未知書,」但不知是什麼原因突然就醒悟了,發奮讀書,博覽書籍,涉獵古今,大有所獲,後來還被舉了孝廉,也許,雖然當時做官靠的是門第族望,但如果真是大字不識幾個,想來也實在有點不好意思吧。
他同後來也是晉朝名將的劉琨交好,聞雞起舞這個成語說的便是這二人,不知何故,後來的成語中劉琨從中退出了,這也許是因為祖逖北伐的緣故吧,尤其宋以後,這祖逖一直是鼓舞恢復中原的代言人,也是激勵著後世進取向前的楷模。
他二人並有英豪之氣,經常談論天下大事,興奮地半夜睡不著,互相灌雞湯:「若四海鼎沸,豪傑並起,吾與足下當相避於中原耳。」這怎麼聽著有點青梅煮酒論英雄的味道。
八王亂起,天下混戰,時祖逖年方25歲,他先後跟了三位司馬家族的征戰,官職從祭酒、主簿、從事中郎等漸漸做大。但等到胡人也摻和進來,攻陷洛陽並屠城後,這中原的漢人已經玩不轉了,五胡亂華,中國歷史最黑暗的時代到來了。
永嘉之亂時的中原漢人十室九空,大量漢人南渡,祖逖也率領鄉黨百姓南下避難,他將家中車馬糧食藥物衣服等都拿出來共享。這數百家的開支也很是不小,但他作為這一族群的「行主」,身上固有的英雄豪氣,給大家帶來的極大的安全感,也正是在他的帶領下,安全南渡。
可真別小看這「安全南渡」四字,時局混亂,盜賊四起,且不說遇到各地軍閥土豪,乞活軍一類的武裝,即使是流民們為了生存也是互相劫掠,更還有一類人是專門靠搶劫來致富,如那後來富可敵國的石崇,就是靠劫掠商船發財的。
既然大家都在干這生意,祖逖當然也是一樣,但他本人倒也不忌諱自己做過這樣的事。有人到祖逖家裡做客,看到他家中很多奇珍異寶,他就直接告訴人家,那些都是自己搶的,後人將這個故事稱之為「南塘一出」,因為他搶的是當時富人聚集的南塘一地。
他手下也有一幫被稱為賓客義徒之人,剛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江南,為了生存,也幹些劫掠之事當也能想像得出來,反正乾的人也多,他要實現北伐之大願,一切都是要靠銀子來說話的。於是就有人將這劫富濟己之事放到民族大義上,於是祖逖這也成了俠義之盜,算了,對此俺就不作評價了。
南渡後的東晉司馬睿對祖逖還是很看重的,先是封了個奮威將軍,後又加了個豫州刺史,這個就有點扯把子了,豫州在中原,早已被那幾胡爭來奪去的弄得同無人煙了,當時在後趙石勒手中。
司馬睿的心思其實不難理解,恢復故土當然要支持,但首要之事是在江東站穩腳跟,其它以後再說。而祖逖卻是個以北伐,光復國土為已作的壯士,那就把那豫州給你吧,有本事打下,那地兒就是你的啦。至於軍費嘛,就請多理解了,只給了祖逖一千人的糧食,三千匹布,而且不給鎧仗,兵士就自己去招募啦。
這祖逖還真是有血性,帶著千把個小兄弟就渡江北伐了,船到中流,奮然擊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辭色壯烈,眾皆慨嘆。大江東去不復返,祖逖意思是自己絕不無功而返。這也是成語「中流擊楫」的出處。
就憑這點點人馬想要立即有大作為畢竟是很困難的,而且糧草也是難以為繼,於是,祖逖在招撫了幾股流民勢力後,便開始攻伐塢堡。所謂塢堡就是一些富豪之家為求自保,紛紛構築的一種營壘堅壁。
而據陳寅恪先生考證,祖逖攻伐的這個塢堡,就是陶淵明所說的桃源,由沒有成功南渡的流民豪強武裝組成,據險自守,形成一個半軍事化單位,婦女老弱耕田織布,強壯男子抵抗外侵。這些塢堡有大有小,也相互攻伐,一旦被攻破,男子被殺或者被收編,女子糧食被搶,換言之,祖逖此時的作為,實際上同土匪是沒啥區別的。
祖逖積累了力量,開始跟石勒正面交鋒,由於得到當地民眾的支持,屢戰屢勝,黃河以南盡為晉土。他非常有領導才能,部下其有微功便賞不逾日。書載其「躬自儉約,勸督農桑,克己務施,不畜資產,子弟耕耘,負擔樵薪,又收葬枯骨,為之祭醊,百姓感悅。」
他曾置酒大會當地有名望之人,有耆老感涕曰:"吾等老矣!更得父母,死將何恨!"乃歌曰:「幸哉遺黎免俘虜,三辰既朗遇慈父,玄酒忘勞甘瓠脯,何以詠恩歌且舞。」由此觀之,祖逖還是很得人心的。
但是,正當祖逖厲兵秣馬,推鋒越河,準備掃清冀朔時,朝廷擔心他擁兵自重,尾大不掉,遂派戴若思為都督當祖逖的上司,其實就是監軍。祖逖非常不痛快,意甚怏怏。擔心戴若思來了之後阻撓他的北伐大業,感激發病,憂憤而卒,時年56歲。
祖逖一生的精彩集中於後半生的北伐,他是被後世稱讚為民族英雄,而且也被冠之為「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但我覺得,這時候的所謂民族英雄,無非是說他是同胡人作戰,而此是的所謂胡人,很多其實就是漢人,何況很多的胡人,也在自覺或不自覺地在接受漢化,其中尤以北魏為甚,即使如祖逖主攻的石勒,他也是現在的山西榆社人,那是不是可以說,只要是渡江作戰的,都可以視之為民族英雄。
祖逖北伐未竟而歿,實在是令人扼腕,但從當時的情況來看,真還是沒有到時候,也就是說,形勢還沒有到能夠恢復中原之時。祖逖所恢復的地方,作為後方根據地的東晉是無法為他提供後勤保障的,光靠他自己補給實在是難以為繼,所以,失敗也是有其必然性。
再者,朝廷官員行牽制之事,祖逖為此氣憤而亡,其實這覺得如果說祖逖是否想多了,或者氣度稍微地小了點是否合適。想那司馬家本身就是權臣,手握兵權最後才達到篡位目的,他們對兵權的控制那是有高度敏感性的,給祖逖派個上司來監管應該說是正常的行政安排,總不能你祖逖只能是皇帝直轄吧。
所以我認為,祖逖之死應該不是對朝廷派人挾制憂憤成疾而病逝,因為,來的人還沒到位吶,你又不知道來人對你是支持還是搗亂,萬一是個對你有極大幫助之人也未可知,如何朝廷一宣布給祖逖安排個上司,這祖逖便「憂憤」了呢,這豈不是咄咄怪事。
綜上所述,祖逖北伐失敗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並不是東晉政權不支持,而是當時的國力達不到與北方相拼的實力,東晉政權首先要解決的是內部的穩固,其它就只能是象徵性的支持了,所以,祖逖靠民間徵集來的兵去同常年征戰,訓練有素的北方軍去血拚,雖然也曾取得一些勝利,但畢竟是短暫性的,失敗是必然的。
祖逖北伐所取得的成果,細究起來還是有著一些偶然性的,也就是說有些運氣方面的因素,當時,匈奴貴族劉曜和羯族首領石勒發生衝突,互相火併,這給祖逖提供了一個利用矛盾、各個擊破的機會。
說祖逖是憂憤而死自是不錯,但他憂的是北伐不能持續,理想不能實現,諾言無以承兌,中流擊楫的豪情在現實面前將自己逼到了死角,建功立業,報效朝廷成為不可能,這才是祖逖之所憂。而說祖逖是因北伐被掣肘而憂憤亡,是有點想當然了,是為了拔高祖逖形象的附會之說,即使有也是祖逖他本人多慮了。
再說一個題外話,祖逖後來是被滅族了,但這同祖逖無關,是在他死後,弟弟祖約接掌了他的部下,他藉助哥哥的光環受到人們的信任,權傾一時,後來卻因為不滿朝廷沒有重用他,便帶領整個家族叛逃後趙,也就是投奔了他哥哥祖逖的死對頭石勒。
石勒從沒有把祖約放在眼中,在權臣的慫恿下,祖氏全族被邀請到京城,並在宴會間部署了重兵,將祖氏全族男性押解至市集處死,而女性則為奴為婢,若祖逖九泉有知,不知當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