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考資料
Отчёт о рекогносцировочном обследовании приамурских районов, рукопись, Архив Русского географического общества (РГО), ф. 41, оп. 1, д. 283.
【遜克俄羅斯族獵人將俄式陷井(капкан)改良為適合捕捉東北虎,而當地鄂倫春人則學會了用俄語單詞"табак"(煙草)與俄商交易……】
俄國地理學會會員П.И. Глуховский在1892年的考察報告中,描述今遜克縣地區:"這裡的江面寬度不足兩俄里(約2.1公里),夏季渡船往來頻繁,冬季冰面可通行馬車,是連接外貝加爾與滿洲腹地最便捷的通道。"這種戰略價值早在《璦琿條約》(1858年)簽訂後便凸顯出來——俄國學者А.В. Кириллов在《遠東殖民史》中指出,遜克雖劃歸清廷管轄,但已成為俄國哥薩克、毛皮商人與鄂倫春部落進行 clandestine trade(秘密貿易)的灰色地帶。
中國史料《璦琿縣誌》則記載了清廷在此設立的"卡倫"(邊防哨所),其中遜克境內的庫爾濱卡倫與俄國哥薩克哨站隔江相望。這種軍事對峙下的民間交往,構成了俄國文獻中所謂"邊境共生"現象:1887年,俄國民族志學者記錄到當地滿族居民使用俄式鋼斧砍伐木材,而哥薩克人則穿著用貂皮從漢商處換來的棉布內衣。
20世紀初的遜克縣見證了兩次大規模俄裔移民潮:第一次是1900年"庚子俄難"後,部分拒絕撤回俄國的舊教徒(старообрядцы)遁入遜克山林;第二次則是1929年中東路事件後,近千名白俄難民渡過結冰的黑龍江定居於此。
俄國人類學家С.М. Широкогоров(史祿國)在《北滿通古斯族的社會組織》中記載:"這些俄羅斯農民在遜克北部建立了東正教村落,他們保留著俄式木屋(изба)和圓形麵包爐(печь),但開始向漢人學習種植大豆。"
中國俄羅斯族的口述史則呈現更複雜的文化適應:現年89歲的遜克縣俄羅斯族老人李淑珍(俄文名Лидия Петровна)回憶,其祖父作為白俄軍官與鄂倫春女子通婚,"家裡既過聖誕節也過春節,用俄語禱告卻用中文記賬"。這種混融性在俄國檔案中亦有印證——1923年赤塔邊防軍檔案顯示,遜克俄羅斯族普遍持有中俄雙語"邊民證",常被雙方當局視為"可疑的雙重效忠者"。
俄國商業檔案揭示,遜克俄羅斯族在20世紀前期成為中俄貿易的關鍵中介。1915年哈爾濱俄商商會報告稱,遜克的俄裔商人"精通滿語和漢語方言,能準確判斷貂皮、鹿茸的中國市場價格"。他們發展出獨特的"三語賬簿":用俄文記錄成本、中文標註客戶信息、滿語符號表示貨物等級。
這種商業智慧延伸至文化領域。俄國東方學家В.К. Арсеньев(阿爾謝尼耶夫)在《在烏蘇里的莽林中》提到,遜克俄羅斯族獵人將俄式陷井(капкан)改良為適合捕捉中國東北虎的加大型號,而當地鄂倫春人則學會了用俄語單詞"табак"(煙草)與俄商交易。這種技術-語言的雙重轉譯,使遜克在1920-1930年代成為東北亞著名的毛皮集散中心。
1930年代後,遜克俄羅斯族的命運隨中蘇關係起伏。蘇聯檔案顯示,1936年NKVD(內務人民委員部)曾秘密調查遜克俄裔社區,認為其"已嚴重中國化"。而中國方面,1953年民族識別時將"俄羅斯族"正式納入56個民族,遜克的俄裔居民開始經歷從"白俄難民"到"中國少數民族"的身份轉變。
俄國當代學者И.В. Ушаков在《遠東流散族群》中指出,這種轉變伴隨著深刻的文化妥協:"他們放棄了俄文姓氏的父稱(отчество),但將東正教復活節彩蛋(писанки)的繪製技藝融入漢族剪紙藝術。"在遜克縣民族博物館中,一件1957年的展品生動詮釋了這種融合——用紅紙剪出的克里姆林宮輪廓內,裝飾著"五穀豐登"的漢字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