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傳佛教的「黑教」，是什麼教？為什麼說黑教，不是佛教？

眾所周知，藏傳佛教有四大教派：

第一，紅教，也就是西元8世紀晚期的寧瑪派；

第二，花教，也就是公元11世紀中葉發展起來的薩迦派；

第三，白教，也就是創建於11世紀的噶舉派；

以及第四，黃教，創建於11世紀的格魯派，也是現在藏傳佛教的集大成教派。

但這四大教派之外，還有一個教鮮為人知，那就是——黑教！

藏傳佛教對黑教啊，也是正反兩面：

一面說它是「附佛外道」，是個假佛教；

但另一面，又將黑教的法王，封為藏傳佛教五大法王之一，還把黑教納入中國佛教協會管理。

藏傳佛教的「黑教」，是什麼教？為什麼說黑教，不是佛教？

我們今天啊就來好好說一說。

關於這個黑教的真實身份啊，其實就是西藏最古老的本土宗教——苯教，不過，是全面佛教化後的居苯。

它是佛，又非佛，在藏傳佛教體系內，卻又和藏傳佛教若即若離。這個教的歷史，更是一個跌宕起伏的大戲。今天我們就來好好說說這個「黑教」。

公元8世紀中葉，赤松德贊迎請了寂護大師入藏，建立了吐蕃第一座佛寺——桑耶寺，7位藏人剃度出家，在佛教史上被稱為「七覺士」。

再之後，蓮花生大士入藏，把苯教元素，引入佛教，包括苯教護法神、瑪尼堆、「煨桑」、轉經輪、風馬旗、苯教的各個神祇等等，全吸收進了佛教，還示現了各種密宗的「神通」，徹底折服了苯教信眾——用佛教的魔法、打敗了苯教的魔法，由此，藏傳佛教開源。

在「魔法」上，苯教輸給了蓮花生大士，在哲學上，苯教又輸給了寂護大師，滿盤皆輸啊。

接著赤松德贊下令，立佛教為國教，並以「褻瀆國教」為由，清洗苯教。

苯教經書被毀、苯教軍權集團——恩蘭·達扎路恭被流放。

佛苯之爭，由此走入瘋狂。

之後，赤德松贊和赤祖德贊在位期間，更是在政務九大臣之上設置「僧相」一職，以佛制苯。

苯教徒逃亡到阿里、安多、康區等地。

為了生存，苯教只得全面佛教化，供佛陀、菩薩、金剛、明王，將黑色教服改為紅、藍袈裟，並剃髮、戴喇嘛僧帽，甚至也建立了活佛（仁波切）系統，還有了「八大苯」，即：有為苯、無為苯、輪迴苯、涅盤苯、道諦苯、法處苯、所知苯和福德苯。您聽聽，光是這名字就很佛對吧？

不過有意思的是，儘管苯教偽裝成了藏密，但是呢，它卻改了藏密規則，比如，朝塔時，藏密是順時針，但苯教是以逆時針，到底不是一條心啊。

蟄伏的苯教，從未停止復仇，象雄王發動衛教戰爭，藏地民間也毀佛不斷……而苯教的最終復仇，在公元841年到來。

這一年，苯教教士階層發動政變，崇佛的赤祖德贊被殺，他的哥哥朗達瑪被擁戴當上新的贊普。

之後，朗達瑪下令滅佛，苯教積壓200年的宗教仇恨，轟然爆發，藏傳佛教寺廟全部被毀、佛經全部被焚、僧人全員遭戮，史稱「朗達瑪滅佛」。

此後100多年裡，佛教陷入沉寂。藏傳佛教的前弘期終結，直到公元978年，佛教才從西康地區，再度傳入，這也是藏傳佛教的後弘期。

不過呢，苯教裝佛教裝得太久了，即使反殺了、逆襲了，但苯教的佛教化，卻再也停不下了。

這也是藏地最奇異的宗教變奏——佛教是「沒」了，但苯教，變成「佛教」了。

苯教又是建苯教佛寺，又是編纂苯教佛經，比如《甘珠爾》。

這其中我們海要特別說到一位上師：年美·喜繞堅贊，他位列曼日三十四位歷代上師之首。

1406年，喜繞堅贊創立了扎西梅日寺，並自任大堪欽（即住持），在苯教史上，他被尊為「第二代祖師」，因為，他建構了苯教哲學體系，開創了新的苯教——居苯。

這個居苯啊，實在太佛了，簡直就是藏傳佛教寧瑪派的苯教版。比如，苯教教義里，也有業力、輪迴以及六界，修行也求解脫輪迴，苯教諸神分工也和藏傳佛教差不多，只是名字不同，苯教內也是上師制，修行也是求大圓滿，甚至大圓滿的這個詞兒、就是寧瑪派的。

連苯教祖師辛饒米沃切也冠以佛教「如來、佛」的稱號，甚至連辛饒米沃切的生平，也明顯照抄了佛陀釋迦牟尼。

我們這裡就來講講居苯的辛饒米沃切：

傳說中，在公元16017年正月十五，辛饒米沃切在俄摩隆仁國出生，初名「覺悟道祖師辛繞彌沃更利南巴嘉瓦」， 10歲傳授因明學和聲學（翻譯、語言學問），12歲傳授天文歷算、陰陽五行說，14歲在宇宙中幻化分身度化眾生，16歲迎娶了三百六十個妃子，18歲抵擋百萬魔軍的進攻。

20歲到漢地傳授陰陽五行學、到印度教授本門學、到裕固和勃律傳授密宗等等，26歲開始講法，31歲出家， 35歲至45歲制定戒律，46歲至60歲獨居「雍仲九重林」，82歲後的「水兔年十月三十日」身故。苯教還說：釋迦牟尼佛的前世號「白幢天子」，而辛饒彌沃是他的師父。

這一通魔改，讓藏傳佛教震怒，批評苯教「附佛外道」，不過啊，我們話說回來，苯教佛教化了，佛教不也苯教化了嘛。

千年佛苯相爭，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今的西藏苯教，還是受中國佛教協會管理呢。

佛教、苯教這場宗教戰爭，最終，在公元12世紀末迎來終局。

一場新的佛教法難，卻把藏傳佛教推上了巔峰。

第三篇章：從居苯到現代苯教——遠古的回聲

公元12世紀末到13世紀初，突厥穆斯林洗劫佛教三大寺：

飛行寺、那爛陀寺和超岩寺。

佛教徹底在老家印度次大陸上，消失了。

爛陀寺、超岩寺的高僧，逃往藏地，藏傳佛教也因此迎來爆發。

之後，在公元1247年，吐蕃諸部宗教領袖薩迦·班智達，與蒙古帝國闊端在涼州議定，史稱涼州會盟。

在蒙古鐵騎的馬背上，藏傳佛教走入極盛。

公元1260年，元世祖忽必烈封薩迦派第五代法王——八思巴為國師，統領吐蕃。

八思巴在藏語里，意為「聖者」，這位藏地聖者，還在1270年為忽必烈灌頂。

也是從八思巴開始，喇嘛階層成了藏地的絕對統治階層。藏傳佛教主宰西藏，而苯教則徹底出局，成為邊緣宗教。

但是呢，這並不是苯教的消亡，相反，直到今天，苯教仍在日喀則地區流行，而且苯教還被認為是西藏最古老的象雄佛法，注意啊，是象雄佛法。

雍仲本教法王還是藏傳佛教的五大法王之一，現任的雍仲本教法王——隆度丹貝尼瑪仁波切，統領苯教。

苯教還衍生了各類神秘主義教派，比如黑教革新派——

這是一個混合了禪宗、凈土宗、道教、漢族民俗信仰的苯教教派，由台灣人林雲創立，還得到了西藏苯教法王認證。

苯教的占卜、占星術、 以及「曼湯」體系的醫學，也流傳至今，甚至傳到海外。

不過，真的和佛教比，苯教仍然顯得原始，這也是我們開頭問題的由來：

苯教那麼原始，為什麼仍然流行？

既然它都是佛教平替了，為什麼信徒還信苯教，不信佛教呢？

苯教是藏族對自然與祖先的集體記憶，也是青藏高原最古老的民俗傳統，它不是「落後的殘留」，而是民俗的韌性。

而宗教並非比拼教義的先進、也並非比拼哲學的高深，宗教之生存，全然在於一點：

它能否給人以精神的歸依。

苯教雖然原始，但卻能庇護人的精神。它的原始性，又何嘗不是它生命力的所在呢？因為原始就意味著沒有社會性與現代性的污染。

如今，無數西方修行者，踏上青藏高原，從苯教的原始性中，尋找自我，而苯教這個藏地最古老的宗教，也如同高原上格桑花，在佛光與血火中，成為藏地文化的活化石。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