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城散記27：小村之抗戰老兵

臨潁縣杜曲鎮賈徐王村，位於杜街南門之外的老潁河西，現有人口一千二，原為(南)賈庄、徐庄、郎郭趙、尚書王四個自然村組成。

賈庄有張、賈二姓，其中張姓約五十人，賈姓近六百，耕地三百多畝，是個人多地少的典型平原小村。

而在1940年前後，賈庄約有村民一百五十人左右，但在1942年的大饑荒中元氣大傷，或餓死或逃荒遠走的多達三分之一。

賈紀奎夫婦（2025·1·29）

抗戰徵兵，弟兄兩人者必征其一，但家裡有錢的也可以出錢募兵。

據不完全統計，賈庄在1940年前後的抗戰中，加入國軍的大概有七位。

一：賈紀奎，村人稱賈黑紀，1927年生於臨潁縣杜曲鎮南賈庄的赤貧之家，親哥賈喜奎及親叔伯哥賈書奎入伍後一直音信全無，生死未知。

1942年的年饉時，餓的受不住，聽大人說當兵有飯吃，十幾歲的賈紀奎就於次年跟著街上招兵的去當了兵。

先去許昌報道，集結後被編入十三軍，在郟縣、老汝州一帶駐防，一天兩頓飯，發軍裝和長槍、子彈和手榴彈，有訓練上操，偶有實彈射擊。

一年多吧，說是要打仗，增援兄弟部隊，拉到襄縣和郟縣那片打伏擊，賈紀奎往上送彈藥，死了很多人（應是豫中會戰）。

回撤到郟縣，長官說要大轉移，前路兇險，附近的可暫時返回原籍，離家遠的發錢多一些，近的如賈紀奎一樣的臨潁人就給的少一些，賈紀奎就和鄰村灣張的一個老鄉結伴回了家。

隔了幾個月，灣張村的老鄉過來兩回催賈紀奎歸隊，但當時年景漸好，賈紀奎的母親堅決不同意，賈紀奎就留在了老家，在田莊地主家的二姐幫襯下娶了妻子，婚後收養了一子一女。

賈紀奎老人今年九十八歲，老伴劉花玲老人九十六歲，得兒子賈青燕、閨女賈會芳及當地抗戰志願者的精心照顧，除過於耳聾外一切都好，有時甚至還去門前菜地里干點小活。

二：賈喜奎，賈紀奎親哥，當兵後音信全無，年饉時老婆帶著兒子貴文跑到南陽避荒，1970年前後，賈紀奎將貴文的兩個兒子從南陽帶回了老家。

三：賈書奎，賈紀奎弟兄的親叔伯大哥，抗戰期間當兵，音信全無，老婆帶著閨女賈妞離家出走至舞陽落戶。

賈書秀遺照

四：賈書秀，我的曾祖，弟兄三個，分別叫賈書玉、賈書堂、賈書秀，還有個小妹，嫁到了南邊五六里的長槍王村。

曾祖個子也有一米八，經常給願意出錢的有錢人家賣兵，去部隊後瞅機會當逃兵，然後再賣兵，內戰時期投誠，跟著解放軍打到了長江邊上，說是沒見過恁大的水，心裡害怕，就又發揮特長私自跑回了老家。

1942年的年饉，曾祖在外當兵，曾祖母在家眼看要餓死，就準備帶著三兒一女去南陽逃荒。

臨走前溺死了最小的閨女，走到北舞渡時候餓死了個兒子，到南陽又餓死個，到鎮平縣時候就只剩下了我的祖父，又匆匆嫁了人。

十四五的祖父在南陽的鞋店裡做學徒，日本投降的次年又回到了老家，和曾祖一塊度日。

曾祖一直未娶的在家務農，脾氣有點倔，打架不要命的愛拎鍘，卒於1987年8月初三，享年八十二歲。

五：賈書堂，我的二曾祖，生卒年不詳，據說討厭干農活，常遭高祖的責罵，所以二曾祖揚言要出去混個樣子來，當兵出去後就杳無音信。

沒事時候，我就常想二曾祖到底死在哪場戰役，有沒有個小墳包。

如果知道二曾祖的葬處，無論多遠，我都會去給淪為孤魂野鬼的老人家上個香磕個頭，以告慰些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六：賈書燦，外號「老八路」，參加國軍期間當過逃兵，本該被槍斃，但因同鄉長官說情，只被割了一個耳朵。

抗戰後期投誠加入解放軍，建國後跨過鴨綠江援朝，回國後有補貼，和妻子在遂平縣南四五里的農村生活了幾年，75·8大洪水時差點被沖走，匆忙回到老家，八幾年去世。

俺兩家是鄰居，按輩分我該叫他老姥(曾祖)，我小時候經常見他，個子足有一米八多，吃飯時候常蹲坐在俺家對門的低矮土牆上，比較沉默寡言，走路虎虎生風。

老人在村裡說過曾作為解放軍參加的「濟南戰役」，人都不要命的喊著口號往上沖，一排排的倒下，慘烈的很……

七：張煥榮，生卒年不詳，抗戰期間入伍，一去未歸。

民國河南，1937年人口約3500萬，此後因戰亂及災荒逐年減少，1944年共2471萬。

而根據何應欽編著的《八年抗戰之經過》一書所言，在八年抗戰中僅有兩縣未曾淪陷的河南，共貢獻兵源18.98356萬人，僅次於大後方四川。

此數據也和有100——150個村民的賈庄共出兵7人的兵源比例基本吻合，也側面證明了《八年抗戰之經過》一說的可信度。

賈庄參戰七人，四人音信全無，由此可見戰爭的殘酷，也印證了民國政府人文主義的缺失。

截止到2024年年底，河南還有抗戰老兵為高居全國第一的147位，皆已百歲左右的時日無多，貢獻巨大的嘗遍坎坷，近些年來得子女及抗戰老兵志願者的精心照顧，晚年基本上都衣食無憂，喜聞樂見的經歷著中華民族的日益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