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5月5日,在黃埔的陸軍軍官學校第一期新生入伍報到,當時各方勢力都知道陸軍軍官學校是一所將來大有前途的學校,因此推薦前來就讀的不少,但被錄取的總共只有470多人。
時年21歲的陳賡就是其中之一,6月16日舉行開學典禮後就投入到緊張的訓練和學習生涯中。當時廣東的形勢非常混亂,在血雨腥風的磨鍊下,黃埔第一期的學生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
由於廣州國民政府一開始沒有培養自己武裝力量的打算,因此只能依靠一些粵軍、滇軍軍閥的勢力,但這些軍閥根本沒想真心支持革命,只不過把廣州政府當做自己操縱的傀儡而已。
相比之下,他們和英、美、日帝國主義走得更近,只要得到主子的獎勵,就會毫不猶豫地向國民政府開刀動武。
1924年底,孫中山應馮玉祥的邀請北上北京,發表《北上宣言》,提出對外取消一切不平等條約和對內掃除軍閥兩大目標,這讓全國的外國殖民者和軍閥驚慌起來。
黃埔軍校開學典禮
當年年底,盤踞東江的反動軍閥陳炯明就在英國殖民者和段祺瑞的支持下厲兵秣馬,圖謀進攻廣州,徹底顛覆國民政府。
為了消除陳炯明的威脅,1925年2月,以黃埔軍校學生為主力的革命軍進行東征,打算消滅陳炯明勢力。
陳炯明的軍隊多達七八萬人,而革命軍的兵力才一萬多人,但在廣東的共產黨人和東江農民武裝的配合下,革命軍連戰連勝,很快攻克了陳炯明的老巢潮州、汕頭。
第一次東征推進順利,可是革命軍的後方卻起火了,這年6月,在廣州的滇軍軍閥楊希閔、桂軍軍閥劉震寰二人勾結北洋軍閥發動叛亂,佔領廣東省長署、粵軍總司令部及各重要機關,使得廣州大亂。
楊、劉二人手下的軍隊有三四萬人,而在廣州的革命軍兵力很少,因此二人十分猖狂,在廣州城到處捕殺革命政府的工作人員。
叛軍首領楊希閔
此時孫中山已經逝世,代理廣東革命政府大本營大元帥的是胡漢民,此公輩分很高,但為人刻板迂腐,對叛軍的立場並不堅決。
面對氣勢洶洶的叛軍,胡漢民竟然異想天開,發報給楊、劉二人,要求滇軍、桂軍接受大本營的約束,其幼稚令人噴飯。
果不其然,楊希閔接到胡漢民的電報後嗤之以鼻,非常幽默地給胡漢民回電說:「請胡代帥下令,攻打我三日,然後我再回手」,完全沒有把大本營放在眼裡。
陳賡就是在這樣一種嚴峻的情況下,在6月4日奉命潛回廣州,為革命軍回師討伐楊、劉偵察敵情的。
由於陳賡在軍校和東征戰鬥中一貫膽大心細,謀勇兼備,因此很快當了連長,由於偵察敵情非常危險,弄不好就要掉腦袋,因此一時無人應徵,唯有他自告奮勇,單槍匹馬來到沙面對岸的珠江邊。
沙面一帶的珠江江面
彼時廣州城區主要在珠江以北,革命軍剩餘的一個團和國民政府機關都已經匆忙撤退到珠江以南,江北全部落入叛軍之手,雙方隔江對峙,氣氛緊張。
這天晚上,22歲的陳賡穿著一身西裝,打著領帶,戴著禮帽,偽裝成一個生意人來到江邊,想要找船隻渡江去江北。
由於廣州局勢混亂,大部分船家都躲起來了,平時熱鬧異常的沙面一帶幾乎看不到什麼船,陳賡到處搜尋了一陣,只找到一艘小艇。
這是住在水上船里的一類貧苦漁民或者擺渡的艄公,俗稱「疍戶」、「疍仔」,他們社會地位很低,總是被城裡人看不起,甚至以前都不允許上岸居住。
為了趕時間,陳賡已沒有太多選擇,徑直走過去問:「可以渡我到江北去嗎?」
疍戶的小船和燈塔
小艇上的帘子應聲掀起,一個皮膚黝黑、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彎腰走出來,站在船頭,見陳賡穿得很闊氣,便說:「老闆,現在江北不太平,還是不要去了吧。」
陳賡掏出四五枚大洋,在對方眼前一晃:「不要緊,我有生意在江北,送我過去了,這五塊錢就是你的。」
果然對方的眼睛裡有了神采,對疍戶來說五塊大洋不算少了,有時候他們辛辛苦苦,水裡進火里出,忙了一個月還攢不下五塊大洋。
那船家姑娘答應一聲,急忙搖船靠岸,迎陳賡上船,隨後操舵搖櫓緩緩地向對岸划去。
六月初的廣東天氣炎熱,陳賡穿得又嚴實,此時心裡暗暗叫苦,他坐在船頭,忍不住拿下帽子不斷扇風,露出額頭來。
英雄當年
那時候當兵的人都戴大檐帽,戴久了額頭上有一道溝,因此很好辨認,船家姑娘餘光瞥見,不由得驚呼一聲:「你……你是當兵的!」
陳賡見身份已經暴露,索性也不隱瞞,大方承認道:「對,我就是革命軍,過江去打叛軍的。」
革命軍軍紀嚴明,英勇善戰,對民眾秋毫無犯,口碑甚佳,去年討伐英帝國主義支持的商團叛亂時大出了風頭。
那些商團平時都是欺壓百姓慣了的,廣州市民見革命軍打敗商團如秋風掃落葉,無不拍手稱快,因此姑娘聽陳賡說他是革命軍倒並不害怕。
陳賡那年正是血氣方剛,英姿颯爽,他出身將門世家,十三歲就離家當兵,背著一支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德國老套筒,在刀槍叢里摸爬滾打了六七年,打了無數的仗。
一身轉戰三千里
像這樣百戰之餘的人,身上自帶一股英雄氣概,陳賡在長沙當兵的時候看過很多進步刊物,比如毛澤東同志主辦的《湘江評論》,「五四」運動中興起的《新青年》等,見識有很大的轉變。
後來陳賡離開軍隊周遊南中國,沿著長江從武漢、九江一直漫遊到上海,他路過武漢的時候,因為沒有避開就被戴頭巾的印度巡捕打過。
到了上海,他又在外灘見到了「華人與狗禁止入內」的牌子,帝國主義者在中國的土地上橫行霸道,欺壓民眾的醜陋嘴臉,對年輕的陳賡帶來的很大的刺激。
後來他回到長沙,親眼見到軍閥和帝國主義串通勾結,一起鎮壓愛國民眾的諸多慘案,義憤填膺的他志願參加了湖南民眾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鬥爭,組織和協助大家一起對日本貨物進行禁運。
此時陳賡的眼界、閱歷、革命思想,已遠非普通的黃埔學員能夠相比,因此他在船上不慌不忙,把近幾年的經歷娓娓道來,讓那個思想單純,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姑娘聽得出了神。
校長和他的得意門生
突然,靜靜的江面上傳來一聲槍響,也不知是江北的叛軍開槍向南射擊,還是江南的革命軍開火,然後就如同攪動了一池春水,噼里啪啦的槍聲驟然密集起來。
姑娘聽見第一聲槍響時本能地縮了縮頭,心裡暗念「阿彌陀佛」,可兩岸的軍士顯然不想放過她這艘小船,子彈隔三差五「嗖嗖」地從船邊飛過,嚇得她面如土色。
她一旦不搖櫓了,小艇就失去了動力,在江中間打起橫來,陳賡見情況不妙,急忙起身來到船尾。
他不會掌舵只會搖櫓,見姑娘抱著頭蹲在那裡,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一般,心想她可不能再這樣抖下去,否則今天二人真都要命喪在珠江中了。
說時遲,那時快,陳賡一把握住船櫓,一手抓住姑娘手臂,沉聲道:「不要怕!你掌舵,我來搖櫓!」
珠江上的疍家女子
姑娘嚇得淚流滿面,期期艾艾地說:「他們打得這麼凶,你……你會游泳嗎……不如我們跳船吧……」
若是換了常人見子彈如同長了眼睛般盯著周身飛來飛去,自然比這姑娘好不了多少,說不定嚇得屁滾尿流,拉了一褲襠。
但陳賡的膽魄遠非凡夫俗子能比,越是身處危局,越是激發他內心中那股爭強好勝之氣,說句實在話,他一生南征北戰,受傷無數,可能要他命的那枚子彈愣是沒有造出來。
他見這女孩子嚇成這樣,不由得哈哈大笑,長身而立擋在她身前道:「子彈不長眼睛,若子彈打中了我,你再跳船也不遲,大洋都是你的!」
陳賡身量不高,但姑娘身子更矮,加上本來就半蹲著,因此幾乎完全把她遮住了。
參加訓練的黃埔軍校學員
船家姑娘略定定神,緩緩直起腰桿把住了船舵,陳賡道:「這樣很好,我們過江是去打軍閥,打大鼻子洋人的,這些人你恨不恨?」
說句實在話,疍戶平時討生活艱難,還要上交軍閥、惡霸的各種閻王稅,平時在江上行駛,船被外國人的兵艦輪船撞沉,船沒了也還罷了,命沒了都沒有地方說理去。
姑娘聞言微微點點頭,覺得這個人身軀雖然不算強壯卻偉岸得很,心裡漸漸地沒有那麼怕了。
陳賡道:「那好,現在江對岸的壞人要請大鼻子洋人回來,你渡我過江,我再帶革命軍過江,把他們一起趕走!」
二人分工合作,小艇沒有多久就平安抵達沙面,陳賡下船後又多拿出兩塊大洋謝了船家姑娘,隨即便單槍匹馬向著廣州的龍潭虎穴進發。
旅長:像這種困難只是洒洒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