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吃芽、夏吃瓜、秋吃果,冬吃根」,吃瓜度夏心自清涼。
夏天是吃瓜的季節。
白玉苦瓜上市了。年輕時不喜歡苦瓜,漸漸的,能清火的苦味可以接受了,尤其是這種比綠色的苦瓜苦味淡很多,口感也沒那麼硬的白玉苦瓜。白玉苦瓜去頭尾,對剖後用小勺颳去籽和內壁的白膜,斜切成容易入味的厚片,撒鹽略腌後洗凈瀝干,焯水,加入蒜泥和乳腐,焗上幾分鐘即成。這道蒜蓉乳腐焗苦瓜,是夏日裡清涼的快手菜。白玉苦瓜長得美,余光中先生寫過一首以它命名的現代詩,吟詠的雖是故宮博物院的文物白玉苦瓜,但「完滿的圓膩啊酣然而飽/那觸角,不斷向外膨脹/充實每一粒酪白的葡萄」的描繪真是傳神,讓人讀了舌尖上彷彿漾起略帶回甘的淡淡苦味。
這幾年,上海的生鮮平台上也能買到稜角絲瓜了。這種瓜棱明顯的絲瓜小時候我在閩南常吃,家裡也種過。絲瓜好種,播種後迅速出苗躥高爬上瓜架。產量也豐富,炎夏里結出的瓜多得吃不完,過於成熟的便讓它留在藤上,風乾後摳出瓜饢刷鍋洗碗。但絲瓜其實不太適於種在小院里,它的葉子過於繁密,密不透風覆在頭頂上,這對於夏夜要在院子里乘涼的人們來說真是巨大的煩惱。稜角絲瓜比外表平滑的絲瓜脆,切開不易發黑,炒食燒湯都好。有一年我去廈門,當地的朋友請我吃飯,席間有道菜是將稜角絲瓜包在錫箔紙里烤制的,鮮美的味道至今念念。
在網上結識了一位湖南姑娘,學會了紫蘇黃瓜和紫蘇南瓜兩道菜。紫蘇黃瓜是把黃瓜煎透,加入老抽蚝油、鹽、紫蘇葉和一點清水,把水收干。紫蘇南瓜也是類似做法,先將南瓜切片,煎熟,再加入切碎的杭椒和紫蘇提味。這兩個菜里的紫蘇都是點睛之筆,紫蘇霸道又清爽的香氣提神開胃。很多人誤以為紫蘇就是韓餐里用來包烤肉吃的蘇子葉,其實那是青蘇子葉,適合生食卻不宜炒菜。這位湘妹子說,紫蘇去腥增鮮,湖南老家的河鮮攤主往往會順手送顧客一把紫蘇。上海的菜場幾乎見不到紫蘇,自然也沒有這樣美妙的饋贈,於是我找來紫蘇種子,在陽台的花盆裡種了一棵。
今夏最讓我驚艷的瓜是來自山東莘縣的蜜瓜,據說是某農科院研發的品種。這蜜瓜外表平淡無奇,仔細看網紋沒有密匝匝包覆完全,紋路並不明晰。然而蔬果重要的並非表象而是風味。蜜瓜當然不能不甜,但也不能一味傻甜,甜味要清朗,香氣要馥郁,這才稱得上是好瓜。蜜瓜什麼時候從藤上摘下也大有講究,賣家說每次摘瓜都是農科院的技術員親自挑選,保證是九分熟的瓜,經過路途上的兩三天,到了買家手上熟度正好。在冰箱里冷藏後,刀刃一入,一聲輕微裂響。我頓時想起汪曾祺先生筆下以繩絡懸於井中的西瓜,「一刀下去,咔嚓有聲,涼氣四溢,連眼睛都是涼的」。切片入口,口感並非平鋪直敘,瓜心軟腴甜熟,越到邊緣越鬆脆,甜味也越清新。
「春吃芽、夏吃瓜、秋吃果,冬吃根」,吃瓜度夏心自清涼。(戴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