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吃過臭菜嗎?
不不不,我說的臭菜,不是人工搞臭的菜,什麼霉千張啊、莧菜梗啊、鯡魚罐頭、獨山三酸……我說的臭菜,是真正臭的菜。蔬菜,薅下來就臭的那種。

巧了,今年我把國內的兩種「真臭菜」都吃了一回,而且是一個在大南一個在大北。你們猜猜,在我心中,哪個會勝出呢?

東北臭菜
成功的 coser
東北臭菜興起的時間不長,而且進了山海關就沒那麼知名了。

就是它
在大約一百年前,我國老一輩農學家顏綸澤先生曾在書里介紹過它,管它叫「諾克托薩孥德」。顯然,這是個音譯,英文原文是rocket salad—— 「火箭沙拉」。你要是喜歡日本動漫,不難判斷這個「諾克托」的譯法肯定源自東瀛,事實上顏老也確是在日本讀的書。

「諾克托薩孥德」
這菜跟火箭有啥關係呢?
沒關係,因為英語也是二道販子,本是來自法語的「roquette」,英國人來了個諧音梗,改火箭了。美國和加拿大喜歡叫它「arugula」,這來自義大利語的「rucola」,而不管是法語還是義大利語,源頭都是拉丁「eruca」。幸虧中文沒真的叫「諾克托薩孥德」,或者簡稱「諾德」之類,不然200年後做科普的人非上吊不可——你們這全球化的你比劃我猜誰受得了啊!

好在,在生物學領域裡,它有唯一的名字——eruca,恰恰是它的屬名,正式中文寫作「芝麻菜」。從上面一段可以看出來,芝麻菜本就是地中海原產的植物,但並非民國才來到我國,至少在明朝的《滇南本草》里已經有了記載,就叫芝麻菜。
等等,為啥東北的臭菜記在一本雲南書里?因為芝麻菜其實並沒有那麼愛寒冷,畢竟是地中海沿岸來的,緯度不算高,在我國野生區域也以中原和南方為多。

沙拉里總出現芝麻菜的身影
這就要說到芝麻菜的味道了。芝麻菜一進嘴,首先是一股濃濃的芝麻香氣,跟著才是臭——其實它的臭也不是臭豆腐那種臭,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清香,它有含硫物質的臭味,也有它們十字花科的那股子辣味,跟蘿蔔芥菜相似,二者擰在一起,再加上芝麻香,就是東北人最愛的臭菜味了。

野生芝麻菜
不過,芝麻菜的芝麻味和芝麻的芝麻味完全不同,芝麻來自吡嗪類物質,芝麻菜來自異硫氰酸鹽類物質,二者只是相似,但性質大異。
芝麻的香味需要熱量,有了焦糖化反應才更香,芝麻菜正相反,一加熱就分解沒香味了。故而芝麻菜只適合涼拌,叫火箭沙拉不是沒道理的。
這就說回來了。我國不尚生食蔬菜,所以芝麻菜雖然來了幾百年了,一直無人問津。直到某個東北人發現了它,和自己「大醬蘸一切」的基因瞬間耦合,那真是噼里啪啦打火花啊!
在東北,一笸籮蘸醬菜里要是沒芝麻菜,那就沒有靈魂,沒有檔次。一旦有了芝麻菜,這一口蔬菜原地提升,就像用煎焙芝麻沙拉醬拌出來的,或者倒了兩大勺香油。

一個都不能少
無獨有偶,義大利人喜歡在披薩上桌前撒上一點芝麻菜,在香味分解之前端到客人面前。聞著奇香撲面,吃著若有若無,跟中國菜出鍋前那幾滴香油殊途同歸。
要不說中國和義大利是美食大國呢,高級!

雲南臭菜
歧途的破局

昆明菜市場上的雲南「臭菜」和雲南「甜菜」
沿著胡煥庸線,從一個終點來到另一個終點,芝麻菜就會遇到國內唯一的對手——雲南臭菜。
和芝麻菜的弱小不同,雲南臭菜不僅高大,而且多刺,很多東南亞國家是當作籬笆植物使用的,院邊上種一排,壞人惡狗都不敢靠近。在這種植物上薅一把嫩芽做菜,不得不說充滿想像力。

雲南臭菜
雲南臭菜的味兒比芝麻菜就厚重多了,一聞可知以含硫物質為主。
怎麼形容它的味道呢?一點點腥臭像魚腥草;又有熱帶水果的氣息,彷彿榴槤;還附有類似香椿那樣「香臭香臭」的味道,嘗之有很重的苦味,還有輕微的酸味,非常複雜難以類比。總之,喜歡的人停不下嘴,不喜歡的一口也吃不下去。
芝麻菜非得生冷素食才好,雲南臭菜則要熱要葷,不然就過於清苦了。95%以上的時間裡,它用於煎蛋,其次多是煮魚。非得和了油香肉香蛋香,辛香味道才有的放矢,火借風威。


煎了蛋再燉魚,組合技
雲南臭菜名叫「羽葉金合歡」。實際上,名字里叫金合歡的大家族近年經歷了很多變動,分到了一堆屬里,甚至有些越走越遠。曾經的羽葉金合歡就進了兒茶屬,成為了「印度藤兒茶」。又有人把可食的這種單分成印度藤兒茶的一個亞種,最新的分法是獨立成種Senegalia insuavis,中文定名為臭菜藤。
這些內容比較小圈子,也太新,誰是誰非我們不去管它。雲南人還是叫它羽葉金合歡。

羽葉金合歡
羽葉金合歡在我國的兩廣、福建、雲貴都有分布,更多的是在中南半島和印度、印尼,澳大利亞甚至還分布到了美國南部。在英文的市場,它常被寫作「cha-om」,海外華人也叫它「臭翁」或者「茶翁」。
很多東南亞的國家都吃它,我國最早只是版納一帶人吃,近些年滇中也多見了,自然是從南影響進來的。在泰國,人們吃臭菜還嫌不過癮,非要加入「nam prik kapi」——一種發酵的魚蝦醬。臭上加臭,那才過癮。

nam prik kapi醬
圖片來自:Mark Wiens/eatingthaifood.com
這種植物是個藤本,臭菜藤嘛。不過枝條不算細,家庭種植的又矮小,也就大半人高,所以經常被認為是種灌木,要在山裡野蠻成長,就露出它攀緣藤本的本質了。要採食必須要趁嫩,即便如此還是有刺,吃的時候多少影響點口感。
在澳大利亞的昆士蘭,這種帶刺的藤本已經引起了當地的關注,列入了嚴重入侵物種名單,居民發現了應當上報並割除之。想想在沒有天敵和吃貨的地方這玩意要是「橫無際涯」地長開去,的確讓人頭疼。

超市售賣的cha-om
兩種風情,一番滋味
你要問我兩種臭菜站誰,我必須承認我要站芝麻菜,它的臭比較輕微,還有芝麻香加成。雲南臭菜對我來說過於猛烈了,畢竟我是個連香椿和茴香都不喜歡的人......

這兩種臭菜,也代表了兩個方向的風情——熱帶的濃厚開胃,溫帶的清新刺激。究其實,臭食主要還是為了調劑口味,讓無聊的餐飯更多彩。
我們今天用「葷」來代表肉食,素來代表蔬果,其實這並非自古有之。《說文解字》對於葷的定義是「臭菜也」,而肉類叫做「腥」,後世把葷腥泛化,才有了今天的葷菜概念。《黃帝內經》講五穀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五菜者葵、藿、薤、蔥、韭,都是葷,也就是臭菜、刺激性蔬菜。說明古人種菜、吃菜都不主要為了維生素(當然他們也不知道維生素),吃菜就為了下飯,讓飯吃得有滋味。

古畫中的宴席很少有綠色的菜品
怎麼樣?看完這篇,明天去你家附近的菜市場上看看有沒有這兩種菜吧!
大過年的,咱都開開葷。
撰文 | 信浮沉
部分圖片來自 | 圖蟲創意
微信編輯 | 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