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好時光之十六
活法兒
文/ 鄭好
「敬老卡。」
伴著公交車刷卡器發出的聲音,老人刷卡上了車。矮矮的她提著個購物袋在人群中穿行,徑直向後面走來。由於駝背,她深深地低著頭,身子向前彎著,但腳步很穩。恰好近旁有人下車,我趕緊讓她先坐下。
老人坐穩後,抬頭向站在旁邊的我道謝。
哦嗬,一時驚艷,好時尚、好漂亮的老太太!她滿頭銀髮燙著大彎兒,咖啡色薄毛衫外是一件考究的黑外套,小巧的白框眼鏡,白皙的皮膚,精緻的五官,淡淡地畫著眉,嘴唇上塗的是鮮艷的玫紅色唇膏。立刻感覺,坐在她周圍的那一圈人(哪個年齡段的都有)竟然都那麼灰頭土臉。
想起剛剛看到老太太走過來時,心裡還曾泛起一絲悲憫:誰家的老人?這麼大年紀還自己出來買東西。此時卻滿是讚賞之情:誰家的老人啊?太出彩了!
後門那裡的第一排座位空出來了,我坐下。
老人竟離開原來的座位,坐在了我身旁,哦!愉快的行程開始了。在詢問了我的一些情況後,老太太也爽快地談到了她自己。
「我原先是中學的語文教師 ,退休後又在學校返聘了些年,快七十歲了才完全歇下來。
「我今年八十五歲了,老伴兒九十三歲,我們倆自己過。」
「每天也挺忙的。我做事特別要好,別人乾的活我瞧不上眼。我告訴孩子們,等我干不動的時候,你們再來照顧我們。現在,買菜、做飯、做衛生這些家務活都是我自己干。」
「兒媳婦來看我們時總誇,怎麼這麼乾淨啊!」
我注意到,等候下車的人總要定睛看看這位不同尋常的老人,而老太太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回頭率」。一路上,反覆印證這一點,我覺得很有趣。
老太太聽力很好。我們低聲交談。談到了閱讀。她說,只能用放大鏡讀報了。就著最近看到的一條消息——有的老人上車後被周圍人嫌棄,因為身上有很重的「老人味兒」——老太太發表評論說:
「這很不應該,現在大部分人都能很方便地洗衣、洗澡,能夠自己走出來乘車,就應該能在家裡把個人衛生做好。」
談到了健康。「三年前摔了一次。我蹬著凳子做衛生,沒站穩。醫生說是脊椎出現了壓縮性骨折。我沒做手術,怕妨礙走路,這不,總腰疼,背也駝了。」老太太笑著說。
「能走路就行,喜歡的事情就能自己去辦。」
老太太打開了手中的購物袋,給我看她這趟出來的目的和收穫。袋子里有一個很精美的盒子,打開之後,揭開最後那層薄如蟬翼的紙,露出了一雙小巧的玫紅色的平底皮鞋,鞋面上有雅緻的暗花,款式也很時尚。
「那個大商場里沒有多少人購物,我問售貨員,能打折嗎?姑娘笑著告訴我:女士,這就是打完折之後的價錢。我看了看原價,得一千多元錢呢,已經打了八折。」
「蠻漂亮的,和您的服飾很搭。」我由衷地贊道。
「喜歡的事情,不能等著自己走不動了,再差使別人去辦,自己去做,很愉快的。」
想了想,她又鄭重其事地補充,「很喜歡那句話呢——生如夏花,死若秋葉。」
該下車了,很想問問老太太有沒有微信,但想到她剛說過只讀報,便沒問出口。揮手告別時,再一次仔細地看了看她,她微笑著眨了眨眼睛。
嗯,記住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