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中旬的一天,一個山東老漢吃完飯準時坐在電腦前,打開了一部叫做《獵罪圖鑑》的網劇。這部劇以刑偵警察為背景,講述一名擁有超高繪畫天賦和縝密心思的天才模擬畫像師,協助刑警屢破奇案的故事。
當看到其中一個案子,畫像師為了找尋關鍵人物通過頭部36個骨點還原臉龐時,看得津津有味的老頭露出了微笑。
「劇情這麼緊張,你怎麼還笑得出來?」老頭追劇時正開著直播,連線的網友一看他樂呵呵的表情,有些不明就裡地問道。
老頭搓著手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大概是劇情需要吧,所以編劇寫得複雜了點,要是讓我來的話,只需要6個骨點就行了。」
此語一出,舉座嘩然。有些剛剛進直播間的網友很好奇,一個退休老漢憑什麼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如此凡爾賽的話,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老頭名叫林宇輝,只有熟識他的人,大概才會明白他那番話的分量。
林宇輝
刑警隊的閑人
很多人看《獵罪圖鑑》里的畫像師靠一張三歲照片畫出成年模樣,或者是聽外賣員隨便說一句就臨摹出嫌疑人圖像,紛紛大叫「編劇真離譜,警察哪有這麼厲害?」殊不知,畫像師這個行當,在我國算得上歷史久遠了。
春秋戰國時期,伍子胥得罪了楚國皇室被全城通緝,滿大街貼滿了畫匠根據他長相特徵創造出的通緝告示。這也是中國歷史上帶有畫像的第一張通緝令,到了上世紀末期,畫像技術開始與刑偵破案相結合,發展到現在,已經成為一門獨立專業。
然而,和很多一開始就打算朝這個專業努力的警察不同,林宇輝一開始只是喜歡畫畫,而且這份喜愛最初還夾帶著一些不情願。
林家爺爺是個畫畫高手,林宇輝從五歲開始就站在小板凳上跟著學畫小鴨子和小金魚。後來又在父親要求下,每天都要完成兩張連環畫。
對於一個玩心很重的小孩子來說,這任務未免有些沉重。林宇輝打小就是個機靈鬼,為了交差了事,他想出各種辦法企圖矇混過關,但都被父親一一拆穿了。
作弊失敗,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畫。林宇輝從孩提時代畫到少年時期,想法也逐漸有了變化,從一開始被迫畫畫到有了成為專職畫家的想法。
造化弄人,因為家庭的緣故,他報考專業美術院校的願望一再落空,反而一個機緣巧合成為了交警。不過,雖然沒能進學校接受系統培訓,可林宇輝的愛好卻在警隊大放異彩。
交警大隊大隊長得知新來的小夥子能畫畫,高興壞了,立馬大手一揮安排他專門繪製交通安全的宣傳畫,後來因為工作成績出色,林宇輝被調入警察雜誌做美編搞設計,專業對口還能繼續提升畫技,他的小日子過得也算是美滋滋。
可到了2003年,警察雜誌停刊了。領導詢問林宇輝的意見,他低頭想了想說:「我會拍照,要不我去刑偵局,刑事技術民警不是都要拍照嗎?」那時候,他已經45歲了,第一次跟著小年輕到現場勘查,突然感到一絲驚慌。
刑事技術民警拍照力求真實,必須要一絲不苟記錄下案發地所有細節,這份工作需要日積月累的積累,和他做美編時追求完美精緻完全不同。幾次勘查下來,林宇輝對自己的未來逐漸感到有些迷茫。
尤其是在大家都那麼忙的情況下,自己反而顯得有些多餘和清閑,要怎麼打破僵局?林宇輝陷入了沉思。那天,他打開電視機看破案節目,突然一拍大腿,激動地站了起來。
一戰成名
「我想試試模擬畫像這條路子。」在辦公室里,林宇輝興沖沖地對著領導說。不久前,他看到央視一檔節目,刑偵專家在破獲文物被盜案過程中,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畫出了犯罪嫌疑人的圖像,林宇輝立馬眼前一亮:「這不正是我的專業嘛。」
領導自然也是知道模擬畫像這項技術的,只是那時候山東省公安廳在這一塊的建設還處於空白模式,「成啊,老林,你如果真的打算搞,我們全力支持!」領導點了頭,林宇輝幹勁十足,沒有現成教材可用,他就在上網查資料研究技術,又根據同事描述的家人長相進行創作,可畫了幾張後,他愣住了。
人物圖像與照片一對比,完全是兩個人。「到底要怎麼畫才像本人?」林宇輝冥思苦想後,總算有了主意。他利用休息時間提著礦泉水和畫本,走進火車站和農貿市場,一待就是一整天。
擦肩而過的旅客長相特徵,需要進行快速記憶,再用畫筆臨摹出來,林宇輝蹲在火車站不起眼的角落,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著來來往往的人,畫出了一張又一張畫像。時間長了,火車站工作人員一見他背著書包走過來,立馬笑著說:「老哥,你又來蹲點了。」
整整八萬多張畫像,林宇輝苦練出絕活,只要見過一面的人,他都能在一分鐘之內把那人的模樣和當時神情準確描繪下來。
2008年,林宇輝等來了證明自己的機會。那天,來自泰安的同事找到省公安廳領導,說一家婚慶公司發生了火災,等消防人員滅完火後發現,大家才在現場看見有汽油燒過的痕迹。「我們懷疑是有人蓄意報復,調取過監控錄像,只發現一個很模糊的側影。」案件偵破陷入瓶頸,泰安警方聽說林宇輝有一手畫畫絕技,特意邀請他前去破案。
林宇輝欣然前往,跟著辦案民警一路來到加油站,見到了縱火案里唯一的目擊者。「他的臉圓圓的,眼睛很小,頭髮有點長。」目擊者對嫌疑人面部特徵的形容十分寬泛,套用在許多人身上都適用,林宇輝聽完後沒作聲,回到公安局裡對著監控畫面中的側影,動手畫了起來。
「就這麼點線索,能行嗎?」泰安警方看著他畫畫的背影小聲嘀咕著,只見林宇輝畫了七八張,又湊近監控錄像反覆比對,然後長舒一口氣將其中一張遞給辦案人員說:「大概長這個樣子。」
根據他提供的畫像,民警僅用三個小時就破了案。等嫌疑人到案後大家上前一瞧,立馬驚得合不攏嘴:「像,太像了。老林,你真是神了!」
林宇輝一戰成名,省公安廳專門用他的名字成立了工作室,但凡各地刑警工作中遇到「疑難雜症」,都要跑來求助老林。
離奇碎屍案、搶劫殺害案、入室殺人案、大大小小的縱火案……林宇輝在刑偵戰場上一次又一次屢創新高,成為了山東警界響噹噹的人物。
「小林,你這麼厲害,知不知道燕子李三?」一次去外地出差時,林宇輝和兩個經驗豐富的退休老公安聊上了。從他們口中得知,燕子李三是民國時區活躍在山東一帶的江洋大盜,這兩名老公安當初曾抓捕審訊過他。可惜的是,受限於當時簡陋的條件,這名大盜並沒有留下任何照片。
林宇輝聽完來了興緻:「老前輩,你和我說說李三長啥樣子?」老公安上了年紀,表達能力有些退化,但林宇輝還是靠著老人講述的隻言片語在半個小時內交出了畫作。老公安接過來湊近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嘖嘖稱奇,其中一人豎起大拇指感嘆道:「沒錯,就是他!簡直就是活靈活現!」
2016年11月,林宇輝受央視邀請參加了一檔叫做《挑戰不可能》的節目錄製。在現場,他要根據滿是馬賽克的童年照片繪畫出成年人臉蛋,並從48個隨機挑選的人中找到目標人物。林宇輝不費吹灰之力成功完成挑戰,引得觀眾連連發出驚呼:「這怎麼可能!太厲害了!」
同樣被震撼到的,還有一名現場嘉賓。他叫李昌鈺,在全世界享有「華人神探」美譽,是全球警界大名鼎鼎的人物。
畫出章瑩穎被害案中的兇手
2017年,中國女孩章瑩穎在美離奇失蹤,牽動著無數人的心。美國警方花了十多天時間,想盡各種辦法也沒能找到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的下落,林宇輝作為警察,自然也在關注案件偵破進展。
那天,他正看著新聞,接到了越洋電話,正是李昌鈺打來的。「林先生,有件事得拜託你。」李昌鈺開門見山講述來意,原來美國警方拿到幾段模糊視頻,一直沒能提取到嫌疑人的圖像,只能前來求助神探。
李昌鈺突然想起在節目中曾讓他嘆為觀止的林宇輝,覺得他的模擬畫像技術肯定會對案件有幫助,於是把《挑戰不可能》的錄像拿給美國警方看了下。
「這個人很厲害。」得到肯定後,李昌鈺迅速聯繫上林宇輝,請他根據視頻進行畫畫。
6月17日這天,林宇輝收到了三段視頻,除了受害者上車的短暫畫面外,還有兩個是公路監控拍下的模糊視頻。美國警方打算靠視頻尋找嫌疑車輛,林宇輝的任務則是通過視頻模擬出人物圖像。
即便是把視頻拆分成一幀一幀的畫面,嫌疑人也只露出了半個解析度極低的側面,光靠半張臉就要成像,很多人都覺得實在太過天方夜譚。
放大再放大,分解再組合……林宇輝閉門謝客,對著那張勉強算得上臉的圖片,一次又一次提起筆。
多年苦練加實操,他深知每一張面孔里都有密碼,每一個器官都有關聯和固定尺寸。他拿出直尺比劃著圖像,透過根本不存在的皮肉,用他獨門的刻骨尋人技巧分析著嫌疑人的模樣。
時間無聲流逝,工作室安靜到只能聽見畫筆接觸到紙張發出的「沙沙」聲,一個三十多歲的白人男子形象逐漸躍然紙上。
分析梳理花了三天時間,畫畫只用了四個小時。21日凌晨兩點,他將新鮮出爐的定稿圖發送給遠在美國的聯繫人。
美國警方收到畫像幾天後,殺害章瑩穎的兇手順利落網。「老天,太神奇了!」美國警界拿著林宇輝的畫像與兇手進行比對,忍不住發出驚呼。
在沒有目擊者證詞,無法前往事發地,只靠三段模糊視頻的情況下,中國警察居然真的畫出了嫌疑人圖像,相似度竟然超過了70%!
「你當時到底靠的是什麼?」幾年後,記者在一次訪談節目中採訪林宇輝,聊起這起案件細節不禁發出疑問。林宇輝笑了笑,宛如掃地僧一般回答:「憑感覺。」
因為這起案件,林宇輝在國際警界名聲大噪,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即將踏上國際舞台大展一番作為時,他卻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決定——退休。
退休後的計劃
2018年1月,賦閑在家的林宇輝迎來一位特殊的訪客,他是成都的網約車司機老王。剛進門,他就拉著林宇輝的手激動地說:「謝謝老師,我找到女兒了,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一年前,林宇輝的女兒在網上看到老王尋找女兒的消息後,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輾轉反側一整夜後撥通了林宇輝的電話:「爸爸,你畫畫那麼厲害,能不能想辦法幫幫他?」
林宇輝也是個父親,對老王丟失女兒的痛苦感同身受,他決定用一張丟失者三歲時候的照片,助力老王實現夢想。在女兒幫助下,他聯繫上老王,得到了其他家庭成員的成年照片。
此時,距離老王女兒丟失已經過去整整24年,想要通過童年照還原對方現在的模樣,難度可想而知。林宇輝初步判定,小姑娘當初很有可能被拐去農村了,面容或許會更加成熟些,他經過仔細分析,用了整整十天時間,畫出了老王女兒的模擬畫像,很快,畫像被多個微信群進行了轉發。
過了十幾天,林宇輝見沒有回應,又在畫像上進行了微調。這一次,奇蹟發生了,遠在吉林的一位全職媽媽見到畫像後,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主動聯繫上老王。經公安機關DNA鑒定,她正是老王苦苦尋找多年的親生女兒。
離開工作崗位的林宇輝又一次創造了新成績,成為全世界第一個通過童年照片模擬成年人畫像取得成功的人。得知老王一家團圓,林宇輝有了新的想法,既然自己的技術不僅可以破案,還能幫助失散家庭再次團聚,那為什麼不繼續幫助其他尋親者呢?
在家人支持下,林宇輝創建了公益愛心群,除了給失蹤兒子模擬畫像外,他還有了新的使命。
2020年2月19日,山東淄博的空氣中還帶著些許涼意。居住在周村的李學新老人已經一百多歲了。這天吃過早餐,她像往常一樣和小兒子阿勝坐在院子里,突然聽到有人用力呼喚著她的名字。
李學新抬頭一看,露出了笑容:「小林啊,你來了。坐……」來人正是林宇輝,他搬了一張板凳坐在老人身邊,從包里拿出一張畫像說道:「李奶奶,快看看這是誰。」
畫像上的男子栩栩如生,很快吸引住老人的目光。李奶奶看著看著,眼淚順著爬滿皺紋的臉龐滑落下來。她轉頭看著小兒子阿勝,帶著哭腔說道:「這是你哥哥啊,你看看,你哥哥活過來了。」
李學新提到的哥哥,是大兒子韓其昌。自從送兒去當兵後,他們彼此就失去了聯繫,最後一次聽到兒子的音訊,是韓其昌壯烈犧牲的消息。
七十多年來,老人一直苦苦思念親兒,都說睹物思人,可她手上連張大兒子的照片都沒有,只能每日呆坐在家門口,看著不遠處的柿子樹懷念著記憶中的兒子。
山東退役軍人事務廳得知了李奶奶家的情況,特意找到林宇輝,拿著李奶奶丈夫的照片和一段小兒子描述長相的文字,拜託他幫助李奶奶圓夢。而林宇輝也不辱使命,讓為國捐軀的韓其昌再一次得到「重生」。
「我哥在先遣部隊,戰鬥太激烈了。我和爸爸找了好幾次,連屍首都沒有。多虧了林老師,彌補了我們全家的遺憾。」弟弟阿勝激動萬分,拉著林宇輝的手久久不肯鬆開。
一百名被拐兒童和一百名革命烈士,退休後的林宇輝為自己定下了新的目標,他要通過手中的筆,義務幫助更多家庭實現心愿。現在原定計劃早就完成,但他仍然不打算停歇。
年輕時,用筆畫出世界至美景色人物;中年時,勾勒蛛絲馬跡屢破要案;退休後,一筆一畫兜兜轉轉皆是人間大愛。林宇輝,退休不退本色,向他致敬!
參考資料:
中國軍網:「神筆警探」林宇輝退休後成為幫烈士「回家」的「提燈人」
河北新聞網:「畫像神探」林宇輝
觀察者網:36個骨點畫出人像?刑偵畫像專家林宇輝:可能劇情需要,我6個就夠了
北京台文藝頻道:《獵罪圖鑑》中的模擬畫像師,原型竟是他?
大眾日報:「妙筆神探」林宇輝:用畫像讓思念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