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根在黃土地上的舅舅,有著和黃土地一樣的質樸和情懷


在我的記憶里,舅舅永遠是亂蓬蓬的頭髮,沾滿泥巴的藍布衣衫,很消瘦,背有些許佝僂,臉上布滿皺紋,留一撮山羊鬍須,每次出門都是隨手提一個蛇皮袋子,往肩膀上一搭就是全部行李,見誰都是一臉笑容,那些彷彿刀刻般的皺紋,也在瞬間變得柔和了許多。

沒有禁牧之前,舅舅舅媽除了種幾十畝地之外,還養了幾十頭羊,農閑時舅媽去山裡放羊,舅舅就出去倒騰點土特產或者藥材之類,於是常常在夜幕降臨時,舅舅就會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蛇皮袋子來我家吃飯住宿,趕完第二天的集市,傍晚胳膊夾著個空袋子,樂呵呵地又回到我家,一邊吃飯一邊和我父母眉飛色舞的講述他今天都遇到什麼趣事,又掙了幾塊錢,說到盡興唾沫星子都會飛出老遠,我就在旁邊看著舅舅那一撮隨著咀嚼和說話一抖一抖的鬍鬚,覺得很有喜感。有時候舅舅趕完集回來,肩頭的蛇皮袋子依舊鼓鼓囊囊,進門就垂頭喪氣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然後拿出他的煙斗,裝滿旱煙絲吧嗒吧嗒地抽著,煙霧瞬間在他周圍盪開,味道刺鼻中透著香氣,直到母親端上來飯菜,在父母的勸慰聲中,舅舅的表情才隨著咀嚼飯菜的節奏一點點舒展開來。

我讀完書就在城裡安了家,工作忙碌加上照顧父母孩子,後來見舅舅的機會越來越少,這次趁著假期,趕緊和家人一起去看望舅舅舅媽,感覺他們比以前蒼老了許多,似乎更加消瘦,在一陣噓寒問暖之後,我們一起參觀了舅舅舅媽這些年的勞作成果:

一個大型牛棚裡面養了大小共十八頭紅牛;幾隻家鴿在牛棚的牆頭走來走去;牛棚的旁邊還有十幾個蜂箱,有很多蜜蜂飛出飛進,嗡嗡聲不絕於耳;幾隻大公雞各自住著「豪華單間」,據說它們一見面就互掐;一個大鐵籠裡面還養著幾隻大白鵝;牛棚旁邊停著一輛白色輕卡,還有一輛農用三輪車;一間儲藏室里,糧食用蛇皮袋子裝著,碼得如同一座座小山。

參觀完回到正屋,在一番推辭謙讓之後,我們都陸續落坐,舅舅也搬來一個小凳子在大櫃旁邊坐下,我的視線不經意落在舅舅露出的小腿上,一陣辛酸湧上心頭。「舅舅,這一大攤子,你和我舅媽得忙成啥樣,你們也要注意身體,別錢掙下了,人也累壞了,你看你腿都快沒我胳膊粗了。」大姐的話引起我們一陣唏噓,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勸舅舅舅媽別太累了,舅舅卻笑呵呵地說:「沒事,我們還能幹得動,就干著么,幹了半輩子了也不覺得累,閑著還真不自在。」聽完這一席話我們都沉默了一小會。

臨走之前,大家都反覆叮囑舅舅舅媽要注意營養,別太操勞,舅舅笑呵呵地說:「娃們這都放心,我們現在這日子過的可囊在的很,天天白面饅頭,地里菜都多的吃不完,倒是你們工作忙,壓力大,要好好注意身體!」

從舅舅家回來的路上,我們都感慨良多,現在大家都住著樓房,開著小車,干著和舅舅舅媽的勞作比,要多輕鬆有多輕鬆的工作,拿著不算太低的工資,還總覺得這不滿足那不滿足,反倒沒有舅舅舅媽面對生活的坦然和豁達。

人常說:知足常樂!可是能夠做到知足也著實不易,倒是舅舅的知足和豁達給我們上了一堂大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