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那年的今天,懷惴著七大姑八大姨送的九十塊錢,登上了開往大連的綠皮火車。
這是俺獨自走出東北這個四線小城,離開爹媽的第一次遠行。
在這之前,離開爹媽走得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離我生活了已經十七年的這座城市,三五十公里之外的鄉下的姨媽和舅舅家。
那個時候,只要學校一放寒暑假,便吵著鬧著央求著爹媽,去鄉下的親戚家玩兒。
說是去鄉下找表哥表姐們玩兒,但是主要目的在於,能趁著寒假可以在親戚家,吃點城裡根本吃不著了年豬肉,暑假能吃到城裡根本吃不到的瓜果梨桃……
但是,無論如何,在鄉下的親戚家,最多也只能呆️上一宿,第二天便顧不上親戚們那真假難辨的熱情挽留,哭著鬧著要回家了。
之所以哭著喊著要回家,除了想媽,大概沒別的啥原因。
這次登上開往大連的綠皮火車,出一次一去便是四年的遠門,可跟這一天兩天的短暫離家可大不相同了。
說心裡話,得知自己的高考分數,已經超過了當年大學錄取分數線的那一瞬間,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突然。
從小學一直到中學,雖然學習成績並不冒尖兒,但一直也算是老師眼裡的好孩子。
用「不表揚就等於是批評」這句話,來形容自己在九年義務教育期間,那些教過我的老師,在課堂內外人前人後對我的評價,一點兒都沒有吹牛的成份。
大家的智商都差不太多,如果說這是因為聽老師表揚的次數多了,形成了那種條件反射,倒逼著自己去努力把一件事情做好,我倒覺得有些道理。
如果有幾天沒有聽到老師的表揚聲,那一準兒是自己的哪一科,或者哪一科的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別等老師沖咱立楞眼睛磨嘴皮子,咱埋下頭兒,學就完了。
那時候,還沒有恢復高考。
沒有人知道天天背著哥哥姐姐傳到咱們這,都數不清究竟算是第幾手的書包。每天在爸媽的叫喊聲中,急三火四地套巴好衣服,揉著永遠惺忪的眼睛,扒拉幾口飯菜,就急火火地往學校趕,究竟能有啥奔頭兒?誰也不知道。
沒啥目標,甚至都沒有什麼目的,為什麼還能對那沒什麼意義的學習成績,如此在乎?特別是對老師那重在精神鼓勵的口頭表揚如此迷戀呢?
究竟是為了點兒啥,一句兩句話還真說不太清楚。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貪圖老師表揚時的那一剎那間,每一根汗毛都能豎起來時的那種快感。
那是一種發於內心最深處的洋洋得意。那是一種想把所有同學的目光,都死死地聚焦在自己這張臉上的迫切渴望。
說白了,就是那種典型到不能自已再典型了的虛榮心作祟。
也正因為有了這樣很長一段時間的無心插柳似的不經意,冥冥之中竟然為許多人都視為出人頭地的機會已經到了來的「高考」,做了一個歪打正著的準備。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除了人人都有的虛榮心之外,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命運。
當眼睜睜地瞧著隔壁鄰居家那個老三屆的高大哥,一邊哄著自己那個都可以去小鋪打醬油買燒酒的兒子,一邊頭不梳臉不洗,沒黑沒白,掙扎著做著各省(直轄市)的模擬試題時,才知道那個在奔往被人稱作「自古華山一條路」上的人,到底有多麼地艱辛。
懵懂中,那個只為貪戀表揚的十幾歲的小小少年,才對命運的掌控,有了新的期許。
回過頭來,如果沒有二十四年之前逝世的那位偉人「小平」同志作出的重大決定——恢復高考?我們這群幸運兒,就算個人再努力、再優秀,也不可能有那麼一個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