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趙七月,今年虛歲50,出生在北方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裡。
我父母他倆人加在一起,認識的字只有兩位數,我出生以後,他們看我出生在七月份,於是,就很隨便給我起個名字,叫趙七月。
我父母他們雖然是文盲,但卻是合格的庄稼人,每畝地的糧食產量肯定比左鄰右舍多出來二三百斤。
聽母親說,當初她剛生下我時,奶奶得知是個丫頭片子,剛走進院內,連屋都沒有進,立馬掉頭走了。
「張瞎子,你就是一個大騙子,我回頭找你好好算算賬。」
奶奶口中的張瞎子,他是我們這裡挺有名氣的老中醫,會把脈,我母親懷孕時,張瞎子給我母親把過脈。
張瞎子告訴奶奶,我母親肚子里的孩子極有可能是男孩。
奶奶聽張瞎子這麼說,她高興得站在原地轉圈圈,臨走的時候,還給對方拿了十斤白面。
要知道,我父親他們兄弟五個,我父親排行老五,他的四個嫂子之前生的都是女兒,這回我母親懷孕時,我奶奶特希望母親能生個胖小子。
那天,奶奶坐在二伯家門口,她聽村裡人說我母親生了一個孩子,她趕緊追問是男孩還是女孩,對方告訴她不清楚。
奶奶放下手裡的針線活,回屋打開上了鎖的櫃門,從裡面拿出去兩瓶麥乳精和二斤紅糖,用一個破舊的布袋裝好,之後滿懷期待的來到我家。
「鳳英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父親剛送走接生婆,剛折回院內,奶奶就趕到了。
「又是一個丫頭片子。」奶奶一臉嫌棄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之後要轉身離開。
我父親眼疾手快,從奶奶手裡奪下她帶來的東西。
「媽,你拿都拿來了,就留下來吧。」
奶奶站在那裡,上下打量我父親一下,冷哼一聲走了。
我母親他們妯娌五個,奶奶最不待見我母親。
奶奶之所以不待見我母親,原因是她娘家沒有靠山,姥姥在母親十歲那年因病去世,姥爺在母親十六歲那年也意外離世了。
在娘家,我母親沒有兄弟姐妹,當初父親和我母親談戀愛,奶奶就極力反對。
我父親屬於那種吃軟不吃硬,別人越是不讓他幹什麼,他偏要去干,最終,他不顧家裡人的反對,把我母親娶到家裡。
我母親嫁給父親以後,我奶奶總想給她穿小鞋,每一次,父親為了維護母親,都與奶奶對著干。
奶奶經常向街坊鄰居訴苦「我養了一個白眼狼兒子,自從娶了媳婦兒就忘了娘。」
奶奶說著說著,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淌,演技比那些演員還要逼真。
我兩歲那年,我們老家這邊開始實行包產到戶,到了秋天,為了早點把糧食收回來,父母起早貪黑忙著。
我年齡小,父親把我送到奶奶身邊,讓她幫忙照看,奶奶冷冰冰的拒絕道「讓我看孩子,過來叫媽,用不著我時,從來不來看看我。」
聽著奶奶陰陽怪氣的話,我父親氣不打一處來,抱著我轉身往家裡走。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父親指著奶奶的鼻子說「沒有你,我們照樣把糧食收回來。」
母親看父親把我抱了回來,知道父親肯定和奶奶吵了一架,她二話不說,把我接了過去。
為了搶收糧食,母親用腰帶把我綁在後背上,我吃喝拉撒都在母親的背上。
晚上,母親把我從後背上放下來,一股難聞的味道散發出來。
我天天在母親後背上,臉上被玉米秸稈的葉子拉了很多條傷疤,本來白白凈凈的皮膚也變得黝黑黝黑。
晚上,母親看到我臉上一條條的傷疤,擔心我長大以後,嫁不出去,坐在一旁,忍不住落淚。
父母天天期盼我快點長大,這樣就不至於天天跟著去田裡受罪。
在我的記憶力,四歲起,父母就不帶我去田裡幹活,早上他們簡單吃一口,之後去田間地頭,臨走的時候,會把門給我鎖好。
我膽子小,自己一個人在家裡害怕,為了不讓別人看見我在屋裡,總是躲在角落裡,如果聽到有人走進院內,我趕緊屏住呼吸,生怕被發現屋子裡有人在。
我七歲那年,家裡經濟條件越來越好了,過年時,一家三口也能買一套新衣服穿,我們對未來正滿懷憧憬,結果母親卻一病不起。
母親身子本來就弱,那一次,母親躺在炕上有些日子,始終不見好轉,父親就背著母親去醫院看病。
「我不去,挺一挺就好了。」
母親躺在炕上,脾氣倔犟的很。
「你現在咳嗽的越來越厲害,而且瘦的不成樣子,咱們去醫院檢查一下。」
父親苦口婆心勸了母親好半天,她才鬆口同意去醫院檢查。
父親背著母親去了縣醫院,到那兒檢查完,醫生的話猶如晴天霹靂。
「病人得了肺癆,而且還嚴重,建議住院治療。」
我母親聽到醫生這句話,當場愣住了。
當年姥姥就是得了這種病,家裡窮,治不起病,從發現得病到去世僅兩年時間。
我們家的好日子剛剛開始,現在母親又得了這種病,父親想讓母親住院治療,母親不肯,她說活一天賺一天,浪費錢沒有用。
我母親要是倔強起來,我父親都拿她沒辦法。
從醫院回家的那天晚上,母親就開始不停地咳血,她生怕我和父親發現,就將帶有咳血的紙巾藏起來。
母親那種狀態,依舊每天堅持給我和父親做飯。
有一天我放學回來,父親去田裡幹活,不在家,我走進院內喊了幾聲母親,沒有得到回應,當我走進屋子裡,發現母親已經躺在地上,我趴在她身邊呼喊著媽媽,她虛弱地睜開了眼睛,再次暈厥過去。
我哭著出去喊村裡人幫忙,有人進屋裡幫我把母親抬到炕上,有人替我跑到田裡喊父親回來。
父親回來,看到母親躺在炕上,臉色煞白,他趕緊叫車往醫院送。
據父親說,還沒送到醫院,母親就已經停止了呼吸。
母親去世時,我才八歲。
在母親的葬禮上,我哭的撕心裂肺,阻止靈車將母親拉走,父親像丟了靈魂,癱坐在地上,眼神獃滯。
以前有媽媽在,這個家充滿了愛,每一天我和父親都能吃上一口熱乎的飯菜,現在母親走了,屋子裡冷冰冰的,父親也因此一病不起。
父親和母親感情很好,他們生活在一起將近十年,從未吵過一次架,從未動過一次手,街坊鄰居都把父母當成榜樣。
現在我母親拋下我和父親,先一步離開了這個世界,父親似乎比我還要傷心,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走出喪妻之痛。
母親走後的第三年,父親和隔壁村的一個寡婦從新組建家庭。
這個寡婦幾年前失去了丈夫,現在一個人拉扯著兒子過苦日子。
寡婦門前是非多,有很多不懷好意的人經常摸黑去她家裡,迫於無奈之下,她只能選擇改嫁。
最初,我是無法接受這個後媽,無論她怎麼對我好,我都不想領情,甚至沒給她過一天好臉色。
有一回我脫下的臟衣服,後媽沒有及時幫我洗乾淨,上學那天早上,我哭著指她的鼻子「你自己是什麼身份不知道嗎?為啥不幫我洗乾淨。」
後媽連連道歉,結果她的兒子受不了我這麼對待他母親,站出來與我對峙。
「這是我媽,她不是媽,你沒有資格對她吆五喝六。」
我剛想說什麼,後媽走過來,抬手打了她兒子一巴掌「你給我住嘴。」
我這個後媽對我這麼很好,當時家裡困難,我和她兒子同時考上了大學,她卻讓她兒子回家務農,然後把這個上大學的機會留給我。
說實話,我打心裡感謝這個後媽,不過每次當著她的面,我卻說不出一句謝謝。
記得我上大二那年,老家這邊收成不好,到了秋天,莊稼幾乎顆粒無收,為了能給我湊夠上大學的路費,她一個人跑回娘家,給我借來了路費錢。
「七月,你在學校別苦了自己,等過幾天你大哥在外面打工賺了錢,我讓他把錢郵寄給你。」
也就是因為這一件事兒,我徹底改變了對後媽的態度。
後媽再好,也永遠比不上親媽,這麼幾年我們相處的,雖然沒有什麼隔閡,但還是不會那麼親近。
去年四月份,我父親因病去世,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回過農村老家,在我覺得,爸媽都不在了,家再也不是我的避風港。
今年大年初三那天,我接到繼哥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昨天后媽在家裡張羅了一桌子的飯菜,一直等到晚上,我都沒有回去,老人家挺失落的。
「七月,現在我叔雖然不在了,但這裡畢竟是你的娘家,你要是有空,就回來看看,我和咱媽都想你。」
父親活著的時候,我每年的大年初二都會趕回去,與他和後媽還有繼哥團聚在一起,父親去世以後,我沒有再回去過。
現在接到繼哥打來的電話,聽到他在電話里說的內容,我當即被感動得淚流滿面。
是啊,後媽一直把我當親閨女對待,當初我嫁人時,她和父親東拼西湊,為我湊夠五萬塊錢的嫁妝,這份恩情,我一直牢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