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家也一樣,讓我和母親最感慨的,就是我的大哥和二哥,已經七八年不通氣,也就是不來往了。弄得八十多歲的老母親,這些年來一直鬱鬱寡歡。
但誰也想不到,前天我偶然間做了一件事,卻突然扭轉了這個局面,不但連續接到兩個哥哥的電話,還邀請我們一家到時候全部回老家團年。
82歲的母親,聽到這個消息後,當即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立即回到自己的屋裡,說是要早點收拾東西,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看到母親難得的笑容,我不由得想起這幾年來家裡的揪心事……
我父母生了兩個個兒子一個女兒,也就是我大哥、二哥和我。
二哥都比我大了七歲,從小到大,兩個哥哥對我這個妹妹比父母都疼,不但不讓我跟著做事,有好吃的好玩的,他們一定要留給我。
我在兩個哥哥的羽翼下不識愁滋味地長大,但從我上學開始,在我的感覺里,他們對我的疼愛似乎就「減少」了。
因為他們總是「逼迫」我寫作業,作業寫完了還要搞什麼預習複習。實際上,他們兩個自己連初中都沒有讀完,卻總是要忙裡偷閒來監督我。
我上初中的時候,大嫂二嫂先後過門了。但一點也不影響哥哥對我的疼愛,甚至還多了兩個嫂子對我的關愛。
父母都是本分的種地人,一輩子就知道面朝黃土背朝天,總算把兩個兒媳婦娶進了門,也送我上了初中。加上年紀大了,一些重活也有點力不從心了,家裡的經濟條件就比較拮据起來。
我初三畢業時沒有考上中專,但足以上縣裡的高中。按照父母的想法基本就是「女孩子讀了初中基本就夠了」。
但哥嫂一致反對,還說小妹成績不差,上高中很有可能考上大學,不能因為學費的問題耽擱了她。
於是,從上高中開始,我的學費生活費就由兩個哥哥平攤。
兩個哥哥雖然都讀書不多,但大哥的性格更像父親一些,也就是在家裡種地,嫂子一年多喂幾頭豬而已。
但二哥雖然文化程度不高,腦子卻相當好使。還沒成家就開始做起了小販,從最初用自行車拉著泡沫箱賣冰棍開始,後來又挑著貨郎擔子走村串戶。娶了二嫂後,乾脆就去鎮上租了個門面開批發部。
所以,兩個哥哥雖然平攤了我的讀書的費用,但相比起來,大哥那一份錢可真的是血汗錢。
人就是這樣,其實,大哥二哥對我的疼愛並沒有區別,但在我心裡,似乎更記住了大哥大嫂的情誼。
後來我高考時考上了師專,雖然只是一所大專,但在那個年代也算是跳出了農門的人,父母哥嫂無一不為我高興。
兩個哥哥甚至還和父親開玩笑:幸好我們當時沒讓妹子回家「摸梭鈴勾」,要不然我們家就少了一個大學生了。
父親只能憨厚地笑,但我收到通知書的那一天,從來滴酒不沾的他,竟然自斟自飲喝了個爛醉,甚至還要拉著母親也喝兩杯。
但天有不測風雲,我上大三那年,一向身體不錯的父親突然胸口痛,一開始還以為是「錯氣」,自己弄了點草藥敷了一下。
但沒幾天,那個痛就忍不住了,不得已,二哥把父親送去醫院一檢查,確診為晚期肝癌。
父親是很堅強的人,得知自己的病情後,固執地要出院回家。還說自己活到五十多歲也,只要你們三兄妹都長大了有出息就夠了。與其住在醫院人財兩空,還不如會去聽天由命。
直到父親彌留之際才把我叫回家,就在我拉著父親的手哭得昏天黑地之中,父親突然醒來輕輕地對我說:今後你要孝敬你媽媽,也要孝順兩個哥哥嫂嫂,你能有今天,都是他們的功勞啊。
父親說完這番話就沒有再醒來,從那以後,母親就只能一個人過了。
其實也不是真的一個人過,二哥在鎮上做生意,家裡還有大哥守著老屋,母親便跟著他們一起吃住。而我寒暑假回家,當然也是回大哥的家了。
那些年裡,雖然父親不在了,但我們的家還是沒有散,在鎮上做生意的二哥二嫂,也經常會忙裡偷閒回來看看母親。
每次回來雖然會帶一些母親喜歡吃的小吃,也會給母親一些零花錢,但總是需要大哥大嫂招待吧。
他們兄弟妯娌之間也從來沒有什麼齷齪,一來是二哥手頭寬裕也比較大方。在贍養母親的事上,覺得自己不在身邊陪伴,於是便主動在經濟上多出一點,母親的頭疼腦熱小毛小病的,基本都是二哥負責。
而大哥大嫂也從看來不會說母親是「公正翁媽」,卻只跟著他們住著只讓他們照顧。兄弟之間分工明確,才能家庭和睦,鄉親們都誇獎他們會做人。
我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了老家的初中當老師,離家裡不遠,離二哥當然就更近了。於是,二哥就讓我別住在學校了,乾脆住到他家,吃口現成的熱飯熱菜更好。
就那樣,曾經隱隱和大哥更親近一些的我,慢慢地又和二哥二嫂更熱絡了,就連我後來拍拖找對象,幾乎都是二哥二嫂再給我參謀拿主意。
直到我結婚後,我老公還經常對我說:你的兩個哥哥雖然是同輩,但在他們心裡,你這個妹子幾乎就和女兒差不多。
確實,在哥嫂眼裡,我雖然是當老師的人了,可什麼事他們都要張羅一下。而我也習慣了那種被人寵著的享受,絲毫沒有被人束縛的感覺。
我結婚幾年後,憑著不錯的教學口碑,我和丈夫一起調到了縣城,算是在縣城安家落戶了。
這樣一來,我回家的次數就大大減少,但和哥嫂之間的關係也一直沒有疏遠。
至少在對待兩家的侄子上,我還是盡到了當姑姑的責任,希望能儘可能培養他們好好學習,將來也能給他們的父母分擔多一點壓力。
我調到縣城之後,一開始別說我不習慣,就連母親和哥嫂們,似乎覺得家裡少了點什麼似的。這種感覺,直到很多年後才逐漸平息。
但令我沒有想到的事發生了,我調到縣城後,我自己的小家庭固然上了一個台階,不管是工作還是事業,甚至小孩今後的發展,都不是在那個小鄉鎮所能比的。但我的娘家,卻發生了令我無法接受、卻又左右為難無奈的變化。
前面說了,這麼多年來,我娘家的大家庭一直都很和睦,兩個哥哥之間、兩個嫂子之間,他們和我母親以及我這個出嫁的妹子,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不愉快。每年的春節,我們一大家子人都會聚在一起,吃一頓圓圓滿滿的團年飯。
但調到縣城的第三年吧,年齡漸大的母親,行動開始不利索了,可辛勤了一輩子的她還是閑不住,做不了重活,總要找點事干。
只要天氣好,母親就會去門口的菜園子里摸索,除除草鬆鬆土,還用尿桶提一些糞水去澆上。
一個兩分多地的菜園,竟然被她打理得四季常青,不管是春夏還是秋冬,菜園裡總有一兩種新鮮的蔬菜。
其實我們飢餓姊妹都勸她別去搞那些了,萬一不小心摔一跤那就不得了。可母親就是攔不住,你勸說的時候她嘴裡答應得好好的,回過頭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
不幸的事還是發生了,那天她又去菜園裡澆肥,應該是前兩天下過雨的緣故,菜地里有點濕滑,母親就摔倒了。
好長時間都沒有人發現,直到大哥大嫂從外面回來發現母親不在家到處找,才發現她昏迷在菜地里。
大哥趕緊找人幫忙把母親送去醫院,幸好還是命大,總算搶救回來了,可一隻腳遺留下不大聽使喚的毛病。
母親還在醫院裡,二哥就指責起大哥來,說你一個老娘都看不好,害她摔倒在外面。你們兩口子去外面能掙幾個錢?
這一下好了,不但娘中了風害留下後遺症,住院的花銷是你們去掙的那點錢的好多倍吧。
二哥也是財大氣粗,這話說得確實有點扎心。大哥大嫂都是農民,兩口子都留在家裡陪著母親,那他家怎麼辦?還有兩個孩子要上學呢。
再說了,大哥大嫂心裡也不願意母親出事吧,這可都是意外啊。
如果二哥只是那麼埋怨幾句,大哥大嫂或許還不會多說。但二哥接下來一個做法,徹底激怒了性情溫和的大哥。
出於對母親的孝順,為了避免這樣的心疼事再次發生,二哥提議,從今後就給母親雇請一個保姆,每個月花三到四千塊錢,相信自己灣里有很多人願意接這個活。
畢竟,我母親也只是一隻腳有點不利索,但還是能自己拄著拐杖活動,保姆只需要在旁好好打招呼就行。
如果只是二哥一個兒子,這個做法肯定沒有問題,但每個月三四千塊的支出放在當時的農村也確實不起輕鬆,大哥大嫂自然就負擔不起。
於是,大哥就頂了一句:父母身上好花錢,這句話不假,但我這個大兒子沒能力,不能和你這麼摻和,你要是真孝順,那就一個人這麼搞。
大嫂也是怒極了,甚至還頂了句:要是按照你這說法,母親跟我們這麼多年了,雖然你出的錢多一點,但總遠遠不夠每個月三四千的水平,要不我們就先把這些年的賬算一算?
就這樣,因為如何照顧好母親的事,四十多年從未紅過臉的兩個哥哥,就這麼吵了起來,最後自然是不歡而散。
我還是第二天和母親打電話才知道這個事,趕緊回家。原本想要憑著自己這個「乖妹子」的身份勸和兩個哥哥,可這一回不管我如何嘴燦蓮花,兩個哥哥都不願意搭理對方了。
最後沒有辦法,照顧母親的事就分成三份,我們三兄妹家裡輪流來,每家住三個月的來,就算是過年,輪到誰家就算誰家。
一句說一句,這種安排在農村其實很普通。但在我心裡,總覺得讓母親這樣奔波不好。可為了照顧兩個哥哥的情緒,也就只好接受了這個安排。
從那以後,母親就在我們三兄妹家裡輪著住了。也正因為如此,以前那些年,每年過年的時候,我和二哥都是拿著大包小包回大哥家裡團聚,陪著母親一家人其樂融融。
現在就不同了,大哥和二哥不再來往,自然就更不會去對方家裡過年。過年的時候,母親就只能看著兩個兒子其中的一個,再加上我這個甩不掉的尾巴。
原本以為大哥二哥是在慪氣,過段時間也就好了,可誰也沒有想到,這一過竟然就過去了八年。
眼見得2024年又要過年了,剛好月底就輪到母親去大哥家,我還很好有點捨不得。
那天周末天氣好,我陪著母親在小區里走走,母親拄著拐杖,我小心翼翼地陪在身邊。
突然,母親就不走了,站在那裡獃獃地看著遠處。
順著母親的視線看過去,原來是小區的張大爺,他幾年前也中過風,而且還遺留下半身不遂,只能坐在輪椅上。
那天應該是他的兩個兒子都回來了,兩兄弟推著張大爺的輪椅,有說有笑地在說著什麼,身後還跟著兩個孩子,那是張大爺的孫子。
母親就那麼望著,眼神里滿是羨慕。按道理來說,半身不遂的張大爺,和能拄著拐杖自己走動的我母親,該誰羨慕誰一目了然,為什麼我母親會反倒羨慕起他來了呢?
我心裡一動,馬上就明白了母親為什麼羨慕張大爺的原因,不就是兩個兒子還有孫子陪在身邊嗎?
於是,我悄悄走遠一點,拍著母親的背側影,她視線的前方是笑容燦爛的張大爺一家。然後發了個朋友圈配上一句話:母親的心愿。
想不到我剛回到家,就接到了大哥的電話:小妹,今年過年母親在我家,你還是陪著她一起回來,我叫上你二哥,我們一家人團聚一下。
我心裡一喜,大哥說的竟然是把二哥也叫上,一家人團聚。但同時也擔心二哥會不會答應。
大哥和我說了幾句就要掛電話,說馬上去你二哥家裡說說這事。
剛剛放下電話不久,二哥的電話又來了:小妹,今年母親在大哥家裡過年,我們已經很多年沒一起過了,今年我決定一家人團聚,等一下就去和大哥大嫂解釋一下,道個歉,他們會同意的。
我趕緊把大哥二哥的的話原原本本和母親說了,於是便出現了開頭那一幕,母親激動得像個孩子一樣,麻溜回了自己房間,說是要收拾收拾東西。
看到母親那久違的笑容,我心裡輕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