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記得那天,家裡爭吵的聲音大得連樓下的鄰居都聽見了。
兒媳婦站在客廳中間,臉色難看,指著我的鼻子大聲說道:「你不抓緊掙錢,將來我們怎麼辦?你想讓你孫子跟著受苦嗎?」
我坐在沙發上,手裡的茶杯微微顫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天,陽光從窗帘的縫隙里灑進來,照在茶几上顯得格外刺眼。
我的兒子林子航站在一旁,低著頭沒吭聲,想插嘴又像是吞回了什麼。
他的妻子,高挑而利落,穿著時尚,站在那裡就像一隻鬥志昂揚的母獅。
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退休工人,一輩子沒見過什麼大世面,更沒有什麼存款。
我55歲了,退休金4100塊,這就是我唯一的「資本」。可在兒媳眼裡,這點錢連生活的邊都摸不到。
當時,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既憤怒又委屈,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她說得難聽,我卻沒辦法反駁。
我知道,她要的不是我現在的退休金,而是將來的「遺產」。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靠幾畝地養活一家人。
日子過得緊巴巴,但他們總說:「家裡窮,別想著享福,苦日子多熬幾年就過去了。」
我早早輟學,十幾歲就跟著村裡人進城打工,做過搬運工、流水線工人,也擺過地攤。
後來,憑著一股子踏實勁兒,我進了紡織廠,成了一名正式工人。
那時候,我以為只要工作努力,生活就會越過越好。
但事實證明,時代變化太快,你永遠趕不上它的腳步。
工廠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好幾次裁員風波都差點波及到我。
好不容易熬到五十歲,我的身體已經被廠里的粉塵和長期的加班耗得差不多了。
廠里改制,我也提前退休了,每月領著4100塊的退休金。
「夠用了!」我當時想,畢竟我沒有什麼大開銷,就一個兒子,早晚會成家立業,到時候他過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兒子結了婚,一切卻變得複雜了起來。
兒媳叫蘇媛,三十歲出頭,漂亮能幹,是一名幼兒園老師。
剛認識的時候,我對她印象挺好,人活潑開朗,說話也帶著城裡人的禮貌。
婚禮那天,她親自給我敬茶,說:「爸,以後我們是一家人了,您有什麼需要就跟我說。」我當時心裡一陣感動,覺得兒子真是找了個好媳婦。
可婚後不久,我發現事情並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 蘇媛是個很現實的人,她對錢的態度直接得令人心寒。
有一次,她無意間問起我的退休金是多少,我如實告訴她4100塊。
她愣了一下,隨即皺著眉頭問:「爸,您就只有這點收入嗎?
存款呢?」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存款倒沒多少,以前你們結婚的時候都拿出來用了,反正我一個人花不了多少錢。」她當時沒說什麼,但從那以後,我總覺得她看我的眼神變了。
兒子林子航是個老實人,大學畢業後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薪水算不上高,但勉強能維持一家人過日子。
蘇媛卻似乎不滿足,成天抱怨錢不夠用。
尤其是他們有了孩子後,日子更緊了。
她開始明裡暗裡地催我出去找點活干,說現在很多人退休了還在打工,別浪費時間在家閑著。
可我真的不想動了。
前幾天,我在樓下遇到老張頭,他比我大五歲,退休後在超市裡做促銷員,每天站八九個小時,工資才兩千多。
他抽著煙跟我說:「沒辦法,家裡孩子都指著錢呢,不幹不行啊。」我心裡咯噔一下,回家後越想越不是滋味。 難道我也得像老張頭一樣,到這把年紀了還要低聲下氣去掙錢?
可我沒想到,蘇媛的催促比我想像中更強烈。
那天,她帶著孩子回娘家,我本以為家裡能清靜幾天,沒想到晚上她打電話過來,開門見山就說:「爸,我看樓下商場貼著招聘啟事,您要不去試試吧?
聽說保潔員工資挺高的,一個月能掙三四千呢。」我聽了心裡一陣發堵,忍不住回了一句:「我這把老骨頭了,能幹得了什麼?
4100塊夠我花了,還折騰什麼?」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接著就是她冷冷的一句:「夠您花了,可夠我們花嗎?
您總得為將來留點東西吧!」
掛了電話,我坐在沙發上發獃。窗外的夜靜悄悄的,路燈把地上的樹影拉得長長的。 「將來給我們留什麼?」這句話在我腦子裡反覆盤旋。
我不是沒想過將來,可將來到底是什麼呢?
我這一輩子,沒攢下什麼大錢,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老家的房子早就塌了,城裡的這套房子是單位分的,雖然小,但好歹有個落腳的地方。
可我知道,蘇媛盯的就是這套房子。
她沒明說過,但每次提到「將來」,總繞不開房產的話題。
我不是不願意給他們,我只是覺得心裡委屈。他們年輕力壯,正是掙錢的好年紀,為什麼要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難道我辛辛苦苦一輩子,最後連喘口氣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第二天,蘇媛帶著孩子回來了。
一進門,她就開始數落我:「爸,您這幾天也不出去看看工作,整天窩在家裡,真的合適嗎?
現在社會上這麼多老年人都在發揮餘熱,您也不能這麼懶吧!」我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我這輩子都在『發揮餘熱』,你們怎麼就不能體諒體諒呢?」
話音剛落,兒子走了過來,低聲說:「爸,您別生氣,媛媛也是為了這個家好。」我看著他,心裡又氣又酸,最後只是擺了擺手:「算了,我累了,想睡會兒。」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腦海里滿是這一家人吵吵鬧鬧的畫面。
我想起了很多事:小時候父親為了蓋房子累到吐血;我年輕時在工地上搬磚,不小心摔斷了腿;還有廠里同事老周,退休後去送外賣,結果半夜出車禍,再也沒醒過來…… 這一輩子,我什麼苦沒吃過?可到了居然還得因為「將來」被人逼著繼續受罪。
我不是不想幫他們,但我真的累了。我想守著自己的小日子,安安靜靜地過完這幾年。 至於「將來」,他們有手有腳,過得好不好,得靠自己努力。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後把飯做好,然後坐在餐桌旁等他們起床。
蘇媛下樓時看見我,愣了一下,似乎在等我開口。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平靜地說:「我不會去外面打工,你們也別再催我了。這套房子,將來自然是你們的,但現在,我只想過自己的日子。」
她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麼,但最後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這件事並沒有結束。可我不想再妥協了。 人生已經夠苦了,為什麼老了還要活得這麼卑微?
這個家,終究還是需要他們自己去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