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告別舊時光 (素材/黃啟尚)
我是被父母抱養的孩子,儘管今年我已經55歲,但我依然不知道親生的父母是誰。
養父母本身家裡有一個女兒,但在養母生第二胎時,那時的農村條件相對比較落後,前來的「接生婆」技術欠佳,結果養母難產都離開了世界。當時村裡人都大為不解,覺得已經有過孩子的人,怎麼還會這樣?
養母走後,他沒有再娶,選擇了帶著兩個女兒生活。
我的養父個子不高,大概一米七的樣子,長相淳樸敦厚,為人也比較淳樸,那時他在生產隊里開拖拉機。
聽鄰居說,我是四歲那年,來到養父家裡的,在這個家庭里,養父和姐姐對我極盡呵護,在那種氛圍里,我從來沒有感受到自己是一個「外來人」。
後來,我漸漸長大,村裡的玩伴和我打架時,就會罵我是個「私生子」,雖然那時我還並不明白那三個字的含義,但我知道,那絕對不是一個美好的字眼。
上學後,和其他人聊天時,我一直刻意迴避自己的身份。
我的成績一直特別好,中考那年,我考到了全鄉第二名,分數已經達到了縣裡的重點高中,但養父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最終還是讓我去鄉里讀高中,為此,學校的老師都對我惋惜不已。
我讀高一下學期那年,一個周日我回家,養父突然對我說,想給我介紹一個對象,萬一將來考不上大學,也不至於打光棍。
那時的我,懵懵懂懂,我點頭同意了養父的要求,後來我才知道,養父聽了他弟弟的勸告,擔心我將來混好了會遠走高飛,那樣的話,他多年來在我身上的付出,都會功虧一簣。如果我在家裡找了對象,無論我到了什麼地方,總像風箏一樣,有一根線在牽著。
我先後有四次相親,最後看中了一個叫梅娟的女孩。梅娟比我大一歲,初中畢業,在家務農,當時她父親是供銷社的幹部,對農村人而言,也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我和梅娟的父親見過兩次面,他是部隊轉業人員,很健談,也很睿智,梅娟的父親對我的印象也很好,他說,將來會想辦法,讓梅娟也進入供銷社上班。
就這樣,我們的婚事算是口頭定了下來。
按照我們當地的習俗,「定婚」後,儘管沒有領取結婚證,儘管沒有一起生活,但逢年過節,還是要買禮物去看望梅娟的家人的。
在和梅娟幾次交往後,我發現她脾氣有些暴躁,而且還有很強的優越感,這讓我有些反感。
在高三那年的寒假,一天的早上,養父買好了禮品,說讓我去梅娟家。
那次我終於鼓足勇氣對養父說:梅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不去!
養父聽我這樣說,並沒有說話,而是扭頭去了他自己的房間。
臨近中午的時候,我發現養父用被子蒙住頭,還躺在床上,我走到床邊掀開被子,我看見養父竟然在被窩裡哭泣。
我連忙問養父:「大大(父親),你這是怎麼了?」
養父從床上坐起來對我說:「兒啊,咱們給人家定下來的事,怎麼能說變就變呢?如果你反悔的話,爹在村裡人面前,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啦?」
那一刻,我內心也是特別難受。
我理解養父的苦衷。他在村裡人面前,沒少被別人諷刺挖苦。那時,我們村裡就我一個高中生,養父供我讀書,村裡人都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他是個傻子,將來我考上大學,留在了城市,還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我相信養父一定聽到了那些聲音。
在鄉下,農村人往往把「面子」視為生命,為了不讓養父背負太大的壓力,我安慰他之後,隨即推來自行車,將禮物綁好,然後去了梅娟的家裡。
在我讀高中的兩年多里,我和梅娟坐在一起聊天的次數,也就十幾回,由於她的性格我不太接受,我和她之間,甚至連戀人間拉手這樣的動作也沒有。
不過,我不否認的是,梅娟是一個勤勞的人,在我讀書期間,她每年都會給我編織一件毛衣和圍巾。她每年農忙的時候,都會到我家幫忙收種,她和我姐姐兩人相處的還可以,有時她還會帶一些好吃的東西,給我的養父。
養父告訴我梅娟所做的那些事後,不知為何,我心裡沒有太多感激,反倒給自己增加了很大的精神壓力。
1988年7月,我迎來了高考,那年的天氣很熱,在高考前後的那段時間,我一直失眠,考試發揮很不理想。
那年的八月中旬,成績下來了,我以落榜告終。
當時養父和梅娟的父親商量,想讓我們倆在十月份結婚,但被我拒絕了,我不想輕易就斷送了自己的未來,在農村重複養父那樣的生活。
但我也不想傷養父的心,就對他說,緩緩再說吧,畢竟我才19歲。
誰知,在落榜後的第二個月(9月17日),卻發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梅娟的父親,從縣裡開會回來,竟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
我得知後,我很同情,但又幫不上什麼忙,趕緊去醫院看望了他。那時,他已經奄奄一息,然而第二天下午,由於傷情比較厲害,他還是離開了世界。
養父和姐姐,讓我以未來女婿的身份,參加了梅娟父親的葬禮。
其實,單單就對準岳父而言,我還是想去的,因為每次去他家,他對我都是噓寒問暖,特別關心,但一想到以梅娟的未婚夫身份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時,我的心裡就特別難受,但最終我還是選擇了妥協。
那年的十二月,鄉里開始徵兵,聽人說在部隊也是改變人生的一次契機,我和養父商量再三,儘管他有萬般不舍,但最後他同意了我的請求。
參軍之路,特別順利,我穿上了嶄新的軍裝,來到了濟南,成了一名空軍後勤兵。
臨別前,養父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在部隊一定要好好乾,爭取混出點樣子來!」
在部隊的第二年,我迎來了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那就是一年一度的軍校招生,我的人生也從此打開了嶄新的一頁。
當時,我表現比較優秀,經過連里的推薦和層層篩選,我獲得了報名資格,經過近兩個月的拚命苦讀,我終於考上了西安一所軍事學院。
期間,在養父的脅迫下,我給梅娟也寫過兩封信,也就是很平常的問候,告訴她我在部隊里很好,讓她不要挂念等等。
在軍校讀大二的時候,我把自己農村的婚事,小範圍地告訴了幾個關係不錯的同學。
他們一致的意見是:按照你的現狀,肯定是有前途的,將來轉業後,也會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如果你找這個農村姑娘作為自己的伴侶,以後會有很大的拖累,即便你有了孩子,也是農村戶口,這樣的話,對後代也有負面的影響,再者,你對那女孩也沒啥感情,長痛不如短痛,要不趁早就算了吧!
於是,我鼓足勇氣,給梅娟寫了一封信,委婉地表達了我的想法。
在我寄出信一個多月的時候,梅娟來到了軍校找我,和我面談了許久,她見局面已經無法挽回,就提出了她自己的要求——讓我返還她這些年陸續給我的錢物,總共870多元,我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最初,我和梅娟兩個人交流的時候,我的內心是煎熬和羞愧的,畢竟我耽誤了她那麼久,可當她提出要我歸還她錢物的時候,我的壓力頓時減輕了許多。
就這樣,這份痛苦的情感經歷,我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號。
儘管養父事後對我的做法大為不滿,但時光可以沖淡一切。漸漸地,養父再也不談那件事情了。
聽養父說,村裡人因為我悔婚這件事,都罵我們家沒有良心,是當今的「陳世美」。
自從我和梅娟斷絕了來往之後,姐姐告訴我,她變得一蹶不振,平時也很少出門,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後來,她嫁到了附近村莊的一個男人。
後來聽說,那位男人喜歡喝酒,經常對梅娟拳打腳踢,為此,她不知流下多少傷心的淚水。
我聽說後,心裡很不是滋味,後來,我曾讓姐姐給他捎過去五千元,但卻被他退還了回來。在覺得不管我對梅娟有沒有感情,她都是我愧對的一個女人。
也許有人會認為,我後來的悔婚行為,確實和當年「陳世美」別無兩樣,但我只想說,親近繁華是人的本能,不是嗎?再者,我和梅娟即便結合了,我也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2007年,我轉業到老家的省城工作,生活條件越來越好,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梅娟的愧疚之心時不時會衝擊著我的內心,有時候,我真想通過合適的方式,來幫助她一把,但又怕打擾她的生活,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一切還是隨遇而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