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過兩次,一次因為我媽,一次因為我爸……

2022年09月09日22:30:28 情感 1593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

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我「死」過兩次,一次因為我媽,一次因為我爸…… - 天天要聞

趙臉珊一直不知道,一個正常的家庭應該是什麼樣子。

從小到大,他的家裡都充斥著吵鬧聲。媽媽脾氣急,經常生氣;爸爸愛喝酒,陰晴不定。他因為想住在姑姑家而被母親勒過脖子,因為寫不完作業挨過父親的皮帶,因為在日記里抱怨而被從睡夢中打醒……

矛盾不斷積壓,最終因為幾顆花生爆發。那天,被父親罰跪後,趙臉珊喝下了半茶缸殺蟲劑……

一個出櫃的孩子能得到父母的理解嗎?一個沒能從家庭中體會過溫暖與愛的人該如何活下去?

以下是趙臉珊的講述:


講述者|趙臉珊

編輯|糖果


「死過兩次」


我死過兩次,一次因為我媽,一次因為我爸。

我從小就不愛回家,不願意在那個家待著,總覺得誰家都比自己家裡邊好。所以那天,當我姑姑邀請我晚上去她家住時,我心裡特別開心,一口答應了下來。

當時我只有十一二歲,根本不會看大人的臉色,全然不知我媽的臉早就拉了下來。見我沉浸在喜悅中毫無反應,她厲聲警告我:「我再說一遍,你不準去。」

我不明所以,只好跟著她一塊回家。

樓道里烏漆嘛黑,我倆一前一後走著,誰都不開口說話。沒想到的是,我媽忽然拿起手裡的相機,照我腦袋就哐哐砸了幾下。沒等我反應過來,進了屋裡,她又拿相機帶子直接勒住我的脖子。

呼吸受阻,我只覺得眼前一黑,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等我再睜開眼,我媽正一邊搖我一邊惡狠狠地念叨:「記住了嗎,記住了嗎,你給我聽清楚了嗎?!」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她剛剛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更搞不清楚她到底是為什麼生氣,只能麻木地點頭表示順從。

我生命中的幾秒鐘像是被偷走了一樣,那種休克過去又蘇醒的經歷,讓我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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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次瀕死體驗是因為我爸。

那年我十三四歲,我媽和我爸先後下崗,整個家都籠罩在陰雲之下。他們倆生活不快樂,工作不快樂,婚姻也不快樂,家裡整天充斥著負能量,隨便一個小火星都可能都會引爆房間。

那天中午我爸在家睡覺,我從外邊回家看到桌子上有一碗煮熟的花生,就躺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把花生吃了,然後把殼子整整齊齊收在了碗裡邊。

我爸醒後,趿拉著拖鞋出來,看見吃剩下的花生殼就開始發脾氣,拿起碗把花生殼揚了一地,「你倒是過得挺舒服的,給我上院子里跪著去!」

我心裡委屈得要死,我做錯了啥啊?可是我知道,爭辯沒用,在我們家,我安逸、舒服是不可以的,我必須時刻處在一個警惕的狀態,必須時時刻刻注意到哪有沒有做錯,會不會挨打。

我不敢反駁,也不敢不聽話,站起身來去院子里跪著。正是三伏天,樹葉都被曬得打蔫,我跪了20來分鐘,臉憋得通紅。我爸眼皮都沒抬,就給我撂了一句話,「花生殼撿乾淨,該幹嗎幹嗎去!」

我蹲在院子里,頂著大太陽越撿越委屈。好狼狽啊,我覺得自己就像條狗一樣被他羞辱,他動動嘴我就得低頭認錯,動動手我就得滿院子爬。但我能怎麼樣?我沒辦法,跟他吵的話只會收穫霹靂啪啦幾個嘴巴子。

我越想越氣,心想不如死了得了,腦袋一熱就拿了壺殺蟲劑衝上二樓,找了一個小茶缸,噴進去小半茶缸,一仰脖就灌下去了。那個味兒特別難聞,咽的時候人會下意識吐出來,但我也不在乎了,再苦也沒我的心裡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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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喝完葯兩三分鐘後我就後悔了。躺在床上我在想,大好青春我還沒度過,就這麼死了太不值了。

我在巨大的悲傷中等待死神降臨,沒想到二三十分鐘過去了,一點事兒都沒有,連肚子都沒有疼一下。

很多年裡,作為一個孩子,我能想到的唯一對抗父母的方式就是自殘。但那次自殺未遂之後,不管遇到什麼事,自殺這個字再也沒有在我腦子裡蹦過一下。

因為我覺得,那樣都沒死成,我一定是被上天眷顧的孩子。即使父母不愛我,也一定有人在護佑我。


被嫌棄的二十年


說來很搞笑,我是獨生子,但我爸媽連我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多年來,他們一直在忙於彼此對戰、彼此嫌棄,沒有心思去關心旁邊的人。

我長這麼大看透了很多事,但始終看不透他們倆之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聽奶奶說,我父母結婚特別早,20歲就有了我。我爸愛喝酒,我媽脾氣急,兩人年輕氣盛又都兜不住火,天天吵吵打打。他們是不在意我在不在場的,有時候鄰居們聽到又摔東西了,想過來把年幼的我帶出去避一避,我媽卻堅持說沒事,讓大家都回家去。

她就是死要面子的那種人,明明裡子已經爛了還是要佯裝體面。

他們倆的溝通方式是吵架和打架,對我的教育方式也基本是打罵。那時候,如果我有什麼淘氣的行為,我媽就會反鎖房門拿掃帚打我,奶奶就在門外拚命敲門勸說。

可是因為婆媳關係不好,奶奶越勸,我媽就打得越狠。哭喊聲、棍棒聲、敲門聲交織在一起,整個家裡常年是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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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的時候,我們和爺爺奶奶正式分家,搬到了另一個小房子里。沒有了爺爺奶奶的管束,又趕上失業潮,爸媽先後下崗,他們的爭吵越發肆無忌憚。我爸就像個炸藥桶,隨時會炸,我媽就是點引信的人,隨時會點。唯一會被炸掉的那個人就是我自己。

有一次,因為沒抄完筆記,我媽把我罵得抬不起頭來。她有一套罵人的話術,能把我家祖宗十八代都扯進來:「你個小王八蛋,你爸是個大王八蛋,你爺是個老王八蛋,你家沒一個好東西,全是王八蛋!」只要我一犯錯,全家戶口本上的每一個人都逃不過。

我爸那天又喝了酒,聽到動靜就從屋裡沖了出來,扯了根皮帶往死里抽我。皮帶的金屬頭砸在我臉上,皮膚一下子就腫得老高,第二天又開始流膿,傷口不斷擴散,半張臉都像爛掉了一樣。我愛漂亮,不願意頂著個破臉去上學,但在我爸媽眼裡,這根本不是事兒。

有時候心裡實在憋悶得不行,我就會把一些對父母、對學校的抱怨寫進日記。可是,我連這點自由都不配擁有。

我記得有一天晚上12點多,我在睡夢中被打醒,睜開眼看到我媽站在床邊,正把我的日記本一頁一頁撕碎,然後扔到我的臉上。

我躺在床上像石化似的一動不動,看著我媽居高臨下、張牙舞爪的樣子,甚至有點想笑——兩個小時前,她剛剛答應了我,絕不會偷看我的日記。

我的自尊,我對她的信任,就像那些被撕碎的日記一樣,永遠留在了十五歲。


向父母出櫃


每次在家裡受了委屈,我心裡憋悶,就會去跟爺爺傾訴。爺爺總是勸我,再忍忍,再忍忍,他說,畢竟我還得吃他們的、喝他們的,等以後考上大學有能力養自己了,就走吧。

後來我真的走了,上了大學之後基本沒再回過家。

七八年的時間裡,我很少打電話回家,不跟父母講我的事,也不想知道他們的事。北漂的人都說北京人潮洶湧,好沒安全感。我就不是這樣。每次望著茫茫人潮,我都有一種魚入大海的感覺,覺得真好啊,這麼多人,沒有一個人認識我,知道我的過去。我再也不用擔心會有哪個人出來啪啪打我幾下,也不用擔心有人在我耳朵邊說我這不行那不行。我終於可以重啟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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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管嘴上怎麼說,任何一個孩子,內心深處都會渴望父母的關愛,渴望家庭的溫暖。

那年,我爸破天荒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問我在幹嘛,叮囑我在外邊注意安全。當時我正處於人生低谷,每天因為工作和感情的事情痛苦不堪。我爸的幾句話就像給溺水的人扔下了繩索,讓我重新對生活、對親情萌生了期待。我決定把我最大的秘密分享給我的父親,於是給他發了條信息:「爸,我喜歡男的。」

這是我藏了很多年的秘密。從14歲起,我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性取向。那時候,我總是忍不住偷偷看班裡一個男生,想和他做朋友,想放學跟他一塊兒回家。我跑到網吧里查資料,男生喜歡男生是什麼情況,網頁霹靂啪啦出來了一堆東西,我就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大學畢業後我又談了一個對象,覺得他就是我這輩子的人生真愛,想把心都掏給他,把下半輩子的幸福都賭在愛情上,覺得這樣就可以彌補掉成長過程中缺失的一些感情。

我爸打電話的時候,我倆正處於異地戀,對愛的憧憬,異地戀的煎熬,以及我爸突如其來的關心把我搞迷糊了,我迫切地想要和他人分享自己的秘密,所以向我爸主動袒露出自己心裡最柔軟隱秘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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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我的忐忑不安,我爸竟然比我想像中平靜很多。他回了我一大段文字,叮囑我先不要告訴我媽。我當時覺得,我爸好偉大好有擔當,在我心裡的形象也光輝偉岸起來。不管以前他如何待我,他最終還是成為了值得我信任的人。

可是幸福比我想像的還要短暫。五分鐘之後,我媽打來了電話,張嘴第一句話就直冒火星子,「你讓我多活兩年行嗎?!」

我一個人坐在原地笑出聲來了。我太傻了,太蠢了,竟然還會再相信我爸,竟然還會期待親情。


跨過那座山


我其實從沒想過,父母會理解我的性取向,事實上,我也不是那麼在意他們的想法。只是,父親在這件事情上的虛偽和欺騙,讓我對親情更加失望。

那次事件之後,我回家的次數更少了,因為一回到那個環境中,看到熟悉的房子,我就會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在這兒被打過,在那兒被罵過,整個人陷入到痛苦的回憶中無法自拔。

25歲那年,我因為考駕照的事不得不住在家裡。我想借我媽朋友的車練習兩天,沒想到她劈頭蓋臉又是一頓罵:「平時不操心,考試的時候想起來了,老子不給你找,自己找去!」我精疲力盡,反覆解釋仍然無法平息她的火氣,藏在心裡很久的一句話脫口而出:「你不要因為自己生活不幸福就把氣撒到我身上好嗎?」

話剛說完,我媽就衝進廚房,拎了把刀朝我衝過來了。

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了,扭頭跑回房間反鎖了房門。思緒像潮水一樣湧上我的心頭,小時候那種恐懼撲面而來,讀大學後建立起的自我防禦機制完全倒塌。我打開窗戶拚命對著外面喊:「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心裡又痛又恨。

我媽也嚇傻了,先是瘋狂敲門,後來開始哽咽著說,「兒子,別這樣,媽錯了,媽做的不對。」我把衣服塞進行李箱,無視她的挽留,當天晚上就回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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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出走,是我孤獨無助的成長歲月里少有的反抗。我以為我的家可能會就這樣散了吧,我爸媽怎麼會容忍我那樣的「放肆」。沒想到的是,它成為了我與父母關係的轉折點。

那天以後,我媽對我的態度似乎在發生些微妙的變化。她不再強硬地要求我好好工作、努力學習,偶爾也會叮囑我多注意身體、好好休息。我不明所以,很難理解也不知如何回應,直到我爸無意間提起了兩件事——

我爸說,那天晚上我走後,我媽一個人在家喝了好多酒,吐了一地。

另一件事是,我媽閨蜜的繼子因為抑鬱症,在家裡點燃煤氣自殺了。

我想,這可能就是我媽態度轉變的原因。親眼看到了我的崩潰,又得知另一個熟悉的孩子的死訊,她或許終於意識到了她的偏執。只是,她依然邁不出那一步,說不出「對不起」,只能用迂迴的方式來向我示弱。

隨著年紀變化,我也有了更多機會參與到家族活動中,很多被掩藏的故事也慢慢浮出水面。

有個親戚告訴我,其實我爸小時候也挨過很多打,我爺爺穿著皮鞋往他頭上踢。聽到這件事情時我驚呆了,在我的印象里,爺爺從來沒罵過我一句,更別提動手。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因為爺爺曾經那麼對待我爸,所以我爸後來也變成了爺爺一樣的父親。

很多人說,孩子跟父母之間的隔閡,不像兩個陌生人發生矛盾,或者朋友之間打了一架,它比這種矛盾難化解得多。它太深了,深到骨子裡邊,像山一樣,鏟不平,跨不過。

但我現在覺得,只要你往前走幾步,父母也往前走幾步,你們的心可能立馬就會近了很多。這就是血濃於水的魔力。

之前因為疫情居家隔離的日子裡,我們一家三口度過了我有生以來最和諧的兩個月,沒紅過臉,沒打過架,沒拌過嘴。我們還一塊兒鬥地主,我爸輸了,我和我媽就調侃他老年痴呆了變笨了。三個人嘻嘻哈哈,笑著笑著眼睛就濕潤了。

我覺得夠了,這樣就足夠了。我可能永遠都無法忘記父母對我的傷害,但我不能一直抱著以前的事活下去。我願意把它放在一個小盒子里,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輕易不去觸碰它。

我相信人一定是嚮往光明的,骨子裡都是朝著光的方向走,沒人希望自己一直抱著仇恨活下去,因為那種恨意會滲到你的骨子裡邊,時時刻刻影響你與他人的相處。一個人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不能選擇自己的家庭,但是可以選擇自己的活法。我們得走出泥沼,去更廣闊的地方,尋找更多的愛意。

有時候,放過父母,也是放過自己。

-END-

文章轉自北京青年x涼子訪談錄同名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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