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知人不可盡言，言盡則無友。
就算再好的關係，也得懂得：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有些話該如何說。
①
李一朵和王二滿不但是前後樓鄰居，還是老鄉，兩人老公還是部隊轉業安排到國企的同事。
三合一，兩家關係很鐵。
最近，李一朵心裡揣了個秘密，好像長了膿包，想對王二滿戳破，又怕戳破後潰爛流膿，難以收拾。
她憋得難受。
有一天，兩人上班路上遇見。
家長里短，王二滿主動講起早晨的小甜蜜。
王二滿一睜眼，要起床給家人做早餐。剛抬起身子，她男人一把將她按倒，說：老婆，你多睡會兒，我去買早餐就行。
王二滿又幸福地睡了個回鍋覺。
再次醒來，餐桌上小籠包油條豆腐腦已擺好，像畫里的靜物，恭候主人愉快吃掉。
王二滿講起來，這是她家的常態。兩人結婚二十年，男人一直把她當娘娘捧著，她掉福窩裡了。
要是以往，李一朵會一邊讚美一邊妒忌得發狂。她將中國傳統美德發揚光大，把老公培養成懶蛋，那懶蛋帶著大男子主義的遺毒，完美地輻射到她。看在男人工資高的份上，她忍了。
王二滿男人管後勤，比李一朵男人拿死工資更有油水，但人家對老婆好到髮指。人比人，氣死人。
這次，一朵沒有羨慕二滿，她能想像到的場景是：二滿男人早上起床去買早餐，一份送城西，一份送城東。
城東，住著二滿老公養的女人。
這就是李一朵知道的那個秘密。
她從長舌婦那裡聽說，不信五好男人也會緊跟時代潮流包養小三，於是親自去城東當了探子。
城東商業街上，偏僻處有個翠翠超市，女老闆翠翠就是王二滿男人的情婦。
跟電視里那些蛇精鬼魅不一樣，這翠翠瘦瘦小小的，像個沒發育好的女孩子，臉上還分布著一些鳥屎。
但是，貴在年輕！二十齣頭的年紀，馬尾隨便一紮，走一步搖三搖，晃得老男人把持不住，還以為自己的春天也來了。
李一朵那天躲在超市的貨架後，聽見王二滿男人的聲音。王二滿男人管後勤，油水最大。平時自己家裡就塞得滿滿當當的，這回，來給小情人送國家物資來了。
偵查員斜眼偷窺，看見閃過的兩人，王二滿男人順勢捏了一把翠翠的屁股。
李一朵心想：那翠翠瘦得連個腚鎚子都沒有，沒腚鎚子的女人沒福氣。
這個動作，就是好朋友男人出軌的石錘。
李一朵偷著拍了翠翠的照片，回來後發現照片拍虛了，好端端一個女孩子，活生生成了一個女鬼。
那次上班路上，二滿秀幸福時一臉迷醉，李一朵實在不忍心戳破這個膿包。於是膿包又鬱悶地長大了不少。
②
李一朵讓自己男人去勸說二滿男人，公對公。
一朵男人嗤之以鼻，難得兩兄弟喝上二兩貓尿，他語重心長說：大兄弟，管住你那裡，只對一個地方使勁？
男人最知男人心。誰不願意雄霸全世界。
李一朵對自家男人的實話心裡驚出鬼來，敢情他沒出軌，是她掌握了家庭財務大權，他沒外快，剛長出苗頭，出門就絆倒了！
李一朵男人辯解說，不是錢不錢的事，我懶。
李一朵想了想，還真是，一個家務活都懶的男人，X生活也不勤快，搞別的女人也是體力活，於是省了。於是婚姻保持了適度忠誠。
二滿曾經給一朵講她的閨房秘密。二滿男人是個精幹的瘦肉豬，線條錚錚，渾身有著無窮的力量。早些年，王二滿除了來大姨媽休息，她男人每晚必要。
這個閨房秘密，讓一朵好奇，閨蜜男人長了怎樣的金剛鑽？年輕歲月里她吃不飽，是有些妒忌的。如今知道二滿男人有了小三，忽然生出幾分理解來，x亢奮的男人，一個女人怎能滿足得了？
一朵想讓自己閨女告訴二滿閨女。說不小心看見你爸和年輕女人很親密地走路，從而旁敲側擊被甜蜜幸福沖昏頭腦的好朋友。
一朵閨女堅決不去干狗拿耗子的事，小姑娘認為成年人的狗血，讓小孩子參與進來，是無恥的。要是二滿閨女知道自己的中國好爸爸出軌，估計會拿刀殺了她爹。
全世界都知道二滿男人包養了小三，只有二滿還蒙在鼓裡，不時秀一下她的幸福和性福。
別人靠不上，一朵決定自己敲打下二滿。她主動對二滿曝隱私說：我們兩口子才四十多，一個月那方面也就一兩次，每次都一二三準備，四五六進攻，七八九偃旗息鼓。很潦草。
她感慨說：我也快沒什麼興趣了，一個沒滋潤的女人，會不會老得快？
女人間的隱私是等價交換的，你給我蘋果，我給你桃。二滿趁勢又爆閨房秘聞。
以前二滿男人夜夜新郎，現在每周還能維持一次。這樣的頻度對她剛好，對他也剛好，人要服老嘛，年紀大了，哪有那麼多雄。
李一朵心說話，你男人剩下的雄給了城東的翠翠。
二滿說起她的X生活，還猶如新婚少婦般的小嬌羞。令一朵不忍心戳破膿包，告訴她真相。
③
李一朵後來去城東商業街辦事，又忍不住去翠翠超市扎一翅膀。翠翠不在店裡，是一對老夫妻守店。
一朵嘴巴很甜，挑東西的時候就搞定了老太太。
老太太說是替閨女看店，女婿帶著閨女去省城遊玩購物了。
一朵說：你閨女好厲害，年紀輕輕就開上大超市。
其實超市不大，就是那種便利店。一朵這麼一誇，翠翠媽假裝謙虛起來：託了女婿的福啊。
一朵又誇了不知名的女婿一通，老太太又漏了點風聲，說女婿當大官，店裡好多東西能走團購。
老頭乾咳了兩聲，老太太才閉嘴。
一朵茅塞頓開，二滿男人和情人合開超市，也利用職務之便，肥了自己腰包。這部分錢，肯定不會到了二滿那傻女人荷包里。
一個小超市，連翠翠爹媽都弄來養活，二滿老公要有多少錢啊。同是為黨工作，人家的銀子淌出豬圈門，自己的腰包弱不禁風。真TMD！
李一朵的膿包又長大了一些。
一朵回到城西自己的小區，正好看到二滿在門前摘葡萄。二滿家住一樓，帶個小院，院子里的葡萄肆無忌憚爬出來，誘人果子一串串。
二滿叫住一朵，送給她葡萄。
一朵接住二滿剪下來的葡萄，對二滿說，夠了夠了，留著你們兩口子使勁吃。
二滿說：孩子爸這幾天去省城學習，娘倆在家吃的，都趕不上鳥來啄的。
一朵問：孩子爸學習了？學什麼啊？
二滿說：好像是企業管理。
李一朵忍不住說：你也要學學管理，管理你家的錢。
二滿說：操那麼多心幹嘛，長白頭髮。
是的，兩人對比，一朵的腦袋鑲了銀邊，每月都用染髮劑拚命遮蓋，二滿則滿頭青絲難覓一根白髮。
一朵被刺了一下，膿包破了。
她拿出手機，讓二滿看那張鬼影。
王二滿不信。她多少年的幸福，怎麼會被一張模糊的照片輕易打碎。
一朵只好說出坊間早已流傳的八卦，以及她兩次探訪翠翠超市的經歷。
一根葡萄枝應聲而落。碎了一地葡萄。紫紅的汁液流出來，像血水。
④
那天，二滿男人打電話說，他第二天上午結束學習回家來。
頭天下午，兩個女人就蹲守在翠翠超市對面的一輛計程車里。果然，到了黃昏時分，二滿男人和一個年輕女子走進翠翠超市。
二滿心裡，一腔彈藥上膛，她衝進了超市，準備無情掃射，不留活口。一朵作為後援戰士也跟上來。
樓下還是老太太守店，老頭好像在廚房做飯。小超市裡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翠翠媽一下認出了一朵，很熱情地和她說話。看來老太太在當地也沒什麼朋友，見到一朵很親切。
子彈上膛的二滿站在小超市裡，卻像夢遊一樣走過一排排貨架。
然後，她上了樓梯。每走一步，都聽見腳下破碎的聲音。
她走上二樓。一間房門敞開著，裡面沒人。另一間則緊緊閉著。
她像一隻蝙蝠貼上去，聽見男人女人的調笑聲。
她輕易辨別出自己男人的聲音來。他的普通話里，帶著故鄉泥土的氣味。他在家裡鄉音不改，卻和這女人拽著普通話，土鱉變洋蛤蟆。
王二滿站在門前，原來腳本中怒火衝天的捉姦，還沒上演，就已經呈現頹勢。她忽然害怕起來，停留了一會兒，像個鬼魂飄下樓梯。
她飄過一樓，見李一朵還在和老太太聊天。她一聲不吭，像個突然跌落的果子，狼狽地滾出翠翠超市。
後援戰士李一朵對老太太說：你告訴樓上那男人，他老婆來過。
然後，扔下一臉懵逼的老太太出門而去。
⑤
二滿男人當夜就回了家。二滿像個啞巴，一聲不吭。
他等著一場暴風雨來臨，家裡卻是出奇得平靜。
大約是這幾天折騰累了，到點他居然無恥地睡著了。
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陣刺痛驚醒。睜開眼，慘白日光燈下，王二滿披頭散髮，瞪著一雙通紅的腫眼泡，惡狠狠地看著他。二滿手裡，晃著一根粗壯的針。彷彿孫猴子的金箍棒，打倒一切妖精。
她一針針地戳他。
王二滿變成了容嬤嬤，她的憤怒滿血復活。
男人跪地磕頭，一把鼻涕一把淚，無比虔誠地懺悔。他表示要和翠翠一刀兩斷。
住在二滿家前面樓里的李一朵，也在半夜裡，悄無聲息躲進廚房，從廚房後窗上，查看二滿家的動靜。
只見卧室房間里一直亮著燈。
第二天晚上，只要二滿男人一睡著，二滿就舉著粗壯的針紮下去。容嬤嬤變本加厲了！
二滿男人跪地磕頭，以實際行動表示回歸家庭的決心。他不但和翠翠斷掉，還要遣返她回老家去。
第三天晚上，二滿男人又被老婆扎醒。他垂頭喪氣說，翠翠不想走，她手裡握著他利用超市倒賣國家物資的證據，要告狀到單位，他就完了，被開除是小事，搞不好要坐牢。
二滿把針放下了。
她從憤怒中清醒過來，她男人要是坐牢，憑她賺的那仨核桃倆棗，下半輩子也完了。
她一下子跟他到了一條船上，明白自己是掌舵人的角色。
⑥
戳破秘密的李一朵來看王二滿。
二滿居然沒有跟李一朵倒苦水，只說事情圓滿解決了。
一朵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問：我是不是多管閑事了？
二滿說：多虧你告訴我，才把那妖精趕走啊。
王二滿的男人最終賠了翠翠二十萬，處理了超市貨品，把翠翠打發回了老家。
事情好像風平浪靜了。但王二滿心裡長了個恨的瘤子，經常在半夜驚醒，看著身邊的男人要抓狂，她想用針扎他，用拳頭錘他，用手撕了他。她是籠中困獸，發出悲鳴。
他也要瘋了。
本來幸福的鏡子，被人打碎。這日子怎麼過？
二滿男人有一晚對要發瘋的老婆說，李一朵知道的太多了，要是戰爭年代，她該拉出去槍斃了。
然後，他一件件給她分析事情的危險性。說李一朵知道超市的秘密，李一朵知道，她老公就知道，她老公知道，老公的朋友也就會知道，朋友的領導...一串串，像猴子爬桿，杆子倒掉，他們也就完蛋了。
二滿被男人一分析，心裡的恨好像分了枝杈，一根劍指李一朵。
李一朵親眼目睹自己由輝煌到狼狽，由狼狽到未來可能遇見的危險。原來，李一朵才是比翠翠更危險的人。
後來，王二滿家在另一個小區買了新房，不再和李一朵做鄰居。
搬到新家，新風水，王二滿的暴躁症好像好了。她男人夾著尾巴做人，按時回家，有事向老婆請示彙報，悔過自新，做好好先生。耳聞目睹身邊多少家庭，男人花心到跟小三修成正果，而自己的還算有情有義。
王二滿的心舒坦些了。
搬了新家後，王二滿漸漸地和李一朵疏遠了。兩家男人也很少在酒場上鬼混。
李一朵很後悔跟王二滿通風報信，最後自己成了仇人。毀了兩家十幾年的革命情誼。
李一朵還是喜歡湊老婆堆，聽大家把八卦聊出花來。有一天，幾個娘們在房頭熱聊，李一朵加進來。有人神秘地告訴她，聽說王二滿家男人狗改不了吃屎，經常利用夜晚值班，去城中村裡找小姐。
記得沒有搬家時，王二滿曾對一朵說，經過翠翠事件，她已經性冷淡了，連一周一次都不肯伺候他，要他那裡著火自焚，難受著。
二滿男人從來沒有難受過。他吸取教訓不再包養女人，太費錢耍小性子被打擊目標大，不如偶爾把熱情消耗在妓 女身上，看在錢的份上，她們提供的服務專業細緻舒爽。
李一朵又不小心知道了王二滿家的秘密，感覺又長了一個膿包。但是她吸取上次教訓，絕不會戳破了。
其實她也有點明白了，在上一次的戳破里，有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幸福的嫉妒，也有另一個女人優越感喪失後的憤怒。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