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揚華 | 談老師:一位令人尊敬的師長
高中同學通過微信告知,即將啟動高中畢業50周年的慶祝聚會籌備工作。
時光荏苒,半個世紀轉瞬即逝,河溶高中1975屆的畢業生終於迎來了畢業50周年的慶典。我不由自主地打開手機相冊,深情地凝視著那張1975年高二(一)班的高中畢業合影。雖然照片中大家的身影都很小,但上面的「談體」字跡依然清晰可見:「河溶中學第四屆高中畢業二(1)班同學合影75.7.5。」這讓我思緒萬千,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充滿青春記憶的高中年代。
關於高中的往事,我曾寫過幾篇散文,如《高中映像》《師恩難忘》《在董必武視察的中學讀高中》《桑麻依舊憶河溶》,這些文章分別發表在《湖北日報》《今古傳奇》《金融文壇》《中華文學》《三峽日報》《長坂坡》等刊物上,有的還發布在公眾號上。在這些文章中,我自然提到了談老師。然而,細想起來,我對談老師並不十分熟悉,沒有深入的交流和接觸,以我們當時的認知和條件,也無法完全理解他。文章發表後,班主任李光明老師告訴我一個新信息:談老師在古稀之年定居武漢,並與初戀女友結婚。這個消息讓我唏噓不已,悲喜交加。
談老師並非「談論老師」,而是姓談,名從人。他住在校園的東北角,那是一幢靠院牆的低矮平房,周邊是菜地,離我們高二(一)班的教室不遠。聽上幾屆的同學講,自他將遠在興山的年邁父母接到學校後,就一直住在這裡。同學們驚奇地發現,他家的床都放在房間中間,三面不靠牆,佔用空間大,當時大家不理解,也不好意思問,如今想起,真是少見多怪。
談從人老師是我們特別尊敬和同情的老師。他是解放前夕中華大學(就讀院系後併入武漢大學)的高才生。他樸素又整潔的著裝,透露出高雅;他知識淵博,才氣過人,精通英、法、德、日等五國文字,氣宇軒昂,連學校的老師們都很敬重他。那一口渾厚的男中音,標準的普通話,讓我們對上他的課充滿了期待,那是一種藝術享受;妙趣橫生的講課讓我對英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成績直線上升。他布置我們用英文描繪農場的發展場景與未來,我寫了一篇《我們的農場》,先用中文寫,再逐字逐句翻譯,很是嘚瑟了幾天;記得當時談老師諷刺不愛學英語的同學,說「有些同學對英語學習興趣不大,老是討論外國人鼻子大,割下來可以炒一大盤呀,多好的下酒菜啊」,讓英語成績不好的同學無地自容。
有一次,談老師給我們講,他被劃為右派後,將原姓名談崇仁改為談從人,與過去告別,徹底服從人民,讓我們唏噓不已。右派的帽子,也讓他失去了青春和愛情。這裡有一個凄美的故事。談老師在大學畢業那年,和同班女同學何某確定了戀愛關係。1950年,談老師被分配到當陽一中,女友被分配到武漢某高中,距離並沒有隔斷彼此的思念,兩人一起憧憬著未來美好的日子。然而天有不測風雲,1957年,談老師被打成右派。他怕連累女友,主動與她斷絕了關係,孤獨生活到古稀。1995年,談老師突然收到省城江漢大學的一封來信,那是初戀女友何某寫的,她告訴他現在退休以後孤身一人,想見他一面。在多方促進下,兩個老人苦盡甘來,杖國之年,有情人終成眷屬,那真是遲來的愛呀。
談從人老師的板書和毛筆字都很漂亮,板書也是流暢自如,讓我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飄逸、靈動,真正感受到了中國的書法之美。學校里張貼的標語,大多出自談老師之手,字體既嚴謹端莊,頗得柳體之真傳;又剛健雄厚,似有顏體雍容大氣之風範。他別具一格的談體字成為書法愛好者仿效的對象,記得劉道亮同學就是談體的粉絲,一筆一畫,臨摹得很有些味道。可以這樣說,談老師們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書法和板書也是可以打動人的。
畢業前夕,學校新建校門,紀念董老視察河溶中學10周年。校門上有談從人老師刻在青石上的董必武副主席題寫的「湖北省當陽縣河溶中學」,兩側嵌有董必武副主席題贈的楹聯:「因地制宜為集體農民興利,實事求是教青年子弟讀書」。從賀家垸子防洪大堤上向下看,煞是壯觀。這是談老師給我的終生視覺感受。
談老師的一生充滿了坎坷與傳奇,他的才華與品格深深影響了我們這一代人。在畢業50周年的慶典上,我們將再次回憶起這位令人尊敬的老師,緬懷他的教誨與恩情。願談老師在天之靈安息,願他的精神永遠激勵著我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