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林岐
一九六一年,是我國遇到自然災害最嚴重的一年。再加上前蘇聯的逼債,人民生活遇到了極大的困難。個別地方,餓死人的現象已有出現。因此,上級出台政策,要求各行各業,機關 、廠礦、學校,包括城市市民,都要下放部分人員回農村勞動,一者支持農業,二者可以減輕城市負擔。我們保岱中學也不例其外。
班主任王體銘老師找我談話了,要我做好被下放的思想準備。顯然,我已經被確定為被下放的對象了。我十分地傷心,因為,我這個出身於書香門第的少年,受家庭文化氣氛的熏陶,父母的教育,哥哥姐姐的傳幫帶,所以,作為中學生的我,學習很自覺,也很認真刻苦。
毫不誇張地說,我從小就立志將來要上大學。眼前,我的「大學夢」,就要破滅了。班主任的談話,就像是晴天霹雷,給了我強烈的震撼。
我傷心極了。那種傷心的程度,他人是很難體會到的。俗語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其實,你是「未到傷心時」。我痛心之至,簡直要崩潰了。茶飯不思,徹夜不眠,以淚洗面,直哭得兩眼紅腫得像似成熟的桃子一樣。
經反覆思考,我決定做一次最後的努力,哪怕是碰了釘子,也絕不能輕易地失掉這次最後唯一的機會。
第二天一大早就來到了學校,我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勇氣,顧不得喊報告,就冒冒失失地闖進了斑主任的辦公室。向我的班主任誠懇地,苦苦地,接近於哀求地訴說了我內心的想法:第一,我很想上學,父母以及哥哥姐姐們又都非常支持。我有理想,有抱負。我聲淚俱下,哽噎得幾次說不出話來;第二,我的家在保岱(學校所在地),是個走讀生,我不佔用學校的宿舍,不入學校的食堂,不給學校增加過多的麻煩;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不要學校一分錢的助學金,不給國家增添負擔。我懇求道:「老師啊,您就把我留下吧……我淚如泉湧。」班主任聽了,也被感動得兩眼紅潤,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揉了揉眼睛說:「林岐同學,你如果想找別的學校領導,千萬注意要先喊報告啊。」我心領神會,老師自有老師的難處呀。
當我剛走到學校教導主任辦公室門前時,還沒有來得及喊「報告」,恰巧曹主任正從屋裡走了出來,我趕緊喊了一聲「主任好」。曹主任一見我正站在自己辦公室的門前,直接說到「有事你就進來吧。」
平時曹主任教我們政治課,我們很熟慣。主任看到我兩眼紅腫,就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我還未曾開口,便聲淚俱下。當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我的想法一五一十地給主任講了一遍時,主任聽著不住地點頭,同情地說「你的學習和家庭情況,我也了解,這麼吧,咱們共同努力爭取吧。」
緊接著,我又走到我們校長的辦公室門前,喊了「報告」,進了校長辦公室。此時此刻,我情不自禁地淚流縱橫,如泣如訴。校長認真地聽了,不住地點頭。「xxx同學,你的情況我了解了,作為一個學生,你的願望在情在理,一點也不過分」。校長坦蕩地說「過幾天,對於下放學生這個工作,學校領導班子準備專門召開一次會,到時候,你的情況老師們會酌情考慮的。」
我的誠懇,我的淚水,我的求知慾望,感動了我的班主任,我的教導主任,和我的校長。這些善良的老師們,終於同意把我留下了。
人生的道路是坎坷的,但最要緊的只有那麼幾步。對於一個初中二年級的學生,我的這幾步,邁得可不容易呀。
幾天後,一大批學生被下放回家了。在他們中間,絕大部分都是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學。我是他們中間留下的唯一一個。在他們中間,有的曾經榮獲過優秀學生的榮譽,有的擔任著班幹部,還有的擔任著學生會幹部,就是因為家庭成分不好,迫不得已,
流著眼淚,悲悲凄凄地離開了學校。家住輝耀公社岔道村的翟繼林同學,翟繼光同學,是親姐弟,分別屬於我校的一、二班的學生,品學兼優。就是因為家庭出身不好,都被下放回家了。他們的父親,在解放前曾經是涿鹿縣桑乾河南出了名的好教師,在「保岱高等國民學校」任教多年。
前後被下放的還有部分戶口在農村、家庭出身不好的教師。
現在回想一下,當時作為一個初中在校學生,還是個少先隊員呢,對上邊的規定無可奈何!但是,作為個人,遇到了困難,爭取是應該的,努力是必要的!試想,當初,我如果沒有那麼一番的努力,誠懇求人,聽之任之,我的人生,很可能是另一種軌跡。
後來才知道,六一年的下放學生,各個中學執行的標準也是不一樣的。保岱中學和沙城中學執行的標準差不多,而涿鹿中學和礬山中學所執行的標準則是另一個樣。
如今,我不僅有許多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還有許多高中同學,大學同學。我們在各自不同的工作崗位上,相互支持,相互勉勵,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為國家,為人民努力地工作著。
我在大學攻讀的是土木建築工程專業。幾十年來,走過了河北、北京、山西、山東、遼寧、內蒙等省市自治區。在我的手中,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一座座廠房巍峨矗立。特別是在全國特大型企業~張家口發電廠,這個佔地6400畝、動態總投資120個億人民幣,計劃施工總工期長達十年的基本建設中,留下了我的深深足跡,浸潤了我的辛勤汗水。
由於我的辛勤工作,我的名字被列到了國家人才庫當中。我也曾多次榮獲華北局電力行業具有突出貢獻的優秀工程技術人員、優秀高級工程師。但是,我從來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更不敢產生半點驕傲情緒。我要對得起我當年的班主任,我的教導主任,我的老校長。「莫為浮名遮望眼,俯首甘為孺子牛」。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汗水洗白了我的雙鬢,風雨吹皺了我的面頰,但是,每當我回首往事的時候,沒有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沒有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我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親愛的祖國。
二零零七年十月,我光榮退休了,此時此刻,我的內心非常平靜,心裡無比舒暢,沒有留下半點遺憾。
二零零五年,我的家鄉——河北省人民政府主辦並出版了《天南地北黃帝故鄉人》、《桑乾河兒女》等文獻,把我也列入其中了,這是家鄉人民給予我的榮譽。仔細想來,很是慚愧,我有何德何能,能承受如此殊榮!
我決心為家鄉做點有益的事,鞠躬盡瘁。
現在,我雖然光榮退休了,但寶刀不老。應北京大唐國際電力有限公司的盛情約請,遠赴遼寧,奮戰在遼寧省瀋陽市所屬的三個新能源風力發電場,併兼任大唐國際科技培訓中心擴建部的技術顧問。為了人民的福址,為了祖國的富強和家鄉的建設,依然貢獻著我微薄的力量,發揮著滿腔餘熱。我的座右銘是:
老牛明知夕陽短,
不用揚鞭自奮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