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年間有兩位著名的才子,一位是惆悵滿懷的納蘭性德,另一位則是嚮往紅塵的六世達賴倉央嘉措,他們有著很多相似之處,也都過著矛盾和糾結的人生。
從宗教的角度考慮,倉央嘉措是一位十足的叛逆者,他明明是一位「神」,卻站起來宣稱自己並不是「神」,對於他其人其事的評價,各方所選取的角度各不相同,也沒有個最終的結果。
政治悲劇的中心人物
在封建王朝的古代史中,倉央嘉措都是一個神奇的存在,他本來想安安靜靜做一個美男子,卻被迫走上了權力的巔峰。
有了地位之後,他明明可以靠著權力去獲得宗教領域的一切,可他卻又偏偏滿腹才華。
關於倉央嘉措的討論歷經幾百年就沒有中斷過,生前時,或許人們站在不同的角度上在倉央嘉措的問題上有著爭論,可他死後,卻收穫了無數讚譽,甚至有人將他的形象不斷神話。
17世紀末到18世紀初,西藏的政治鬥爭已是錯綜複雜。
1683年,倉央嘉措出生在藏南門隅達旺納拉山下的宇松地區鄔堅嶺一信奉藏傳佛教寧瑪派紅教的家庭,卻是歷史主動找上了他。
那一陣子,正好是布達拉宮剛剛重建竣工,五世達賴羅桑嘉措也圓寂了,可這個時候,五世達賴的親傳弟子桑結嘉措有了私心:他希望利用五世達賴的權威去繼續掌管藏傳佛教格魯派的事務,因此秘不發喪。
他甚至還向外公然宣布:達賴已經「入定」,要進行無限期的修行,終日都靜居於高閣之中,也不見來人,一切事務都交由第巴來負責處理。
按照藏語中的意思,「第巴」就是由達賴所任命管理行政事務的最高官員。
桑結嘉措的膽子是很大的,因為這件事就連當朝康熙皇帝都是不知情的,若是觸怒龍顏,那後果也不堪設想。
他自然明白這些道理,所以必須要做足兩手準備,於是,他就將尋找「轉世靈童」的地點定在了藏南部門隅納拉山下。
從桑結嘉措的角度考慮,這裡在政治鬥爭中是偏僻且安靜的,而且大家都信仰寧馬派佛教,若是在此處誕生一個黃教教主,也是有利黃教擴大影響力的,再說,康熙皇帝萬一知道了五世達賴已圓寂,那麼新選中的六世達賴就能立即前來填補空缺。
具體尋找「轉世靈童」的方法是:哪位嬰兒最先抓取前世達賴的遺物,那就代表他是達賴轉世。
倉央嘉措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選中了,他沒有任何其他選擇,可對他本人而言,這其實是改變命運的關鍵。
轉世靈童已經被選中,可由於政治鬥爭問題,他自己一直都不知道這件事,因此也度過了一個快樂的民間童年,並沒有按照要求被從小接到布達拉宮去行坐床禮。
轉眼來到1696年,已經平定了準噶爾叛亂的康熙帝終於有空關注西藏這邊的事情了,他也從一位手下抓來的俘虜那聽說五世達賴已經圓寂了很多年,這讓康熙十分憤怒,直接致書去找桑結嘉措興師問罪。
桑結嘉措被嚇得不輕,他趕緊向康熙承認錯誤,並立即去找人迎接「轉世靈童」。
已經十幾歲的倉央嘉措正值叛逆的青春期,他快樂的世俗日子卻突然到頭了,突然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轉世靈童」後,他馬上明白今後的人生將會被別人所牢牢把控,也將要成為宮殿里的「金絲鳥」。
那種人生,在他的眼裡就是一種悲哀,他寧願不要這種高貴的身份,只想做「高原上自由盛開的雪蓮花」。
生活的突然變化沒給他帶來任何樂趣和慰藉,在他的眼裡,這反而剝奪了他「做人」的權利。
隨著他對於世界的了解不斷變多,他認為對於現實世界的很多苦難,宗教卻並不能給出令人信服的解答。
可他的人身是不自由的,需要接受到嚴格的監督去學經修道,偶爾走出庭院散散心的過程中,身後也會有一些年老的經師跟著他,由於他是「活佛」,這些人只能懇求他繼續學經,生怕叛逆的倉央嘉措會連累到自己。
對於愛情,倉央嘉措是嚮往的。
因為桑結嘉措是在紅教地區找尋的「轉世靈童」,而紅教並沒有明確規定僧侶不可娶妻生子,反倒是黃教嚴禁僧侶接近女色,對於這些繁文縟節,倉央嘉措是根本難以適應的。
理論上他有著很高的權力,可由於他年少且沒有公信力,就連他的人生都是被第巴所牢牢把控的,可他嚮往自由,那些清規戒律也攔不住他。
在一些記載中,倉央嘉措經常會在晚上化名為桑旺波,以貴族公子的身份流連於拉薩街頭的酒家的民居,甚至還夜宿在宮外女子之家,顯然,當時的人們都不知道那位就是當今的達賴。
就連倉央嘉措自己的詩句中都說: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是世間最美的情郎。
那位名叫瑪吉阿米的女子,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出現的,她在倉央嘉措心中的地位一直都十分重要。
然而,桑結嘉措還是知道了他的行蹤,立即派人找他回到布達拉宮,倉央嘉措不同意,桑結嘉措就直接綁架了他。
那些僧官和俗官看到達賴竟被綁架,立即想要給他鬆綁,可倉央嘉措卻說:「我也是凡胎俗骨一個、七情六慾一身,跟你們平時綁過的任何人沒有什麼兩樣。」
之後,就有人說找到了瑪吉阿米的屍體,這似乎也是在提醒著六世達賴:若是跟你交往的女孩子,都是這個下場,你應該打住這一行為。
在這個時候,倉央嘉措也徹底心灰意冷,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工具而已,也在無奈之下走上了自己的錯位人生。
可他向來沒有過逆來順受的思想,恰恰擁有著「獨立」和「自然」的天性,別人沒有辦法控制他的思想,可他本人卻在痛苦和現實中不斷煎熬。
悲戚的餘生
桑結嘉措對這一切也無可奈何,畢竟倉央嘉措已是達賴身份,他沒有辦法將其取代,當然,這一切也是他自己種下的苦果。
西藏的政治矛盾已經尖銳到了極點,黃教與和碩特部的實力日漸懸殊,始終沒有辦法奪回大權,桑結嘉措處理著這一切,可也始終無法讓局勢朝著有利於自己的方向轉變。
1701年,拉藏汗繼承了汗位,與桑結嘉措的矛盾日益尖銳。
被重新管控起來的倉央嘉措依舊不願過著「籠中鳥」的生活,依舊嚮往著外界的聲色生活。
監護西藏的蒙古和碩特新首領拉藏汗也在亂局中向朝廷急奏:六世達賴喇嘛違背修道誓願,行為放蕩,皆因攝政王慫恿之故,我等篤信黃教之蒙古皆羞於見,希望朝廷治罪攝政王,並予廢黜假達賴,速立新達賴。
能結束動蕩局面的,似乎也只有看康熙皇帝的態度。
對於攝政王桑結嘉措那邊先不必說,因為他匿喪不報的事情,康熙皇帝對他已經非常不滿了。
可另一邊,康熙也同樣認為拉藏汗有著控制西藏的野心。
那麼,廢不廢倉央嘉措在如此複雜的局勢下就是個必須得深思熟慮的問題,無論他本人如何離經叛道,可對他的處理結果也關係到西藏的命運,要麼是和平,要麼就是戰爭。
康熙也非常精明,他採取了調和的態度,並下詔:倉央嘉措作為達賴喇嘛是真是假,朝廷會派出金字使者去查驗,若是果然如奏,那麼再查辦也不遲。
明白尋找「轉世靈童」那一套的人都明白,金字使者的決定關係到這件事的處理結果,因為倉央嘉措是不是真的達賴,都取決於金字使者的一句話,當然,真正有話語權的人還是康熙。
果然,倉央嘉措於1905年被廢,詔送京師。
在《七世達賴傳》中有相關記載:是拉藏汗等人施以詭計將倉央嘉措「迎請」到內地,他於1706年5月17日才出現,當時無數信仰達賴的人在為達賴祈禱,他動身前,也收穫了數不清的哈達。
當倉央嘉措走到了哲蚌寺時,僧侶們眼含熱淚要留下他們心中的達賴。
拉藏汗見情況不對,立即就要起兵攻打,此時的倉央嘉措卻又於心不忍,他說:「生死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損失了。」
就這樣,倉央嘉措繼續無所畏懼地朝著蒙古軍中前進。
當押解著倉央嘉措的人馬抵達當雄境內後,也在這裡停留了四個多月的時間,他們在這裡打獵、泡溫泉等,那會的倉央嘉措也沒有閑著,他接見了沿途的僧俗部眾,還為他們摸頂和祈禱。
也正是這段日子裡,倉央嘉措寫下了多部作品,可他的腿疾也越來越嚴重,前來拜謁的人絡繹不絕,有的群眾甚至將自己的牛群和馬群都奉獻給了倉央嘉措。
當年12月8日,倉央嘉措走到了一處名叫阿巴蘇郭碧的沙灘,這裡一路上沒有一滴水,只有一些蒿草。
倉央嘉措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高燒也讓他極為難受,若是能找到水,那麼他的病情或許還能有所好轉。
然而,到了第二天,倉央嘉措就出現了神志不清的情況,他還說:「有個騎黑馬穿黑衣的妖怪堵住了帳篷的門。」
12月10日,倉央嘉措就不幸圓寂,眾多隨從悲痛欲絕。
這些隨從們試圖去繼續尋找「轉世靈童」,卻遭到了清軍的包圍,不久之後,他們也在青海甚至還聽聞了這樣一個傳說:有個小孩指著天空對媽媽說,達賴正戴著原來的僧帽、穿著原先的僧衣在空中飛行。
到了1707年,倉央嘉措的那些隨從人員才陸陸續續回到了拉薩。
根據《清聖祖實錄》的記載:1706年,駐紮西寧喇嘛商南多爾濟報稱,拉藏送來了假喇嘛,行至西寧口外病故,並被拋屍荒野。
倉央嘉措屢屢受到迫害和污衊卻依舊被人尊重的原因,歷史已經能給出答案。
因為,封建農奴制帶來的是森嚴的等級制度,在世俗生活和寺院當中同樣存在著,廣大貧苦人民和下層扎巴都是被奴役者。
玄妙的說教是能給人以安慰,可卻無法從根本上代替殘忍的現實,一個突然的情況就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了:造神者想要通過造出的神來統治人民,可他們自己選出的「神」卻反過來在打擊他們。
大眾也一直認為,倉央嘉措這位身處對方營壘的人卻是自己的忠實代言人,而他手下的那些句子,也同樣流傳多年。
參考
也談六世達賴倉央嘉措 謝熱 青海社會科學
倉央嘉措:濃濃的掙扎與愛, 純純的才情與詩 光明網